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又过几日,终于等上边给到的回复,随后他们宣传的口径就很统一:“上边说了,北方军卒足够,不征兵,有专门的运粮民夫,不用你们过去,安心工作。”
这话一出,悬挂在北方庶民们的头上的靴子总算是落了下去,但在庆幸之余,还是有很多人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渤海公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安稳地过着地里刨食、坊里做件的生活的。
北方在户籍和土地都清查明白后,律法渐渐森严,大过小错都有严格的法律规范,每村还有民兵训练,保护乡里治安。
如此一来,治安好是好了,却让很多游手好闲、却又想出人投地的二赖子们甚不得劲,在知晓征兵可以自愿参加,且有军饷后,不少想出人投地、又无甚牵挂的,干脆就报名丛军了。
这事闹了一阵子,但很快便平息下去,因为大家都要为家里的小辈准备四月的学校校招考核了。
魏瑾其实是想把考核设在三月,但随后发现不行,三月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大人根本无暇顾及小儿,而二月太冷,小孩子们受不如今小冰期的寒冷,所以才定在四月。
至于说像后世一样九月开学——那时正要秋收呢,农业时代,要顺着农民生活节奏来。
所以北方三四月份都是最忙碌的时间,小孩子们被选美一样挑出来,聪明机灵学习能力强的留下,不过关的,就继续回家种地。这种几乎可以改变人生命运的抉择,一度让北方上上下下都为之震撼,和这个相比,北方军南下,都可以算是小事了。
毕竟寒门学习最大的耗费不是吃食也不是学费,而是笔墨和书本,以及寻觅名师的耗费。
学校里初期识字都是用的木板加铅笔,学字会有一种柳叶纸做的水笔字贴,用水写上去时和普通字无异,干后字迹就消失了,这种字贴本算是小孩子最贵重的财产,没办法,就算北方如今发达了,也不敢说免费提供所有耗材——那样的话,北方所有的纸坊加起来都不够用。
……
王悦也是准备考试的其中之一,但他如今的心情却怎么也不能安稳,南方的局面让他紧张又焦虑,他也明白,王氏家族已经与南朝表里一体,不到最后,家族不可能放弃南朝的基业。
他的好基友司马邺则笑他多虑:“放心,现在还要僵持一年半年的,不会直接开打。”
“为何?”王悦疑惑地问,“如今南方衰弱,北方正当是一鼓作气,攻下南方的天时之机啊。”
“你真是不知道天下之大,”司马邺也是经历过军旅的人,忍不住给他解释道,“数万大军看着很多,但放到江南之地,还没有一个郡县的人多,且长江天险,北方战马很难在水网纵横的南方摆开,优势会为之大减,当年晋灭东吴,先是派大将坐镇了荆州(湖北)、青州(山东)、徐州(江苏),然后在巴蜀建造战船、训练水军,这才有了水陆并进的灭吴之旅。”
“所以……”王悦反应过来,“必须先夺得荆州,以云梦泽为凭,训练战船。”
“不错,还要在豫州、徐州击败南朝兵将,三处战线皆胜,耗尽南方士卒后,将战线推过淮河,兵临大江,这才有攻打建邺的可能。从古至今,都得是这个路线,”司马邺傲然道,“别想那么多了,四月的开学测验要是不能过,可是要留级的。”
“好的好的。”心下稍安,王悦立刻投入复习大业,同时准备等会就给父亲去信,让他多派些家中子弟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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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天下腹地,荆州。
肖妃的石山峒规模又扩大了一倍,手下兵丁已有了三千,还造了一些小船,在水上操演的有模有样。
她治下的山民们都已经有了从北方运来的农具——王虎占据谯城后,北方与荆州便只隔了一条桐柏山脉,由于王虎他们没事也要剿匪的凶名远播豫州,又喜欢钓鱼执法,这里郡县坞主暂时没有一个敢抢商队,而商队一通,做为大款之一的肖妃,日子也瞬间好过起来。
很多牛马都被她运到荆州参与耕作,同时还有大批玩家看安全后跟着肖妃来混功劳,有了这些人,发展速度一下就上了一个台阶。
这半年间,她一边教导山民耕作,一边宣传思想,同时还要和陶侃、叛军等保持友谊,虽然很忙,但却把这块敌后根据地搞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荆州两只姓杜的叛军都来找过她几次,明里暗里都在示意让北方封他们做荆州刺史,他们就愿意归降,同时还会出力把晋朝地荆州的势力一起端掉。
但在发现肖妃每次都一口回绝后,两人从一开始威胁要断绝关系到后来渐渐降低了标准,如今只是要求当个郡县的太守外加管军的将军就好。
肖妃还是拒绝,为此,杜弢恼羞成怒,曾经想干脆攻占石山峒,活捉这个冥顽不灵的北方女人。
可惜的是,荆州这地方太乱了,肖妃暗中联络了另外一支叛军杜曾,后者本就对肖妃念念不忘,又和杜弢多有摩擦,两人狼狈为奸,一起伏击了杜弢,让后者险些丢掉性命。
肖妃为此专门给了杜曾名牌,让杜曾以后来见他至少不用拿号排号了。
杜曾为此欣喜不已,觉得自己不同了,网友们却看得连连摇头,称这舔狗迟早要完。
二月底时,杜曾又专程过来寻肖晓,想要购买一些战马、耕牛。
如今他在荆州占据了南阳、襄阳一带,那是属于南阳盆地最精华的区域,只要好好种,便不会缺少粮食,但今年,他有些担心。
“去年冬日几乎无雪,如今近三月,却无雨,今年怕是又要饥荒。”杜曾曾经是南中朗将,以前他只知兵事,不懂管理,可如今被肖妃的管理能力折服,又被一番治世之说熏陶,眼热石山峒的繁华,也想好好经营辖地,听说肖妃主管着北方的牛马经营,便飞快来了。
“往后几年,收成怕是都会很难,”说到这,肖妃也有些无奈,现在是小冰河期,平均温度下降了一度带来的不止是零度线从淮河退到长江,同时空气的含水量会减少20%,空气水份一少,带来的后果就是大旱,“牛马我可以帮你,但你用什么买呢?”
按杜曾的想法,他何曾买过,一向是用抢的,但这时却不能如此,沉吟许久,终是问:“若吾降于渤海公,可换多少耕牛?”
还想卖身,也不看看你们值几个钱?
肖妃脸上微笑一变,握茶杯的手却是微微一紧:“这空手套白狼,怕是不可呢。”
杜曾叹息一声,这位军汉无奈道:“渤海公素来仁义,你岂可见死不救?”
你们离死还早得很呢,肖妃轻啜茶水,这才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但如今,有一事相求,此事若成,便送君一千牛马,外加耕具。”
“何事?”杜曾没有一口答应,他知道肖妃的便宜并不好占。
“王敦治下,周访被调去豫州一事,将军可知?”肖妃拿出地图,问他。
“有听闻,此事利好。”杜曾没有隐瞒地道。
若说打仗,王敦手下的周访能力还在陶侃之上,杜曾几次和周访交战,皆未占到便宜,而其他如陶侃、王敦、杜弢之类的名将,都是他手下败将。
肖妃微笑道:“周访是晋帝用来节制王敦,从而安插在王敦后下的大将,如今他不在,王敦会做何?”
“王敦如今必是想看北方与朝廷大战,他从中渔利,”杜曾思考道,“若北方胜,他出来力挽狂澜,若北方败,南朝势力也会被磨走大半,如此,他必会紧守在他的南昌大本营,等待时机。”
“不错,可是,如果他带兵前来荆州呢?”肖妃指尖在地图中心腹地一点。
“王敦不会来荆州,他若来,”杜曾冷笑一声,“你我定能让他有来无回,他若有失,我等水军可顺大江而下,直扑建邺,他担不起这罪过。”
王敦的领军水平只能算是中等,且心胸狭窄,和陶侃、周访等大将皆不合,能一直统领大军,靠的更多的是他手下的势力网,本人内战甚行,外战嘛——遇到一点厉害,便立刻大败。
“如果,陶侃在荆州屡战屡胜,你觉得,他会是来抢功劳,还是会坐在南昌城,等着陶侃立下大功呢?”
这还用问吗?
只要陶侃大败杜曾,王敦肯定会把陶侃调走,自己再来扫清的荆州,这种事情已经在周访身上发生过了。
杜曾皱眉道:“此计虽好,但还需要陶侃配合啊。”
否则以陶侃的眼光,是佯败还是真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陶侃那边,我来解决。”肖妃微笑道,“你只要愿意相助便可。”
陶侃并不是傻子,王敦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已经让这位五旬老汉快要爆发了,历史上,他是没得选,只能隐忍。
现在,她只需要再给陶侃一条方向,他会知道怎么做。
毕竟,没开天眼他,不知道自己会比王敦活得长,也不知他有在南方将来会怎么发展。
做为一名在青史留下美名的人物,谨慎,他有,决断,也绝不会缺。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杜曾也是有决断的人物,若真能因此进入北方治下,这场,不亏。
“先谢过了。”肖妃满意地举杯。
只要把王敦的大军从南昌城诱出来灭掉,南朝的半条腿就瘸了,征南就成功了一大半,这可得抓紧了,一定要比秀儿的徐州大战快才行。
第211章 各凭本事
肖妃是说做就做的人物,她和杜曾商谈过后,便径自去找了陶侃。
北方大军南下的消息早就传到这位名将案前,这种涉及天下、影响无数家族的生死大事,其中的选择拿捏,也落到陶侃面前。
陶侃这些天与肖妃结识日久,算是近距离接触了很多的北方治政观念。
但是,他还是一点需要确定。
“北方取士,便真以吏为官,考核晋升,不以荫官、不派中正、不举孝廉?”陶侃手上揣着暖手炉,坐在船头,看肖妃随意地放下一颗棋子于盘间。
“是如此。”肖妃非常直接地回答,“取士不以望,这是渤海公亲口所言。”
陶侃沉默了。
从先秦至今,权贵不提,寒门想要入仕,要么依附权贵,被推举入朝,要么就是宣传学说与自家道德,培养声望被朝廷征召,而先前的九品中正开局还算好,但还是很快被权贵控制。
然而,这种局面的好处就是,一但晋升上位,便能保家族很长时间的荣华,这也是他至今追逐的目标。
如今,若按北方取士之法,虽然时日久远免不了家族坐大,但是,失去土地的根基之后,上层家族的持续力与凝聚力,就会大大减少,好处是寒门上位必然比先前容易百倍,坏处便是世家很难再如先前那般长久把持朝政。
他是明白人,自然能看出这种取士方法的好处,比起南方的一盘散沙,北方已经凝聚出自己的大势。
而南方唯一能打败北方的办法,就是在先前渤海公清理土地时联合北地权贵北伐,集天下之力将他们绞杀。
如今,北方已成气候,只要其内部不乱,司马家的天下,迟早都是渤海公的。
想明白这一点,陶侃选择起来,心里的纠结便散去许多。
他思考了一下自己若是选择南方的结果——若是他南朝主政,需要最快速度联合王家、皇家、江南世家,放弃荆州之地,全力抵抗北方南下,这样也许能多保持三十来年的局面。
但放弃荆州,若北方夺得襄阳江陵等天险之地,顺江而下,那么最多十来年,南朝便无生机。
所以,如何思考,都是死局。
更何况他如今不过是王敦手下一名将领,王敦对他的忌惮,远比信任多,根本不会听他建议。
罢了。
他长叹息一声,抬头看着面前比芙蕖还美的容颜,眉宇间尽是疲乏,略有些无奈地问:“你需要帮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联合杜曾,把杜弢拿下。”肖妃微笑道,“小小的荆州三股势力,有些太多了。”
和杜曾这种本地荆州叛军不同,杜弢的叛军多是巴蜀来的流民,他们对在荆州种田这事选没有杜曾需求大,抢掠起来没有一点克制,而且巴蜀流民因为距离远难以回乡,更容易被她接收控制。
再者说,杜弢和她的合作程度远比不过杜曾和陶侃,用他当诱饵,好过损杜曾的兵力。
陶侃沉默了一下,他政治嗅觉极为敏锐,思考数息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事对自己有利,不但能洗刷当初的失败,还能让王敦——
他眉目猛然一厉,如老朽的眸中仿佛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狠狠地看着面前美貌的女子。
一但他打败杜弢,王敦必定会西出抢夺功劳,所以,肖晓晓的目标,不是杜弢,而是王敦。
四目相对间,肖妃只是含笑回望,不闪不避。
是选择忠于上司、救其于水火,还是选择家族前程?
终于,数息过后,陶侃移开了目光,他沉默道:“如你所愿。”
罢了,这并不难选。
……
有了陶侃的加入,这个计划就很好办了。
荆州如今就是陶侃、杜曾、杜弢三大势力,其它的势力都是如肖妃这种,几千人的小势力,对局势的左右程度很小。
杜弢的势力更多在长江沿岸,他以才学出众闻名,治军手段差杜曾一些,原本他在荆州还有点人望,但流民需要生活,掠劫过后,那位曾经有才名的醴陵县令杜弢已经消失了,大家记得的,只是杀人如麻的流民帅杜弢。
如今的荆州,汉族的势力都在沿长江分布的河谷平原县城一带,余地都是深山沼泽,是蛮夷的势力,而肖妃如今在荆州蛮夷中的声望,足够让她得到杜弢的各种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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