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王羲之的父亲王旷在朝廷抵御匈奴时死在上党郡,已过了快十年。
“你自去,左右北地安稳,无甚危险。”王恬无所谓地道。
“兄长不好奇么?”王羲之笑道,“北地到底是何等样子,为何连悦兄一去,便不愿返,还给咱们王氏将宅都建成了。”
“吾只知,北军来后,你我,怕不再是如今的你我了,”王恬随意落下一子,结束了棋局,嗤笑道,“真是无趣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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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的王宫之中,新的战报已经快马送来。
没办法,如今的战场离都城太近了,近到几乎让人有能听到喊杀声的错觉。
王导等人大朝上,百官由署中聚集到朝上,和帝王太子一起,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他们其实都知道,除非天降神迹,否则局面基本无可挽回。
但还是没想到,来得会这般快。
从昨日的水师大战,到今日的渡江,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毫无停歇之意。
晋帝坐在王座之上,神情肃穆,看不出一点喜怒,仿佛已经风化成了死物。
太子倒是蹙着眉头,在眉心已经形成了竖纹,明明是少年模样,却成长的像一个老人。
王导等人则努力地让自己像个石头,不发一语。
朝堂上鸦雀无声,但大臣们不时眼神交流,你我相看之余,又偷偷看着那座上王者,整个大殿,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中。
终于,又有前线军情来报,北方大军已渡江而来,离建邺外城不过三十余里。
一时间,朝上臣子们发出了细微的惊泣声,目光更加愁苦。
这要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都已经无计可施,是死守,还是投降?
死守的话,必然血流成河,很多守备,都还是他们这些世家子。
如今没什么选择了,如果陛下能出城投降,当然是最好。
可是……
他们谁都不敢提这茬,亡国之君的帽子,是大多君王死也不愿意戴的。
而且,有资格提这话的人,只有一个——他们又忍不住,将目光聚集在王导身上。
王与马共天下,要投降,这位,也是跑不掉的。
一群人饥肠辘辘,他们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实在抗不住了。
可君王都不吃不喝,他们又怎么敢僭越?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突然又有军情来报。
众人一时不解,便是敌军过来,怕也要时间吧?
但这次的消息,却让人完全绝望了,义兴周氏在扬州起兵,声援渤海公,说司马睿得位不正,要迎新皇。
一时间,众人心都凉了,扬州一乱,建邺便是一坐孤城,连退路也断了。
而王座上的司马睿却仿佛如回过神来一般,看着殿中的大臣,被他看到的臣子纷纷低头,回避目光。
他先前回想起了南下的艰苦,称帝的豪情,还有如今的颓然。
也知道如今的局面。
他看了一眼满怀忧愁的太子,突然间心里一叹。
这世上,还一心为朝廷打算的,怕也只有这个儿子了。
他若不愿当亡国之君,大可将皇位传位于太子,让他去面对这残破家国。
但,这又何必呢?
绍儿不过十五,还未加冠,他自幼聪慧,还有大好人生。
望他如秦王司马邺一般,将来可在北方治下,安稳生活,也算幸事。
就如此吧。
“传朕制,”司马睿终于开口,而朝下众人精神顿时一震,“当今天下,司马氏族因权祸国,至使灾殃,幸……”
他顿了顿,终是艰难道:“幸有渤海公魏瑾出世,平定山河,救民定邦,当有圣德,今吾愿、愿退位让贤,禅位于渤海公,以天下托之,恭请圣安。”
朝堂之下,众臣对眼神交汇,颇有些不知所措,但其中已有机敏之人,猛然跪下:“陛下圣明!”
妙啊!如果是两国交兵,自然地袒肉牵羊,抬棺以降,但如今渤海公毕竟名义上还是晋臣,这一让,至少能保住姓名还能得个大义名声,难为陛下能想出这办法。
王导叹息一声,低头起诏。
第255章 征集国号
魏瑾接到对方送来的禅位诏书时,是大军围城的第一天。
这一天,陆军正在准备用火炮轰开城门。
水军正在追杀剩下的晋室水师。
孟岚正在邀功,因为她策反了扬州的东吴世家。
魏瑾看完诏书之后,陷入了思考,这禅位有利有弊,利是可以直接拿下南京城,同时刘琨啊,还有宁州的其它人都不必纠结向着谁了,甚至在处理江州等地时,也可以慢慢改革。
弊端则是需要善待司马王室,同时不能对南朝的世家们直接来一波强推,等于给他们一层最后的遮羞布。
思考了一会后,她决定接受对方的禅位,因为她本来就没有直接杀光世家的意思,这种情况也是不现实的,北方她都没这样做,南方当然更不会。
再者,古往今来,哪个禅位不是改朝换代,这只是免得建邺城再来一场大战罢了。
至于国号,至于官职,这些都是小节,她又不是继承王位,都是她说了算。
但接也不是这样接的。
魏瑾提笔写了回信,让人给晋帝送回去。
她的要求是禅位可以,但要司马睿亲自出城,带百官向她递上禅位之书,否则,她不觉得这诚意够了。
……
书信传回建邺时,晋室上下朝臣们算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其实和降书没有什么两样,但至少,渤海公没有杀他们的意思,这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至于陛下的面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什么面子?
也不是没有想像司马睿效忠的,比如刘隗、刁协、戴渊等由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但他们那些死守强攻、迁都的意见,在扬州已举起反旗的情况下,根本毫无作用。
他们当然可以以死尽忠,然他们效忠的陛下都不想死而是想降,他们若是以死相随,反而显得矫情了。
不能为主君解忧,他们自然也只能像殿上的其它臣子一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仲父何以教我?”朝堂之上,司马睿拿着回信,抬头看向王导。
都到这时候了,王导还能提出什么意见?
他叹息一声:“臣无能,尽听陛下吩咐。”
司马睿又看着朝上百官,堂下一片寂静,朝臣们恨不得把头埋到大殿的木板里,就怕触怒这位已经快要下岗的帝王。
司马睿拿着书信,疲惫地放下:“如此,就依她吧。”
穷途末路,他也不愿,也不想,他不是一个帝王之才,是被时势推上帝位,又被时势推下,或许一开始就不称帝,也不必经历这样的事。
可是,晋室立国至今,也不过五十年,离灭东吴时,也才三十年,这于史书之中,怕是要成为笑谈。
秦为汉基,如今晋室,应是也要为下一个天命江山,做清路之人吧?
他起身,让内侍搀扶着,前去了太庙,最后一次,以国君之身,祭祀先祖,祈求先祖原谅,这失国之罪,非他一人所致。
-
九月十八时,大军围城建邺,却没有攻城。
九月十九时,两军之间相互沟通,就出城请降交禅位书的仪式有了基本的流程——毕竟以前都没有这先例。
九月二十时,两方沟通出现很多分歧,但在王虎用炮火轰了一个城墙后,双方便在半个时辰内达成了协议。
九月二十一日,北方军卒进入城中,接手了城中防务,封存了户籍军册。
九月二十二日时,晋室百官齐出,在艳阳之下,等待这座城的新主。
那天,魏瑾也从淮南来到了建邺城外。
“好了。”单谦之收起眉笔。
魏瑾看着镜子里的眉目睥睨,高高在上的女子,忍不住夸奖夫人的这一手真是不错。
她本就生得美貌,这些年身居高位,气势自然不缺,但谦之盘出来的头发、画出来的妆容是真的好看本看了,十分能让他画出十二分的美貌来。
“不用旒冕么?”单谦之还和她确定一下。
“不必,”魏瑾微笑道,“我本是女子,要那些做什么。”
她走出王帐,自然地伸出手。
玩家们站在马车前,纷纷哇了一声,看万能的单秘书伸手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是敞篷,形制类似于秦王的青铜车,其上有铁伞,其上以羊绒为毯,而拉车的马匹更是从北方的战马之中精挑细选、没有一丝杂毛的健壮白马。
单秘书为她驾起马车,走向前方。
大军自动分开,形成出路。又在她走过后聚拢,在周围簇拥,紧紧跟随。
整个行进过程中,没有什么口号,也没有什么欢呼。
只是静静簇拥,没一个其他动作,没有一点声音。
那种令行禁止的寂静,反而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王霸之气,让城门前的晋室百官都心中发寒。
魏瑾的车驾缓缓行到百官之前,她缓缓起身,凝视着车下的晋帝。
对方褪去了帝服,一身白色素衣,木钗绾着灰白的头发,在与她对视数息后,终是低下头。
他的膝盖有些颤抖,却还是弯曲跪下,高举禅书,低喝道:“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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