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须卜京一边说,一边把文书又珍重收起来,引得很多旁边排队的鲜卑牧民都忍不住听听。
草原的日子并不好过,今年的旱灾让他们不得不把大量牛马送到幽州贩卖,以致马价跌得的换不了多少粮,好在渤海公及时兜住了马价,这才让他们和剩下的种马们勉强能度过日子。
而看着那几个少年,很多其它部族的少年们目光都充满了羡慕,先前的草原会盟,肖校尉交各族的驻地划出片区,界定了位置,同时给了各族一些名额,可以去蓟城进修,但这些都是那几个大族里都不够分的东西,他们当然也就只能想想。
须卜氏商队没有逗留,很快就离开了,他们这次任务很急,明年招生虽然四月,但少年们都不会汉话,要花上半年学习常用语,还要将手上的马贩出去。
他们又花了两天,到南口镇时,这里已经是一个繁华到比盛乐王城还要繁华的城池,甚至马匹都不许进入镇里,只能交钱放在的牲口栏里,无数的马商在栏里挑三捡四,一会看牙口一会看皮毛,须卜京带着少年们卖马,让他们把那些挑剔又喜欢砍价的商人怼走。
这些马可都是族里精挑细选来的,肩高比寻常马高了快三寸,挽力也更大,一匹至少要卖六十银块。
卖马时,有一个鲜卑买家看上了一匹好马,问了价后,皱眉道:“你们这马,怎么不在盟会里寄卖?”
草原盟会,是先前肖晓晓为了让草原和幽州商户相互相信,而当的第三方交易担保人。
“这不是最近跑熟了么,”须卜京憨厚地笑道,“按那异人的说法,没有中间商,咱也多赚些。”
对面的买家有些不悦地皱眉,又去看其它马了。
这时,他手下的孩子们有些烦了,两个趁着族长不注意,用着去茅房的理由,跑去了卖幽州货的东市里,一时宛如游鱼入了天堂,他们摸了厚厚的帆布,试吃了好吃的芝麻饼,看过了奇异的杂技表演。
最后,他们看到一个被人围绕的商铺,好奇地走进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少年委屈又惶恐地被人提过来,两腿战战,眼泪滚滚。
“你家小子,把我们铺里的钟弄坏了。”带人过的来的商人还拿了一座钟摆被落的铜钟。
须卜京心中一凉!
好在知道这些少年都是要去蓟城上学,那买钟人倒也没有过于为难,但维修钟的费用,花去了他们两匹健马,按对方的说法就是,这钟得送回蓟城去修,还得看修钟的师傅有没有空,否则这千金钟就砸在他手上了。
送走债主,须卜京回头教训着这些小讨债鬼们:“看到了么,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们去读书么。”
少年们一脸茫然。
他叹了一口气:“咱们须卜氏本是匈奴贵姓,但自从匈奴内迁、鲜卑来了草原,咱们只能加入鲜卑氏族,却不被重用,好不容易这次鲜卑王族内乱,咱们都有了点出头机会,如今肖校尉手下缺人,你们从蓟县学出来,将来咱们氏族在盟会里才有说话的机会啊。刚刚那人一你们是学生,不也没纠缠了么?”
少年们这才点头。
但又有少年不甘道:“为什么要学这些,没准等我长大后,也能当单于呢?”
须卜京怒道:“单于今年才死了三个,你要想当,我这就送给去当,看你活不活得过明天。”
如今大家现在都很顺,幽州也好、各族也好,都暂时不想有单于,连几个有野心的氏族,都婉拒别人的拥立,这些崽子,就是欠教训。
-
同一时间,幽州,蓟城
蓟城新区的学校又开始扩建了。
一时间操场里尘土飞扬,惹得踢球的少年学生们各种抗议。
“那边这么大的地方,像是要修马场?”午休时,拿着饭盒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路过,好奇讨论着。
“肯定是了,听说明年有草原学生要来,”一名捧着水杯和陶瓷吸管的少年随口道,“且听说明岁也要开马术一课。”
“啊!”有学生苦着脸,“如何是好,我被马踢过。”
“那若考不过,明岁想是就能毕业。”
“唉,那我回头寻匹小马学练一番。”说到这里,怕马的王悦突然小声道,“司马邺你看,阿摩公子!”
司马邺抬头,便看着一名风流俊美的少年在同学的簇拥下走过,他皱眉道:“新校区遇到,我们且去打个招呼?”
因着人数越多,他们学校建了新区,把两所合并到一起,按渤海公的说法就是,学生得多交流。然后司马邺和王悦就碰上了对面那位渤海公义姐的孩子。
“还是罢了,”王悦摇头,“如此太过刻意,如今渤海公有南下之意,还是等自然遇到吧。”
那么多课,肯定会撞上的。
司马邺八卦道:“你说,渤海公会立他为太子么,还有,为什么渤海公还不娶了单夫人啊,是不是因为这个公子在做梗呢?”
“慎言,”王悦告诫了一句,又小声道,“我听说渤海公还惦记着卫玠公子呢。”
“唉,单夫人真是……”司马邺啧啧地摇头。
王悦也忍不住叹息道:“如今渤海公已经将草原都纳入麾下,片刻便要南下,到时必有天下,后宫岂能仅一二人而,单夫人如此小气,非王后之像啊。”
“你就那么不看好你父亲王导啊。”司马邺兴灾乐祸地问。
王悦白了他一眼。
“好吧,是我失言,”司马邺赶紧转移话题,“可是单夫人和渤海公起于微末,相互扶持,糟糠之妻不下堂,如此行径,岂不是有污点?”
“但是单夫人善嫉,事因在他啊……”
“也对。”
……
蓟城首府之内,单谦之正默默地分拣奏书。
“你心情不好?”魏瑾坐一边,靠着冰盆,舀着西瓜,“是有心事?”
单谦之漠然:“未有。”
魏瑾嗯了一下:“这次肖晓真是厉害了,我都已经准备出兵了。”
但还未动手,她就已经解决好了问题,这一波的经验贡献,买一个号都亏了,魏瑾准备多送她三个当奖励呢。
“那么,要南下徐州么?”单谦之淡定询问。
“且再等等,过秋收吧。”今年冬天有大雪灾,魏瑾已经从年初就开始准备,并不想消耗太多民力,不过,有些事还是要问一下的,“豫州的那些年轻人,可有异动?”
单谦之微笑道:“岂只异动,王虎等人,成天在苍秀面前上串下跳,请战书你看过一次后说别给你,如今都已经积了一箱了。”
魏瑾笑了笑,她如此爱好和平的人,种田就好,打什么仗。
第231章 暗流涌动
七月的豫州,已是黄梅熟时,阴雨绵延。
泥泞的道路像一个个条条框框,把王虎治下的豫州军困得动弹不得,从上到下,心情都很抑郁。
清晨,一只草鞋踩过泥坑,溅起无数的泥点,戴着斗笠,挑着担子的农夫小心地走在道上,靠近了不远处的军营。
跑完的早操的士卒们正好回来,看到的便是营外一排排的大小摊子。
南方野果品类众多,如今正是果蔬成熟的时节,城中的大户多有自家庄园,但这军中的人们,有些闲钱,且还愿意为这些野果付钱,自然便催生了这一个小小的市场。
刚刚到的农夫,将框上的竹盖移开,青翠的大片桑叶上,放着一颗颗乌黑的果实,看得人垂涎欲滴。
“这桑果不错啊……”一些军卒尝了一颗,“怎么卖?”
“一钱两斤。”农夫小心地给出一个价。
“这总共有多少斤?”为首那位面色略黑的青年问。
“总共,有六十多斤吧,”农夫不太确定,只能依靠经验估摸着回答。
“这里有四十个钱,不用找了。”那青年点点头,,从钱带里倒出一些精致的硬币,回头对着手下的士卒道,“今天表现不错,每人排队来抓一把,分着吃了吧。”
士卒们笑嘻嘻地感谢虎哥,然后的抓着往嘴里塞,弄得一个个嘴唇乌青,仿佛中毒一般。
旁边还有士卒对桑果没甚兴趣,在旁边的摊子排出了两个大钱,买了张头巾。
而回到军营中,王虎又看到了后勤处一位玩家,顿时头痛地想要走掉。
“王将军莫走!”那玩家猛然挡在他前边,激情又澎湃地道,“如今雨季,正是开垦屯田的好时候,俗话说,七月葱八月蒜,农时不等人,将军你现在反正也是带着手下发霉,找点事干岂不快哉?”
王虎伸手抓住衣襟将这位玩家提起,冷淡道:“吾军是要出兵徐州,岂能荒废操练,去种葱蒜?”
玩家怡然不惧怕,两腿晃荡着提议道:“这军民如鱼水,现在北方疫情刚刚好些,又有草原旱情,粮草这才一时周转不来,将军无粮便难以出兵,倒不如以大军种田创收,从南方购买粮草,到时不就可以说动渤海公的出兵了?”
王虎神情一动,觉得这想法还是可以的,于是将他放下:“你给我细细说来。”
唉,只要能有请战的机会,种点菜又有什么关系,谁还不会种地了?
……
同一时间,营外的农夫挑着空空的担子,捏着手上钱袋,满足走回自己那远在十几里外的小村落。
这种官道还是的这些军卒重新修整的。
沿途正好有一个茶寮,他走累着了,便坐着歇歇脚。
茶寮的主人是他的远亲,见他坐着,便舀了一碗水,递给他:“今日怎么这么快?”
“遇到王将军了,给这些桑果都买了,”农夫欢喜地道,“这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先前知道他们要在这扎营时,我都想带着妻儿逃进深山了。”
“谁不是呢。”茶寮主坐在他旁边,感慨道,“可这些官兵,不征我们钱粮儿女便罢了,竟还付钱,出手还那么大方,这真是咱们走了大运了。”
旁边正好有一商队歇脚,闻言笑道:“那是你们不知,渤海公治下的士卒每月都有六十钱的补贴,这地方物价比起北方来,便宜得不知哪里去了,他们没准还觉得你们卖货和白送得无二呢。”
农夫怒道:“便不说付钱,大军光是在此,那也是恩义,由得你编排?”
有这只大军,周围的山匪都散得精光,这半年时光,过得比前半生还要舒心,要不是他们一定要收钱,他就是白送,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一点蔬果又非口粮,不吃,也只能坏掉。
行商一向不愿意惹麻烦,见他怒了,便随意告个罪,继续聊他们先前的话题,他们在聊渤海公会先灭哪边。
农夫从没去过远方,闻这话题瞬间被撩到了痒处,便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要我说,兖州军南下,草原又平定了,渤海公下一出,必是南下晋室,到时,咱们下邳没准也能长治久安,富庶起来……”
“我看不然,南下那是要水军的,北方长于马战,南方水网纵横,骑兵很难施展,而北方建造的渡船也才那么半年时间,肯定不会轻易打过去。”
“那不打南方,打哪里?”
“我觉着会是关中,”商队的头领摇头晃脑地道,“如今渤海的治下是太行山以东,以西只有一个上党,并州大半都还是司空刘琨和匈奴人的地盘,洛阳、长安,都还在各地坞堡主手中,万一南下之时,匈奴出洛阳攻之,岂不是背腹受敌?”
“不觉得不会,匈奴在并州被上党与刘司空挡住,而沿涵谷关出洛阳,那里可是豪强李矩的地盘,李矩也是能人,岂会让匈奴随意来去过境?只要他以挡住片刻,渤海公的大军安能让匈奴人走了?”
“但是若渤海公先攻关中、匈奴,关中八百里平原,是当年秦汉龙兴之地,到时北方平定,再无后顾之忧时,南下才算安稳啊!”
“不然不然,如今关中、并州、雍凉一带尽是胡人,汉人极少,渤海公若得了那里,反要耗费大量时间,夜长梦多,若让晋室缓过气来,那才是损失了时间,又亏人啊!”
“有道理啊,还是应该先南下!”
“有个屁的道理,我看你们都想多了。”那商队头头不屑道,“就如今北方那个架势,一日兴盛过一日,拖得越久,惨得还是南方,关中乱了十几年,你们这一路来不是没看到,关中的流民一波波往洛阳逃,拖家带口,宁愿翻过涵谷关外那么险要的塬岭都要走,渤海公要真打过去,啧啧,那场面……”
“这倒是啊,可惜大部分人一出洛阳,就都被李矩截了。”
“李矩不过一豪强坞主,他截的再多,回头不还是渤海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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