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宵有酒
谢萧萧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的问道：“表哥是在墨林书院读书吗？”
吴宣看也没看她，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她问的话。
谢萧萧讪笑着说道：“我哥哥你认识了吧！就是今晚和我一起来的谢青云。”
谢萧萧看他低垂着眉眼，没否认，也不指望他回自己的话。只自顾自的说道：“我哥哥明日就要去墨林书院读书了，还请表哥在学院中照拂一二。”
吴宣这回倒是干脆地回道：“好！”
谢萧萧眉眼弯弯地看着吴宣感激道：“那就谢谢大表哥啦！”
吴宣抬眼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只觉得她一双清亮的眼睛好似满载星河，一笑起来，清风朗月都不及她眼中万千星辰温柔。
他看着她的眼睛，双唇翕动，想说一句：我觉得萧萧挺合我的眼缘。
可是喉头滚动间，到嘴边的话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说出口。他真怕她会像个小辣椒一般，火辣又不留情面的回绝了他。
家中的弟弟妹妹都觉得萧萧骄纵嚣张，不太喜欢她。可是只有他知道，萧萧最是纯善不过了。
吴宣打小便是个沉闷性子，家里落魄的那两年，父母亲受尽旁人的嘲笑欺辱，更别提他们几个孩子了。
那会儿他们出门上学和回家的路上，总有其他成群的孩子来嘲笑他们。他听到最多的讥嘲，便是别的孩子拍着手说他们一家是破落户。
他虽然委屈难过，可是心知父母亲为生活所迫的不容易。所以并不敢招惹别人，只咬牙忍下这一切。
吴宣更是时时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光耀门楣，再不受这样的屈辱。
有一日萧萧随着姑母来看他们，她独自一人在门口等着他们兄妹回来时，看到他们被一群孩子追着戏弄。她二话不说气咻咻的从路旁捡起一根木枝，虎着脸对那一群孩子乱棍挥舞了过去。
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就她那一顿胡乱挥舞下，抽的那几个孩子上蹿下跳，瞬间坐在地上哭号了起来，嘴里还嚷嚷着：“破落户家的孩子打人了……”
吴宣兄妹几个直接傻眼了，谢萧萧却是呆怔了一瞬，麻利的扔掉了手中的树枝，眨眨眼挤出几滴泪，抽噎着抹起了眼泪。俨然一副被欺负的小娇花模样。
待到街坊四邻和母亲、姑母都出来一看究竟时，谢萧萧精明的选择了先发制人，转身扑到吴璟的怀中哭诉道：“母亲，他们都来欺负人。”
说话间还把自己那因为挥舞木枝而磨红了的一双手伸出来，哭唧唧的喊痛。直让人以为是那几个大孩子欺负了她。
那些原本孩子被打，还想要讨回公道的大人，直接歇了脾气。他们也不认为这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打了自家的孩子。
姑母只顾着心疼萧萧，搂着她心肝宝贝的叫着。萧萧却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看着那些孩子，嚣张跋扈的说道：“你们等着瞧，我爹爹是个好官，专门抓你们这些坏孩子。回头等我爹爹休沐，一定要让你们好看。”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不仅将这些孩子吓住了，连带着那些原本落井下石的街坊邻居，也都被吓得提心吊胆起来。
就这样，他们一家后来才安生了下来。
也就是因为这，家中父母亲和祖母都拿萧萧当福星一样疼着。她可不就是一个驱灾辟邪的福星吗？
那会儿若不是萧萧这么说，旁人还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他们一家呢！而他们一家又不能真去找谢志高告状，让他来给撑腰吧！
那会儿吴宣就觉得，萧萧就算嚣张跋扈也是最可爱的姑娘。如今这可爱姑娘出落的越发的落落大方，惹人注目了。
其实七夕叫萧萧一起来玩，原本就是母亲想要撮合他们的意思，他也是心心念念的一早就盼着了。
不想这半路杀出了这么多的程咬金出来，那谢青云更是直接截了他和萧萧独处的机会。
便是知道谢青云只是萧萧的堂哥，可是看着萧萧亲昵的拉着他的衣袖走路说话，他还是觉得心里酸的快要冒泡了。
萧萧这么多年，都没对自己这般亲昵过呢！
他心里虽然想要早早的对萧萧表明心意，却又觉得自己中举后有了官身，才是最好的时候。
只是这想法随着萧萧的态度变得摇摆不定了，她和别人亲近一点，他就觉得她要被别人骗走了，心里不免有些慌。
……
谢萧萧完全不知道吴宣的心中所想。只是转念间想起谢青云悄悄准备经商的事情，便想着吴家好歹也是自家人，怎么着她也得提点表哥两句，让吴家不要难为谢青云和唐潜。
他们能帮一把最好，若是不能帮也千万不要得罪他们。不然等到他们功成名就之时再秋后算账，那就死路一条了。
于是她好心的对吴宣说道：“表哥，我青云哥哥好像准备试试经商一道，买的店铺就是风尚楼附近的蒋家铺子。你回去跟舅舅说一声，若是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也没关系，只是千万别为难他啊！”
吴宣心里的的酸水咕噜咕噜翻涌的快溢出来了。他怅然若失的酸涩道：“萧萧，你这么关心他的啊！”
谢萧萧在心里叹道：我这是在帮吴家，好不好啊？她操碎了心别人还不一定理解，这多让人郁闷啊！
谢萧萧叹口气软声说道：“他一直在谢家大房生活的不容易，现在能帮他一把，都是雪中送炭的情分，以后会有福报的。”
只要谢青云和唐潜还能走到那一步，吴家这会儿的帮助，都将是以后的功德，会换来无限的回报。
可是这话又不能明说，只能点到为止。吴宣和舅舅帮不帮，就看他们自己决定了。
吴宣没给她准话，只含糊的回了句知道了就没再多说。话题一转却对萧萧说起了陆家，“陆家这两年在陆风的带领下，一路星火燎原的走到这一步，如今向吴家示好，你觉得陆家是怎么想的？”
说这话，纯粹是吴宣不想和萧萧静默相对的冷场，才提起来打发时间的。
不想萧萧却是认真的回道：“生意场上的事我不懂，我只是在今晚看了一圈陆家的商铺后，觉得陆风是个有想法、有野心的人。吴家与他合作，自然会如虎添翼。可是他拥护吴家做领头羊，我却感觉他也可能是有推吴家出来做出头鸟的想法。”
有道是势大者无仁，财厚者无义。陆风这人会敛财，会算计，太过聪明不能不防。
其实但看陆风掌管的铺子，便能发现，陆家的产业几乎被他整合成了一条连贯的利益链。
布匹生意和成衣铺合成一家，书局中囊括了笔墨纸砚与书籍一起出售，金银首饰与胭脂水粉捆绑售卖……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规划整合，可以看出陆风的确是个商业人才。吴家虽然参与进去会有风险，可若是不参与，那么被陆家超越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第 52 章
吴宣听着她的话，只觉得颇为意外，没想到她竟与自己的担忧想到了一起。
再开口时已然带上了一丝期待的说道：“不过危机总是与机遇伴生的，吴家这些年其实已经裹足不前了，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寻到新的商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谢萧萧点点头说道：“所以就要想想怎么趋利避害的合作了。”
至于要怎么趋利避害，谢萧萧想了想说道：“多拉两三家势均力敌的商家进来，大家一起并驾齐驱，吴家坚决不做领头羊。生意上，久利之事勿为，众争之地勿往，最好闷声发财。”
吴宣一脸惊讶的看着谢萧萧，完全没想到她在生意一道上竟这般有想法。
心中对她的聪明与有荣焉，颇为赞同的说道：“我们尽量做幕后生意，陆家做布匹成衣，我们就收购棉花，蚕丝，纺织布匹供应。陆家做书局售卖笔墨纸砚，我们就做纸做笔……”
这般一想，可以开拓的生意真的不少。谢萧萧双手一拍，兴奋的说道：“不止棉花，蚕丝可以做衣服被子，还可以收购鸭绒和鹅绒，做羽绒服和羽绒被，超级暖和。以后甚至可以代替市场上的棉袄、棉被。纸张不止能做书写一用，还可以做就餐纸来代替丝帕，还有厕纸，这些需求量都很大，届时推广起来也会有很大的市场。”
吴宣看着萧萧神采飞扬的说出那些想法，却是迟疑起来。羽绒服和羽绒被倒是可以试一试，可那厕纸和就餐纸，真的可行吗？这些都是别人没做过的，他们就这样贸贸然的去做，真的可以吗？
谢萧萧看出他的迟疑，也明白他的谨慎。不过依然信心满满的对吴宣鼓动道：“志当存高远，敢为天下先。就因为别人没做过，你做才能赢得先机，赚到别人不敢赚的银子。”
主要是她真的很怀念生活用纸带来的方便啊！所以现在一定要劝吴宣去做。她满脸期待的看着吴宣说道：“等到纸巾做出来，我要预定最先使用。”
吴宣看着萧萧期待又认真的神色，不忍心拒绝她的想法。心里想着到时候可以先做一批，试试水，摸一下投入市场的反应。如果大家能接受，到时候再大量生产。如果不能接受，再叫停就是了。
吴宣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对萧萧无心的一发问，她就能给出自己这么多宝贵的意见。心中那隐秘的喜爱，更是无限高涨，只觉得她是人间至宝，让他想要掠夺，想要收藏，防止别人的觊觎。
吴宣想了想决定把自己对萧萧的欢喜说出口。他这些年一个人的暗自喜欢，独自寂寥，应该让她知道。
现下良辰美景，正是表诉情话的好时候。他酝酿着情绪正待开口，恰巧陆家游舫上有人唤他一起下棋。
谢萧萧觉得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听到有人喊吴宣，便大方的笑道：“表哥快去和别人一起玩乐去吧！我也要去照看倩儿了。”
吴宣到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堵了回去，满心黯然的看着催他离开的萧萧，低落的说了句‘那我过去了’，便转身离开了。
谢萧萧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呆着这里好一会儿了，该回去看着倩儿了。在这水上，若是不小心栽到水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抬眼往倩儿之前坐的位置看去，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心下一慌，眼神便四处的开始巡视了起来。
待隐隐约约看到船头上，她和唐潜成双成对的暗影，心里松快下来又不免泛起一阵酸味。合着今日人家都是佳人有约，就她是一形单影只的单身狗。
她看着中舱里百无聊赖的几个凑在一起说话的姑娘，缩回了自己准备过去的脚。她还是呆在这里清净些，不然过去和那些不熟悉的姑娘，在一起说客套话，才更让人头疼。
谢萧萧干脆在后舱的窗边，寻了个椅子坐着赏月了。她纤手支颐，轻声哼唱起了牡丹亭中的的曲调。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
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曲调中满满的惆怅和心事，倒是正应了谢萧萧此时的心情。烟月不知人事改，这月色依旧美好，可是却完全不一样了啊！
一曲没哼唱完，就听见门外一阵轻慢的拍手声。谢萧萧转过视线一看，就见陆风正站在廊下，看着她笑道：“谢姑娘怎的好像不太开心啊！不若我陪你说说话，解解你的烦闷。”
谢萧萧转开眼去，继续欣赏这夜月一帘幽梦，并不想理他。他太聪明，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隐藏了他的试探，她不喜欢这样的勾心斗角，太累。
陆风闷闷的笑两声，倚靠在廊檐上，对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说道：“你今日一路从陆家的店铺看过来，觉得我家那些店铺经营的怎么样？”
谢萧萧风轻云淡的说道：“很厉害，我舅舅和哥哥们不及你聪明大胆。”
这是真的，她觉得如果自己把之前对吴宣的提议对陆风说，他多数会义无反顾的去大胆尝试。而不是这般的小心谨慎。
吴宣的中庸个性其实真的挺适合当官，至于做生意，还是陆风这样有创新，有想法，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开辟出不一样的新天地。
陆风倒是对她这样毫不遮掩的夸赞吃惊了一回，他还以为在她眼中，一定是她的舅舅最厉害呢！毕竟吴家和她是血缘亲情，她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可是她这般坦然的夸他厉害，陆风倒没感觉到自己威风，反而有种幼稚的感觉。
他一直以吴家为目标，想要与之比肩，甚至去超越。吴家是他用来衡量自己成功与否的标杆。
既然谢萧萧这般直言不讳，他便也坦然的问道：“吴家走的都是老路，如果再不改变眼界，慢慢的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陆家迟早会与吴家比肩。”
谢萧萧淡笑道：“风水轮流转，就算是你超越了吴家，也是正常的。”
追名逐利，人之本性。便是这世界是镜花水月一场，那所有人也都是活在当下。她不属于这里，所以看什么都是一场空罢了。
这般一想，她不禁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陆风挑着眉看着谢萧萧，有些不明白她这到底是真心话还是虚伪的奉承了。他这人一向对任何事都有敏锐洞察的直觉，可是面对谢萧萧他却是实在难辨其真心假意。
如此他越发的想要试探个结果了。他转脸看着谢萧萧，薄唇轻佻，眉目上扬，眼睛里光华流转，秋波荡漾。语气低沉带着蛊惑，“谢姑娘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比你的表哥好？”
谢萧萧看一眼他好似色、诱自己的轻挑模样，心下警铃大作。暗道这人不知要作什么幺蛾子，自己可千万不能上当。
听到他问出口的话，心中暗自揣摩，觉得他应该是看中了自己父亲的地位，所以现下才不惜纡尊降贵的做出这般姿态与自己套近乎。
虽然他也是鲜衣怒马的翩翩佳公子，可是只冲他这不单纯的动机，利字当先的性格，她就不可能会喜欢。
不过也不想得罪于他，总归舅舅他们还要与他合作，自己只当是应付着他就是了。
于是她薄唇轻启，夸人的话似倾泻的水一般信口拈来：“陆公子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卓尔不群，出类拔萃。以后也定然会大有作为，钱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