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闻言谢尚如蒙大赦,不自觉地便舒了口长气——好了,镇场的人来了!
果然相互较着劲,正想再打一场笔墨官司的元维和孟辉一听说周文方来了,立各哼了一声,随即便转开了头,重拾各自端方润泽、春风化雨的君子人设——他两人骄傲归骄傲,但对座师周文方都还是服气的,谁也不想给周文方留一个不好印象,特别是对头还是个伪君子的情况下。
眼见周文方一到,原本一触即发的大战瞬间烟消云散,文明山着实感佩:何时他能有周掌院的才识和文坛地位就好了!
而艾正则看到了自己无缘翰林院掌院的将来——掌院这位置不是只靠诗文就能坐稳的。
诗文仅是其中的一个面!
而他除了文章,杂学才艺都是有限——别人不说,只谢尚、文明山两个就远远不及。
他势必要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
就是啥都不懂的李满囤也看出来了:元维和孟辉有仇!
而他女婿即便中了状元,但搁两位大人跟前还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只马上要来的周大人才能镇得住场。
到底是翰林院掌院,李满囤衷心赞叹:人的名,树的影,不服不行。
由此还未曾谋面,李满囤对周文方的盲目崇拜又添了三分。
周文方的女儿就嫁在孟家。他和孟辉算起来不只是座师门生,还是亲戚。
而元维是他选定的接班人。下轿看到两人都在,周文方不禁捻须笑道:“今儿人来得倒是齐!”
元维和孟辉知道周文方说的是自己,遂飞快地相互嫌弃了一眼,敷衍了一个心有灵犀,相视而笑的默契后各自拱手给周文方行礼问好。
周文方笑呵呵的看着,心情着实不错——一应门生中他就喜欢看他两个在家发愤用功,然后人前风轻云淡暗斗的样子。
乐此不彼!
……
“耀德,”看到元维前些日子跟他提的紫薇图,周文芳不问元维,只问孟辉:“你善花鸟,你来评评!”
耀德是孟辉的字。
当着周文芳,孟辉说话一改先前的阴阳怪气,谦虚笑道:“周师傅算是问倒我了。弟子今儿还是头回看到这样的紫藤图,看这技法似是用了山水技法的三远法。”
“弟子才疏,于山水技法实不大通。这山水原是元世兄所长,周师傅还是叫元师兄来讲吧!”
他才不给元维充抛砖引玉的那块砖呢!
“世纶,”闻言周文芳顺水推舟转与元维道:“那就你来讲讲!”
元维早看透了孟辉的那点小算计,心里冷笑:他讲就他讲。他定会讲得叫孟辉这块砖无话可说。
清一清嗓子,元维开讲……
周文方已到,谢尚陪在身边,不再出去接客人。而到的客人在进了花园后看到元维讲画,都自觉地屏息静听,如此这醴泉亭外便似学宫讲学一样站满了听讲的人……
一时元维讲完,周文方满意地点点头,转问孟辉:“如何?”
即便十分不待见元维,孟辉也不得不承认元维讲得对——把他能想到到的点全罗列涵盖到了。
但孟辉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吗?还是跟死对头?
孟辉挖空心思势必要给元维挑个错出来,然后还真就叫他给到了!
“好!”孟辉违心地点头赞叹,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刚我进来时听到大尚他舅弟跟人讲他姐姐画这幅紫藤图用的是什么‘一点透视法’。”
“一点透视法?”周文方头一回听说这个法子,当即便来了兴趣:“这说法倒是新鲜,具体什么意思?”
孟辉笑:“老师见谅,学生还未来得及跟李公子讨教!”
他是指不出元维的错漏,但李贵中能指出来也是一样。
而他这样做也不算坑李贵中。
李贵中年青不知道,但谢尚一定知道,只要他小舅子这回讲好了,当着一应翰林学士和庶吉士的面在周师傅跟前露了脸,这画坛新秀的名声就坐实了不说,于将来科考也有无数益处——今后十几二十年内,一应学台、乡试、殿试等考官多从在场的人中出。
这是天下多少人想而不能得的机会?
谢尚得领他这个人情!
“嗯?”周文方如孟辉所想的一样将脸转向了李贵中,捻须笑道:“我记得你叫贵中是吧?”
似乎完全不知道他这随口一问会给李贵中招来多少艳羡一样。
李贵中原已做好了酒席上给大人们背书的准备。现虽说有些变故,但无非是由背《四书》改成背他姐讲的画理——他也是记熟了的了。
闻周文方所招,李贵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捏紧拳头走到周文方面前躬身行礼道:“学生李贵中拜见周大人!”
……
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孟辉在这个时候会点自己儿子的名,不觉大惊失色。
刚元大人的话他虽听不大懂,但其中引了无数经典却是确证无疑了。
他十二岁连县试都没试过一回的儿子只今才念了几本书?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如何敢当着翰林院掌院的面评画?
还是在元大人之后?
他和孟辉远日无仇,今日无怨,他怎么能这样坑他儿子?
李满囤急得鼻尖冒汗,悄悄拉扯谢尚衣裳求救,指望他出面说句话,免了他儿子的当众出丑。
和孟辉想的一样,谢尚果以为这是李贵中的机会。而且最好的是贵中还是个孩子,谢尚心中飞快盘算:即便说错了,但只要话里有一点可取之处,都能一美遮百丑,得一句周掌院的赞。
谢尚冲李满囤摇摇头,示意无碍。
贵中的画都是红枣教的,而红枣为给她弟速成可算是挖空了心思,生造了好几个概念术语。
谢尚坚信只一个透视就足够打动周掌院。
他现要做的就是李贵中讲完后再做些适当补充,彻底坐实了红枣的画坛名声才好。
该他媳妇的声望,他这个丈夫和李贵中这个兄弟不争,可再叫谁来替红枣争呢?
何况红枣待她弟这样好——比对他,也不差什么了。合该叫李贵中给红枣出点子力!
谢尚和李满囤的互动瞒不过元维的眼睛。
眼见李满囤的焦急不似作伪,元维去了疑,转想起祸首,不免瞪孟辉一眼——竟然拿人家孩子垫背!
真是有够无耻!
孟辉见状无谓一笑,心说:让你踩我上位,今儿也就叫你尝尝被人踩上位的滋味。
元维似是有读心术一样瞬间感受到孟辉的恶意,不觉心生嘲讽——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画原就是大尚媳妇画的。
碍于男女大妨,他无法亲自跟大尚媳妇讨教,现通过李贵中的嘴知道,正求之不得。
他身在翰林院,职责便是收天下知识,为国求才——他根本不似孟辉小鸡肚肠,见不得人强!
……
“周大人,”头回在大庭广众,还是翰林院的掌院和一应学士前讲话,李贵中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发抖,幸而没人耻笑,李贵中方能继续讲道:“我姐姐说我一时领会不了前人的经典不要紧,我只要知道人眼睛看东西,看的不外是形状、大小和颜色。”
“任何现实里的物体的形状大小都可以用长、宽、高来描述……”
随着话题的演进,李贵中渐渐镇定下来,而周文方、元维、孟辉等人脸上却渐渐显露惊讶——竟然可以跟制标准化零件一样量化画技?
“长、宽、高是三个维度,而画落于纸面,只有长、宽两个维度。所以想在画纸上表现画物距离远近的不同,就只有通过改变物体线条的长宽来欺骗看画者的人眼睛,给他们造一个三维的错觉!”
欺骗?错觉?亭里亭外静听的人群不自觉地骚动起来——竟然公然讲欺骗,这是读书人该干的事?
周文方却是觉得被推开了一扇门,心里原不甚清晰的想法渐渐显露出来——所谓的巧夺天工,可不就是以假乱真吗?
“错觉?”周文方追问:“什么样的错觉?”
被打断的李贵中想了想方告诉道:“周大人,我姐姐为让我明白这个错觉,教我画了好几张平面立体图。”
“哦?”周文方听说除了这一张紫藤图,还有其他图不觉兴趣盎然,问道:“可否借老夫一观?”
李贵中让小厮拿来一个匣子,打开,拿出其中一张纸放到亭中的茶几上,然后闪开身子,跟周文方道:“周大人,请看!”
周文芳闻声望去,心里便是一惊,然后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竟是扯下了两根胡须。
元维、孟辉的眼珠子也是瞪得牛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红木几上突然冒出来的一串紫红带霜葡萄,心说这真是一张画?
孟辉一贯地不信邪。他心念一转便走到几前,一手拿起轻飘飘的画纸,一手在茶几上来回撸了撸以确认没有别物,然后方才细看手里的画纸。
看到画纸的不规则纸边,孟辉想想又搁回桌子——桌上瞬间又出现一串葡萄。
孟辉一直想不透其中缘由,不免又试了两回。元维在一旁憋不住了,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看?”
孟辉瞪元维一样,难得的没有抢白,而是转与周文方道:“老师,确是只一张纸!”
周文方早看见了,和李贵中道:“你说的错觉我大概有些明白了。但怎么做到的,你知道吗?”
这里周文方给了李贵中选择,让他自主决定要不要公开这什么平面立体画的技巧。
李贵中下意识地看向谢尚,看到谢尚冲自己点头,示意但说无妨,方才回道:“回周大人的话,道理我姐给我讲了一些。我姐说……”
第579章 大篆和石鼓文
人眼睛看东西都是近大远小,"李贵中侃侃而谈:“近高远低、近实远虚。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坐车赶路的时候,会发现明明等宽的官道会在远方交于一点。
“若是把这一点看做目之所及,称为最远点,那么落于纸上,这一点也是画的最远点。
通过这一点,平行于纸边画一条直线,这便跟日出时的地平线一样,是画的视平线。
红枣自己绘画理论尚且堪忧,所以她教给她弟李贵中的都是包教包会的傻瓜画法一一和前世软件帮助指引一样,只要遵循步骤, stepstep的做下来,势必能绘成-张简易的官道景物图。
在场众人多是饱学之士,即便那不能画的肚子里也生搬硬套了一两本画谱画技在肚子里做交际用。现听李责中如此一讲,那善画的,似周文方之流无不觉得切中要害:直指关键,而那惯会纸上谈兵的也觉得领悟不少,家去后可以上手一试来做验证。
时李贵中讲完,周文方笑道:“你姐姐教你的这套单点透视法可说是将前人的远近法撮其要,删其繁深入浅出,简单易学,比市面上的一应画谱都更适合初学入门。
你只要照此练习,“周文芳勉励道:“待几年再读大家论述自然望文生义、见微知著、事半功倍。大尚,周文方转问谢尚:“这个单点透视法绘画的思想方法和你先前著的《四书文理纲要》一脉相承一一所以关于这个单点透视法你不打算再出本书吗?
反问的肯定语气。
似话本、蜂窝煤的制作都能出,周文方心说:没道理这样成系统的学术著作不出啊
谢尚得周文方提点猛然醒悟,感激应道:“有掌院如此一问,必是要出的只红枣还在做月子,等她养好了身子就出。
那等书定稿了,地位在这儿,周文方一点没谦虚道:“先送去给我瞧瞧,我替这书作个序!文人爱名,周文方也不例外。现看到一种新的跨领域的学术方法
,必是要给自己留个名。
上一篇:千金美人
下一篇:玩养崽游戏后,我成了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