作者:元真羽
为首的弟子拿出一只罗盘,绕着山门探测一圈,飞奔回报:“报——观中并无行尸。”
第二列弟子围守观外,解下身后的铁皮匣子,不知怎么在匣子上按了几下,那铁皮匣子就变成一把形状奇特的臂弩。
第三列弟子飞身跃上道观围墙,四散而开,将整座道观包围起来。
第四列弟子上前,持盾破开山门,提着万分戒备,纷涌而入,然而到了三清殿前,却是一呆。
道观中只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弟子,地上躺了一个昏迷的,看衣着,应当是冬藏仙府的嫡传弟子,而这个昏迷的旁边又坐了个衣衫不整的,头发像被狗啃过一般的夏鸣仙府弟子。
至于那所谓的魔道妖人,连根毛也没见着。
江家家主手底下共有四旗亲传精锐,分别为天、地、玄、黄。
江铭是黄字旗的旗长,见状定了定神,解下法衣上前,为那个衣衫不整的女弟子披上遮羞,转过身,背对对方,抱拳问道:“敢问姑娘可是夏鸣仙府的弟子?”
诸葛绮红面上一红,声如蚊呐:“我是。”
江铭道:“我们收到飞……飞猫传信,言说冬藏仙府和夏鸣仙府两府弟子被魔道妖人困于山中,故此特驱飞舟赶来救援。这……请问魔道妖人现在何处?”
提起这个,诸葛绮红怨气顿生,咬牙切齿道:“那个魔头跑了,带着那小贱……”
觉察到对方脸上流露出讶异的神色,诸葛绮红才发觉自己一时失言,竟当着江家弟子的面冒出粗言野语,赶紧改口道:“那个魔头跑了,把姜虞师妹也掳走了。”
姜虞正是自家少主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竟被魔道妖人掳走,这可是头等大事。
江铭再顾不上其他,简单吩咐手下弟子几句,要他们解除了众女的困元索,带众女上飞舟治伤,便使了个瞬移,返回飞舟。
江家以炼器闻名,而所炼法器中最出名的便是这日飞千里,可攻可守的飞舟。
只是炼制飞舟,工程庞大,流程细琐,江家百余年来,倾全族之力,也不过炼制了三艘大型飞舟。
一艘为祭祖婚娶专用,一艘为族中公用,还有一艘为家主专乘。
按说这位江家少主还未继任家主,于理数于传统,都无权动用家主飞舟。
然而前任家主江小楼十年前无故失踪,象征家主身份的家主铁环也随之下落不明。其子江玄虽继承了少主之位,但因年岁尚轻,威望不高,族中多有不服,这少主之位坐得很是艰难。
此次听闻结有姻亲之好的冬藏仙府弟子遇难,江玄借机发作,强行征用家主飞舟,一是急于救人,二来却是为了树立权威。
但此番回归灵州,势必免不了要听族中长老唠叨训斥。
若是少主的未婚妻被魔道妖人掳去传回江家,族中那些有不服之心的人还不闹上天去。
江铭心中想着,快步穿过廊道,沿着楼梯爬上第九层的船舱,无声无息地走到一处观星楼阁前,恭谨地立于舱室外,躬身回复道:“回禀少主,两府女弟子均无大伤,但姜虞姑娘却不幸被魔道妖人掳走了。”
舱室中传出细微的声响。
笃——笃——笃——
像是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屋内烛光摇曳,映出一道落寞出尘的侧影,那人影身前摆了张棋盘,左手抵额,右手执子,正一人布局对弈。
屋内的人沉默未语,江铭也不敢起身,只静默地等待着。
良久,那人影终于起身,雕花槅扇轻轻一动,一只骨节匀称的手自内打开了舱门。
舱门两边的灯笼清楚地映照出门后之人的模样——
那是个清瘦高挑的少年,身着江家标志性的玄黄法衣,背负一只三尺铁匣,头戴一顶白色纱笠,轻纱垂至腰际,掩去少年面容。
少年长身立于舱门前,远眺群山。山风徐来,吹得竹笠下的轻纱猎猎而动。
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让江流驱驶飞舟,送两府弟子回灵州养伤。你去三旗中各点三人,秘密随我前往极乐净土,救回姜二姑娘。”
“姜二姑娘被掳一事,须得保密,不得外泄。”
江铭领命而去:“是。”
少年下完命令,又返身回到楼阁之中。
棋盘之上,一只盘子大小的绿毛龟正四肢摊开,有气无力地趴在棋盘中央,龟甲上摆满棋子,黑白交错,一枚叠着一枚。
那绿毛龟一动都不敢动,好似生怕棋子从龟甲上掉落下来一般。
原来这江家少主刚刚却不是在一人独弈,而是把棋子一枚枚摆到这绿毛龟背上。
世上从来没有人拿龟甲当过棋盘,也不知这算个什么新奇玩法。
少年落座于桌旁的美人靠中,双肘搭于两边扶手之上,十指交叠,对比绿毛龟的战战兢兢,他的坐姿可谓是极轻松极惬意了。
少年开口,依然是那听不出喜怒的和声慢语。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绿毛龟委委屈屈地说道:“错在太倒霉。”
少年指尖轻敲手背:“你如何倒霉了?”
绿毛龟心神一慑,嗫嚅道:“我早已提醒过你,何必等到你那位未婚妻筑基再举行结侣大典。你现如今在江家如履薄冰,合该越早借助冬藏仙府的势力巩固地位才是。我苦劝多次你非是不听,这回好了吧,斜路里冒出一位叶师兄,将你那位未婚妻迷得神魂颠倒。”
“这顶绿帽子戴在头上,可开心否?”
少年闻言并未动怒,反而笑道:“我江思余,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女人的份上。”
“姜二年岁尚轻,易为奸人蛊惑,也属常情。该是我的,终归都会是我的。”
绿毛龟不可置否:“你果真如此自信,何必拿我出气,你看你给我整的这一身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快把你这棋阵给老龟我撤咯,快快。”
姿仪翩翩的少年公子端然不动,微微笑道:“这局‘十厄势’,旦落一子,杀门立现,你且小心着些。”
绿毛龟气得仰到,指名带姓道:“江玄,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老子他娘倒了八辈子的霉,认了你这么一个契主!
绿毛龟哼哼唧唧,嘀嘀咕咕:“不过是只神机傀儡,又不是正主,还这么嚣张,哼。”
此间一路向东,八百里。
通向黑水城的大道上,一顶八人抬的华丽步辇正摇摇晃晃地向湖岸边驰去,速度之快,不亚于仙门弟子平日里骑乘的灵兽。
黑水城是仙门地界与魔道地界的交界之地,城中鱼龙混杂,仙门、佛宗、魔道、散修,各色势力交汇,鱼龙混杂。
这里,是仙门地界的关隘,也是进入魔道地界,极乐净土的第一站。
巍峨的黑色城墙环绕着这座古老的湖中之城,城门外的渡口附近舟船如织,往来不休。
一旦入了城,便见青石大道四通八达,沿街两侧,商铺林立,热闹非凡。
城中有摆摊算命的道士,有坐在酒竂中独斟独酌的剑修、有从酒竂二楼探身出来,搔首弄姿的鱼妖、还有巧舌如簧,死人也能说活的黑市掮客……
八个高大健壮,修为堪比凝丹期体修的行尸肩扛步辇入了城,足下不停,仍自沿着大道奔走,着实吸引了不少有心之人的目光。
正在坐在窗边梳头的鱼妖定睛看了一会,忽然认出这步辇是何人座驾,惊得连梳子都掉了。
“呀,是赵公子。”
十八水府判官赵奉仙,性情阴鸷,喜怒无常,手段残忍,唯有一点好处——出手阔绰。
鱼妖这边才喊完,街上已有不少掮客散修闻风而至,一路跟到了城主府外头。
城主府自然是进不去的,然而论探听消息,这些人哪个不是个中好手。不出一炷香,消息便自个儿插着双翅从城主府里飞了出来,传遍了整个黑水城——
这位赵判官要娶妻啦。
新娘子是强抢回来的,出身仙门大宗安贫乐道门辖下四大仙府之一,正正经经的冬藏仙府嫡传弟子。
自有仙魔之分起,正邪之间便有如水火,势不两立。
哦豁,这下有好戏瞧了。
第6章 兰香池共浴
姜虞现在才发现她“娘”教的扶乩之术是真的上头。
自请了十三郎的妖魂附体之后,姜虞虽然脑子里还保留着“我是人我是人我真的是人”,这样的意识,然而行为举止却不由自主地变得喵里喵气起来。
比如,手脚着地,四肢齐爬,把手当爪爪舔,揣着手蹲坐在步辇的角落里,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小心翼翼地盯着座上的少年郎。
她也不干嘛,就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小眼神儿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赵奉仙喝酒,她就盯着他拿酒杯的手看。
赵奉仙把十三郎抱到怀里,她就盯着对方的胸膛看。
赵奉仙卧榻假寐,她就盯着少年郎一头鸦羽似的长发看。
按理说她被赵奉仙所掳,但凡有点脑子,应该找机会逃走才是。
可被灵猫妖魂附身的她,脑子里却一点逃的念头都没有,反而充满好奇,看哪儿都觉得新鲜。
她自个儿看来看去,那赵奉仙也不理她,看到后来她觉得累了,就脸朝下,四肢匍匐,趴在步辇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香甜无比,不知过了多久,姜虞才在一片浓郁的九里花香中醒转过来。
睁开眼,入目便是一顶摇曳的大红锦帐,织金绣花,帐子四角坠着喇叭花似的小金玲,精工细做的红色流苏。
姜虞伸手扯了扯帘帐,流苏轻晃,金玲清响,门外立刻传入轻声人语。
“屋里有声音了,可是赵判官那位小夫人醒了?”
另一个娇憨的女声疑惑道:“小夫人?赵判官已经娶过正头娘子了吗?”
“这倒未曾听闻呢,”又一人嘻嘻笑道,“不过呀,我听说赵判官所炼功法奇峻诡僻,若要修得金身,在金丹大成之前需得保持童子之身才行呢……”
“哎呀,这可是真的吗?若是如此,赵判官岂非还是……?”
此女语声微扬,八卦之心溢于言表。
“对呀,赵判官还是……嘻嘻,所以他应当还未娶亲,便是娶了亲,也还未尝过床笫之欢,燕雀之好呢。”
姜虞:……
啧啧,听听这虎狼之词。
她双手环胸,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听八卦。
横竖她这会儿八成已经到了那小魔头的地盘上,凭她那点小心思和弱鸡修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她才不相信那个小魔头掳她过来是看上她这张脸,或者他有什么给人戴绿帽子的怪癖。
毕竟那个花容月貌的海棠花妖,这小魔头也是眼都不带眨地就给捏爆了。
且先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夭蛾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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