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真羽
姜虞自是不会赞叹的,只是心道倒霉,这小变态来得这么快,也不知道刚刚的自言自语被他听去了没有。
果然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赵奉仙从桌上的果盘里拈了块红豆糕放入口中,脸上神情喜怒不明。
“姜二姑娘何以这般肯定,一定是我被江少主所杀,而不是江少主死于我手?”
嗯,这是一道送命题。
身上无衣,气势难免就要怂三分。
姜虞双手环胸,鹌鹑似地沉在兰香池中,心中正思索要如何回答这道送命题,便听十三郎大声叫唤起来,喵声又高又急,还自带韵律,听起来简直像在骂“坏人坏人”。
赵奉仙抬手揉了揉耳垂,细长的瑞凤眼微弯,似笑非笑道:“猫随主子,你这只九尾灵猫,还真是牙尖嘴利。”
姜虞转头朝十三郎“嘘”了一声,止住它的大叫,才问赵奉仙:“你想对我家十三郎做什么?”
赵奉仙起身,懒洋洋道:“舟车劳顿,风尘加身,我自然是要沐浴。”
言罢,伸手解开腰间革带,褪下朱红外袍,除去足上乌靴,脱下雪白里衣,弃掷于地,只留下一条白色亵裤。
姜虞万万没料到他说脱就脱,这等干脆利落,简直和他的杀人手法如出一辙。
“你你你你你……”
你耍流氓啊!!!
姜虞看得呆住,连胸前春光都忘了遮掩。
温泉池中水花轻响,身姿挺秀,苍白如兰的少年步入白气氤氲的池水中,盘腿坐下,侧身靠坐于池畔,单手支颐,笑望惊惶失措的少女,学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道:“你你你你你……你结巴了吗?”
语毕,双睫微低,视线微微往下偏上一分,喉间发出一声饶有深意而又气息悠长的“哦——”。
姜虞的视线也跟着往下一低,落在原主与其年纪并不相称的,显得过分丰腴的双丘上——
……
姜虞蓦然回神,足下连蹬,旋身闪避到十三郎藏身的木盆后,双手护胸,整个人缩在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对方。
“冬藏仙府果然是处养人的洞天福地,来日,赵某人必要亲自造访。”
“喵呜!!喵呜——喵呜——嘶嘶!”
十三郎人立站起,全身皮毛炸起,摆出护主姿态,叫声凄厉,充满威吓,到得后来,甚至演变成近似蛇类的“嘶嘶”声。
赵奉仙摇了摇头,叹息道:“养不熟的玩意儿,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你的猫命。”
十三郎呲出尖齿,露出尖爪,大有“你敢动我的崽儿一根汗毛,我就和你拼个死活”的架势。
“喵呜——喵呜——喵——”
赵奉仙见此,声音一沉,道:“聒噪,闭嘴。”
此言一落,三个毗邻的温泉池忽然水波汹涌,银浪炸起,在半空中滑过道道弧形轨迹,如磅礴大雨倏然降落,将少女和猫淋得通透淋漓。
“……呜呜呜”
十三郎骤然低落的喵呜声被水声盖过,显得分外可怜。
姜虞:“……”
艹。
姜虞面无表情地拨开覆面的湿冷长发,有气无力道:“有没有人说过你……”
“我什么?”
您有神经病,很该吃药了。
然而姜虞审时度势,直觉这句话一旦说出,今天恐怕就是她最后一天见到太阳,便又默默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赵奉仙睨了她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像是嘲笑,又带了点逗弄的意思。
姜虞面上镇定,心里却被他这声笑拨弄得毛毛的,心想:要是这小魔头胆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我就……
她全神以待,没想到赵奉仙却闭上双目,调息打坐,再也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姜虞屏息等了一会,见赵奉仙似乎已进入入定状态,便用双手把住木盆,连盆带猫,带着十三郎一点一点往池边移去。
才到池畔,忽然听到赵奉仙说:“姜二姑娘,在下久闻冬藏仙府府风风雅,府中弟子,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会。”
姜虞猛然回头,却见赵奉仙双手结印,依然保持着入定姿态。
她心下吐槽:棋琴书画诗酒茶,我可是无一技通。
两世为人,第一世当了十多年考霸,第二世在父母的庇佑下当了十多年咸鱼,她也算尝试过很多东西,就是没学会什么叫作风雅。
姜虞不知这小魔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便以眼角余光偷觑对方反应,悄无声息地摸到池边,顾不上讲究,胡乱披上衣服出了水。
十三郎也机灵得很,安静地蹲在木盆里等她。
穿着完毕,姜虞才发现那三位侍女给她准备的衣裙着实清凉——轻纱薄裙,露腰小衣,广袖长衫如云雾罩身,只差一条披帛她就能去表演敦煌飞仙。
这真是,看着就很灯红酒绿的品味啊……
十三郎纵身一跃,自木盆中跳上池畔,抖了抖身子,甩掉身上的水,蹭到她脚边蹲下,左左右右地甩着尾巴。
它本就生得圆滚滚的,即便全身湿透,也一点不减其胖。
而这一点,早在姜虞抱它洗澡时便已体验过了。
她心中暗自叹气,这主子是真的沉。
抱它,真地很锻炼臂力。
姜虞这般想着,还是弯腰将十三郎抱起,一手抱猫,一手提鞋,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朝外走。
才走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西府娘子在你身上下了西府海棠之毒。”
嗯?
姜虞顿足。
如果没记错,在原著里,那位穿越女主曾经用同样的毒药设计过一个与她作对的女配——那女配死得太过凄惨,叫姜虞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姜虞记得那女配毒发之后,引来世上至毒至恶的蛊虫蛰咬,整整三日三夜,受尽痛楚,才肠穿肚烂,皮肉尽数化为脓血而死。
“此毒本已被你用药压住,但你与诸葛绮红斗法,致使毒素行经身体各大筋脉,侵入肺腑,现今唯有在七日内取得西府娘子亲配的解药,才能活命。”
姜虞越听越气。
哦。
所以说,您明知我身中剧毒,还逼我和同门师姐斗法,致使毒发?
更过分的是,您还眼不带眨地把手握解药的人给杀了?
我可真是谢谢您啊。
这小魔头真是白瞎了一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心肠咋这么歹毒呢?
姜虞气噗噗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笑得咬牙切齿:“所以呢?”
赵奉仙游到池边,双臂枕在池沿之上,望向姜虞,面露微笑,唇边隐隐露出一道小小的梨涡,看着实在是再纯良不过的一位少年郎。
“所以——”他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猫,“我要喝红枣桂圆茶。”
“……你要什么?”
容貌绮丽的少年郎眉眼弯弯,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要、红枣桂圆茶。”
“要你亲手烹煮,就在这兰香亭中。”
姜虞:“……”
她原想说,喝你奶奶个腿的茶啊,老娘是被威胁长大的吗?
但看到对方一副奸计得遂的得意面孔,她忽然领悟到,这小魔头似乎就是在故意激怒她。
只要她越气愤,他就越开心。
想通此点,姜虞忽然就不怎么愤怒了。
她深吸一口气,堆起笑脸,笑得比对方还灿烂,柔声缓调,伏低做小地说道:“赵公子喝了茶,就会给我解药吗?”
赵奉仙神色微僵,缓缓道:“这就要看姜二姑娘的茶煮得尽不尽心了。”
姜虞道:“那还请赵公子稍待片刻,我去去便来。”
赵奉仙便伏下身去,脸虚靠在手臂上,一双黝黑湿润的眸子眨了眨,算是允了。
姜虞穿上鞋子,抱着猫,风风火火地走到兰香池的竹扉边上,对候在门外的侍女说道:“备一只红泥炉子、锡壶、一屉红枣桂圆、一碗冰糖并甘泉清水,送入兰香亭。”
为首的侍女办事仔细,闻言追问道:“小夫人准备这些物什是要做什么?”
“小魔头说他要喝红枣桂圆茶。”
“红枣桂圆茶?”
“对,他大姨夫来了,要补血。”
“大姨夫?”
“大姨夫就是男人每个月都会遇上的那点事儿。”
几个未经人事,只在嘴上飚过车的小侍女闻言睁大眼睛,吃惊地道:“什么?男人每个月也有月事吗?”
“真的吗?”年纪最小的侍女将信将疑,“没听我娘说过呢。”
姜虞一本正经地骗小孩子:“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只不过有些男人比较天赋异禀罢了。”
三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皆流露出“赵判官果非凡人也”的敬佩神情。
“行了,快去办事吧。哦,对了,替我扛把舒服的躺椅来。”
姜虞摆了摆手,催促道。
三个侍女领命而去,不过须臾,备齐物品送入兰香亭中。
姜虞生起炉火烧水,至半沸时,加入红枣、桂圆、冰糖。
锡壶里“嘟嘟”地响着,丝丝缕缕的水汽升起。
姜虞优哉游哉地靠在躺椅中,手里拿着把芭蕉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向炉火。
赵奉仙背向兰香亭,趺坐水中,腰紧背直,如同池中风荷,亭亭而立。阳光照耀下,他全身肌肤如雪,身体线条流畅,许是年纪尚小,还在抽条长个,便带出了点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却又不显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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