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126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宁铮陪奉九回到上海的寓所,照例是很多人前来探望。宁铮怕她累着,只同意唐家、宁家和奉九的闺蜜们与她见面,其他人都挡驾了。

  唐度是知道了奉九要回来的消息,所以与大儿子一家赶到了上海。再次见到女儿和心爱的外孙女他也很是激动——宁铮刚回国时就已拜访了岳父,不过也是唐度到的上海,以宁铮的身份,北方暂时是无法回去了——看到女儿马上要产二胎更高兴了。

  十二岁的不苦早已长成一位英俊少年,人都说“侄子肖姑”,他现在的容貌的确越来越像奉九,行为举止也颇稳重,看到奉九给他和弟弟带的大批礼物虽然喜在心里,但面上可不显,只是礼貌地道谢,克制着自己而不会当面拆开,不过转眼看到肥嘟嘟的小妹妹芽芽,立刻笑开了,和弟弟不咸一起,带着她在一边玩上了。

  奉九大摇其头,轻声埋怨哥哥把一个活泼泼的小不苦都管成小老头了,想当初她这个做姑姑的给打了多好的底儿呢;宁铮一听,对太太过于良好的自我感觉哭笑不得;唐奉先不服,说明明是自己的真传终于发威了。早对丈夫管教儿子过严而不满的大嫂在一旁帮小姑子的腔,一时间客厅里热闹非凡。

  正在这时,一对衣着得体又不过分时髦的夫妻出现了,奉九挺着肚子惊喜地迎了出去——宁鸿司和唐奉灵到了。

  奉灵见了二姐,一把甩开丈夫的胳膊,本想钻到她怀里撒个娇,结果到了眼前才发现姐姐的肚子可没给她留下什么空余的地方,不免啼笑皆非。

  奉九看着梳着华斯王子发式的奉灵,与一身西装英气勃勃的鸿司如此般配,心里真是满意极了。

  鸿司和奉灵于去年成婚,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但两人看起来仍然很是甜蜜。不过刚刚跟两位表哥一起玩儿的芽芽跟过来拽拽母亲袖口——她以前就跟这两位一直在外读书的亲人没见过几次面,不象见姥爷、大舅机会那么多,而两家这样的亲戚又多,再加上这又一年多没见,早忘了谁是谁了——那芽芽应该叫他们什么呢?是“小姨、小姨夫”,还是“大哥、大嫂”呢?奉九看着宁铮,宁铮看着奉九,都有点忍俊不禁。

  老派的唐度也挺尴尬,干脆告诉芽芽,这个叫小姨,那个叫小姨夫,就这么定了。宁铮听着岳父霸道地拍板,连连点头称是。

  宁家其他亲人还在天津,老的老小的小,所以奉九打算生产完了再过去拜望宁老夫人和大嫂、二哥二嫂及已结下深厚情谊的寿夫人她们。

  唐度忽想起一事,赶紧告诉她,去年他们刚刚离开中国,虎头就回来了。奉九一听,脸变得通红,急急问他现在何处,宁铮看着她按捺不住激动的样子,面色几不可察的一黯。

  唐度瞥了女婿一眼,笑着让她放心,说虎头回来后就进了南京中央军的空军部队,说是要参军,打回东北去;去年底又被派到德国学习新的飞行技术去了,学多久也没个准信儿。

  奉九默然良久,才又问道,怎么不让他去唐氏家族旗下的产业上班?

  其实唐度当初也不过是接了宁铮的电话才不得不把虎头调走,如此而已;哪里是真的非要逼着虎头去自己的公司做事呢?

  再说了,唐度对虎头也有一份从小看到大的情谊在,觉得这孩子既然这么出色,那还是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又过了两天,知道奉九好不容易休息过来,家人也见得差不多的闺蜜们适时地联袂出现了,四个好友见了面,免不了又是一阵笑闹,并竞相猜测奉九这一胎是不是男孩儿。郑漓虽离了婚,但照样过得不错,还开起了一家贸易公司,自己做起了经理,主营跨洋贸易,她身穿一身面料考究、由红帮裁缝亲手制作的顶级浅米西装套裙,与以往的古典美人形象大为不同,整个人显得非常干练,气色也更好了,奉九很是欣赏。

  与奉九同岁的葛萝莉还没怀孕,奉九这都快俩了,相比之下不免有些心急,大家都安慰她,又七嘴八舌地从各自经验出发给出不少办法。

  媚兰说龙生现在天津姥爷家,因为乌老爷想他想得紧;又说到一件趣事:秀薇还在香港待产,她父母亲去看望,柯东爵士非常高兴。盛宴款待后,微醺的他拿出一把整筒老红木蟒皮胡琴儿,说是昭君出塞时怀里抱着的,他花了大价钱才拿下;薇薇父亲大为赞叹,然后才反应过来,昭君抱的不是琵琶么?

  已经喝多的柯爵士反正是不管了,拉着他非要给亲家亲自演奏一曲他拿手的《苏州将军令》……

  人胡琴名手是“行若风云,颤指微拢”,这位英国女王亲授爵位的柯先生可好,据薇薇父亲初步判定,他的演奏技艺,离胡琴名手也就差个十万八千里,那可真叫一个喑哑难听;不过碍着情面,薇薇父亲还是不顾文太太已僵住的脸,暗暗搓了搓遭了不少罪的耳朵,昧着良心夸赞了亲家几句。

  没想到精明一世,只在自己嗜好上毫无自知之明的柯东还当了真,这个高兴,天天满哪儿逮躲他都来不及的亲家听他拉琴。

  几日下来,原本想多住些时日的薇薇父亲跟闺女强烈要求回上海,等她快生了再过来:这几日听你公公锯琴弦锯得牙都苏苏的,再过几天只怕满口牙都不保,此等天籁你娘和你爹实在无福消受,就此告辞。

  活泼的媚兰口才便给,一席文家的四川话学得是惟妙惟肖,听得闺蜜们快要笑破肚皮,奉九更是直揉肚子,生怕再把孩子提前给笑出来。

  不过很显然大家都多虑了,因为直到九月初,过了预产期足足八天,这个只怕是个慢性子的孩子,才不疾不徐地发出了他要降生到这个世上的信号。

  生产过程倒是比生芽芽痛快,奉九顺利产下一个过于足月的漂亮男婴,而且甫一出生身高就破了中国自有妇产科记载以来的记录,足有五十五厘米,相貌据等不及从天津坐着火车赶来的宁老夫人讲,像极了他的父亲,好看着呢。

  一女一子就此凑成一个“好”字,宁铮兴奋之下甚至说出让奉九就此封肚的话,被宁老夫人打了几巴掌,其他跟来的宁家女眷跟着偷笑。

  全家上下喜气洋洋,只有刚刚做姐姐的芽芽一反常态,有点不知所措。

  奉九看一向笑得跟朵太阳花的闺女这个神态——她自己也当过姐姐的,马上明了了芽芽这个原本的独生女对父母另有一个孩子那种矛盾的小心思——一刻也不耽误地抱着她好好地安慰着;宁铮听了几句明白了,这就心疼上了,赶紧把白白胖胖的儿子往边上一放,过来搂住闺女亲亲爱爱地半天不撒手,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小胖脸蛋儿。

  芽芽立刻高兴起来,父母亲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没少多少,这就好了,她又感受到了那种强大的安全感。奉九此时又有了一个念头:让芽芽给小弟起个小名,不管起什么,都由她定。反正从此以后,小弟就叫这个名儿了。

  芽芽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顿觉重任在肩,憋了好几天,终于起了一个乍一听颇有点怪里怪气的名字——“坦步尔”。

  这是所从何来?奉九觉得耳熟,芽芽解释说,在火车上听到你们说了好几遍,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奉九这才想起来,他们回来时从法国加莱坐火车到的罗马,行驶过程中她和宁铮的秘书李应超,这个学识渊博的从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毕业的社会科学系高材生,净讨论因为欧洲各国毗邻的位置而闹出来的各种历史事件了,其中不可避免地谈到了“东方快车”这趟车最开始设置的终点——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

  既然答应了孩子,那什么名都得用,大家于是就一口一个“坦步尔”地叫起来了,芽芽为此有点小骄傲,还不忘特意说明,是步伐的‘步’,不是布匹的‘布’,也就是希望小弟一辈子平平坦坦。

  多懂事的孩子,姐弟情深,宁铮感动得差点掉眼泪,奉九觉得丈夫越发回去了。

  等奉九出了月子,没几天就全家一股脑地搬到了宁铮现在任职的武汉。

  奉九在武汉照样以宁铮夫人的名义,做着在奉天和北平都做的那些关乎慈善、妇女和其他社会事宜。不过工作之余奉九还是不忘考校芽芽的功课,由此发现芽芽掌握的知识尤其是算术,成绩出乎意料地好,免不了夸了两句,于是芽芽更骄傲了。

  芽芽的确对算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平日里玩儿个弹子跳棋,也不忘计算星形棋盘的各个角是多少度;看到太阳下旗杆的影子,还要思考着能不能算出旗杆的高度。

  旁人听了自然惊叹,连带着一顿猛夸:这不过是才刚满四岁的孩子而已。芽芽更加骄傲起来,一边算术这门学科学力突飞猛进,另一方面,不听话、撩闲、各种淘气也越来越严重。

  奉九看着近来骨头变得没三两重,趾高气扬走路都带风的女儿,不免谆谆告诫她,做人最不可取的就是骄傲自大,“骄傲必败。”

  芽芽听了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但眼珠儿一转发现了问题,“妈妈,你还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么说,‘骄傲’就是‘成功’的奶奶呗?成功、失败、骄傲原来都是一家人啊哈哈哈……”

  从三段论的“大前提”、“小前提”、“结论”这三要素及其关系看,芽芽逻辑严谨,没问题。

  奉九被将住了;龙生在一旁听得想笑又不敢。

  奉九深吸一口气:“芽芽,我看你最近有点犯‘焦躁症’,这样吧,妈妈知道一个法子屡试不爽,要不要试试?”

  “那是什么呀?”还不知危险降临的芽芽果然上套,热切地问;龙生看着干娘眼里大炽的光就觉得不妙。

  “让爸爸砍根桃木,做成一柄‘驱躁杖’,每天照三顿饭给你治疗,方案可参照菜谱‘竹笋烤肉’的做法,你看怎么样?

  “好吃不?”芽芽完全没听懂妈妈的话,倒是对“竹笋烤肉”挺上心,真诚地问。

  龙生在一旁恨不得跌倒:妹妹太贪吃了,这都要打上身了还惦记着吃呢。

  奉九冷着脸说:“等你再这么不老实,就知道好吃不好吃了。”

  可没等奉九再抓到女儿犯错,此时已有一项运动来势汹汹地席卷了全国,奉九也不得不被卷了进去,这就是江夫人发起的“新生活运动”。

  奉九一旦了解了这场运动的主旨,不但不反感,反而很高兴于执政者终于要实实在在做点事了——这场由江先生提出,很快由江夫人补充并主导,以江夫人自任指导长的“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为依托,自上而下开展的运动,其主旨在于使国民“提倡‘礼义廉耻’(四维)之规律生活,以四维之素行,习之于衣食住行四事之中,达到‘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的目的”。

  这么听起来还是很靠谱的,提高国民身体和心理、科学、道德素养,重视健康,提升国民荣誉感、道德感,的确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本来对这位干姐姐一向不冷不热,但作为宁铮夫人,她现在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去南京汇报工作,参与工作会议,并与其他高官夫人一起,在全国范围内发起号召,回到地方后则组织与新生活运动相关的各种活动:比如鼓励国民接种疫苗,消灭苍蝇蚊子老鼠,讲个人和家庭卫生等具体而微的工作。

  公平地说,这个运动的初衷是好的,只可惜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可以实施的土壤:因为各地军队在老百姓中间都没有建立起什么有效的组织,以国民党中央军为代表的军官一向高高在上,没有可以把工作做下去的任何渠道。到后来,这场持续了整整十五年轰轰烈烈的运动终究变成了形而上,地方各派势力越发敷衍搪塞,只在“扣好纽扣,不吐痰”的前半句上有所突破。

  不过此时运动伊始,各参与人包括奉九,都还是干劲十足的。

  奉九觉得此次南京会议的意外之喜,就是能与廖夫人这位中国革命先驱、妇女运动倡导者一起共事;满腹才华的廖夫人同时还是一位声名远播的画家,她的画风出自岭南却不局限于岭南,立意深远,笔触大气磅礴,带着一种即使是当代中国男性画家作品中也难得一见的雄健自信和觉醒,奉九乍见就喜爱不已。

  廖夫人见了年纪虽轻但一身素朴、踏实肯干、同样才华横溢的奉九也很是喜爱,颇有惺惺惜惺惺之感,在会议结束奉九回转武汉前,送了她好几幅自己的得意之作,包括《梅雀图》、《狮》和《独立寒江》,奉九如获至宝,一辈子都善加收藏。

  此时已是民国二十四年的初夏,自奉九生了坦布尔后,武汉的工作越发忙碌,所以奉九早把芽芽送进专门成立的宁军军官子弟小学;坦布尔快到一岁了,奉九打算到时候就给他断奶。

  又到了周末下午,武汉的中小学例行放假,一大群小孩儿都聚在奉九于今年年初新成立的孤儿院前一起玩儿。

  芽芽领着一群小把戏,正起劲地不知说着什么,很快,小孩子们乖乖地排好了长队,芽芽说句话,就有一个小孩子上前,从书包里掏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她。刚刚结束孤儿院的工作,由院长送出来的奉九偏头看了看,芽芽脚边那个布袋子里,已经装了七八板巧克力了。

  奉九与同样一头雾水但不好意思问的院长道别,心里纳罕,走近些才听到,芽芽正挨个儿给大大小小的孩子起俄文名字:这年头有个英文名不稀奇,可俄文名?那可是稀罕物,就图它那个长劲儿。

  芽芽绷着小胖脸,一根小手指煞有介事地点兵点将:“大虎,你叫阿列克谢?彼得罗夫?阿斯姆斯。”这是中校机要秘书潘裕文的儿子。

  她又指指绥靖委员会副委员长黎铭深的儿子,“瑞元,你叫……叫安德烈?尼古拉托维奇?乌里扬诺夫。”

  五十七军一零九师师长段庆阳的女儿妞妞?“那你就叫克拉拉?博尔孔斯卡娅?科察洛夫斯基。”

  ……得亏这起名的记性好,有些孩子没法一下子记住这个在奉九听起来更像是当场瞎编的长名字时,她还能再重复地说上几遍,而且保证次次一致。

  奉九悄悄询问排在队尾的小孩子,才知道她这宝贝闺女是把每个俄文名字以一大板巧克力的价格卖出去的……奉九以手抚额——这小丫头,太不好管了。

  芽芽正来劲儿,忽然被一脸不善的娘亲拉着就走。生意做不下去了,后面还没得到名字的小孩子都不乐意地嚷嚷了起来。

  芽芽直到回到家里还不服气,振振有词地说:“妈妈,我起名字也是费了脑筋的,再说他们也挺高兴的呀;这样还能给福利院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攒巧克力,到底哪里不好了?”

  奉九一听芽芽还有后面这主张,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还真个问题:她自身是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的,总觉得帮人点忙就提报酬,太俗,尤其对象还都是认识的同学。

  芽芽见母亲不作声,又交握着小手解释说,前天他们在孤儿院门外吃巧克力,好一会儿才发现围墙上露出一排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很可怜,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法子的。是啊,孤儿院的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巧克力这种非必需品,的确不在政府采购清单上。芽芽用脚尖儿在地上划圈儿,不安地拿眼角偷瞄着母亲:刚刚被拉回来,母亲又半天不讲话,她渐渐地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芽芽,这么做也好也不好。”今天公务不忙,能早回来一阵子的宁铮已猫着听了半天壁角,觉得该出面和稀泥了。他接着肯定了闺女的善举,及更加珍贵地利用知识(也有可能只是瞎编乱造)做生意的天赋;又指出另一点,如果有付不起巧克力的小朋友,可以等过一阵子,再帮他们免费起名字,以示与付了报酬的同学的区别。

  行吧,这个做法也不错,奉九和芽芽对此都表示可以接受。不过等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再相聚,奉九才发现,当初芽芽给小朋友们起的俄国名字,还真有很多人一用就用了一生:他们说,懒得换了,再说毕竟也是花“钱”买的……

  宁铮晚间照例与早恢复了苗条身材的太太缠绵了一番,临睡前,还不忘欣慰地说,他这个姑娘,长大了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经商、数学,都有可能。奉九也觉得姑娘不错,不过还是抿着嘴儿笑着说,你可真是偏心,欺负人家坦布尔小,一天天地提都不带提一句的。

  一天忙得蒙头转向的宁铮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似的,歉疚地笑了笑,说明早我就去抱抱他。

第106章 故人来

  宁铮坐镇武汉,不得不直面“剿共”事宜。其实他对于这个对手是非常陌生的,除了知道太太的亲姐姐唐奉琳是共产党员,还有就是去年被江夫人不惜行贿,亲自派人到天津租界抓出来杀害的抗日名将吉鸿昌将军外,可以说他对共产党的了解,还不如故去的老帅多。

  不过,这个自创立以来就一穷二白却顽强有韧性,终发展成为江先生头号心腹大患的政党和军队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宁铮开始起了强烈的探究之心。

  宁军想剿匪,却找不到人,因为鄂豫皖只有三四千红军游击队,又最擅长打游击战,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搞得宁军上下都颇有些尴尬。

  趁着这段时间,宁铮除了日常整顿军纪,还是想多多了解对手,争取做到知己知彼。宁铮一家住在武昌徐家棚的杨园,办公地点则在汉口望门山原两湖总督衙门。

  他每天早起与家人用过早餐,随即进入书房批阅公文,除了每隔几日渡江赴总部处理公务外,总是在不断地读书,并继续研究有关近世两大潮流——共产主义与法西斯主义的书籍,其中马克思列宁的书籍他是越看越感兴趣。奉九如果也不出门,就会时不时地给他送杯清茶和茶点进去,再和他一起讨论一下书中阐述的观点,看着他废寝忘食的样儿,就好像看到了学生时代好学的他一般。

  经一段时间的了解,宁铮现在对于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历程和现状更感兴趣了,并经常与他的上校机要秘书黎田野和曾留学苏联的中校机要秘书潘逸庐一起讨论《资本论》、《左派幼稚病》和《共产主义 ABC》等著作。

  在了解了资本的生产、流通及剩余价值的分配过程后,宁铮颇受触动地说,“这么说,我看欧洲很快就得打起来。”的确,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均衡引起了大萧条,大萧条又引发了贸易战,连锁反应下,德国意大利很快就踏上了对外扩张侵略的不归路。

  潘逸庐后来又托人给他弄来了刚刚牺牲在南昌的方志敏烈士在狱中所写的《可爱的中国》和《清贫》两篇遗作,宁铮整整看了不下五遍,每次看完都摩挲着纸张,久久不语,他头一次被共产党人在遗作中流露出的对中国无极的爱恋和毫不畏惧生死的气魄深深打动。

  七月,长江洪水泛滥,继民国二十年淹死武汉六万余民众的大洪水后,江水再一次蔓延武汉。八日,宁铮组织成立了武汉各界救灾救济联合会,分工明确,任务层层下达,落实到位;奉九曾在辽西水灾赈灾中积攒了很多宝贵的经验,于是组织起各界妇女组织与联合会并肩工作,互为补充。

  宁铮亲自驾驶自己的“薄云”号飞机飞临荆州上空视察水位,立刻发现了张公堤、武金堤有溃坝危险的堤段,驱车现场勘探后,马上调拨宁军一零五师抢险,又将高射炮部队所有载重汽车调往抗洪前线。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他们看到冒雨烧饭饭抢险的宁军官兵,与四年前大灾时根本无人管顾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打心里感激,纷纷送水送饭以示慰问,当地报纸也感慨地说:“‘兵工政策’的效果是惊人的,宁司令这样关心我们地方,亲自指挥防洪抗洪,这是从未有过的,证明我们以前的看法,错了。”

  抗洪顺利结束一个月后,宁铮又举办了“武汉防空展览会”,展出了众多的防空炮、机关枪、气球、面具等武器和用品,同时发出《告武汉同胞书》,要求武汉市民“至少参加一次展览会,切切实实学到‘救死’的本领。”

  到了晚上,他还不顾奉九的反对,亲自驾机做飞行表演,隔一会儿就发射一颗白蓝红三色信号弹,指引此时飞机所在的高度和位置,让下面围观的熙熙攘攘的百姓看个清楚,引得民众一阵阵地欢呼。观看的武汉市民都觉得开了眼界,毕竟在中华民国历史上,还从未有一位上将级军官,能亲自驾机给百姓做飞行表演。

  几件事累积下来,宁军在鄂的声望大有好转。宁铮也深受启发,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想好好做,总还是有机会的。

  时间很快到了中秋时节,奉九照例亲了亲芽芽和坦步尔的脸蛋,去南京向江夫人汇报这一阶段“新生活运动”的工作成果,恰好葛萝莉这段时间也在南京,她们约好了要见面。

  两个孩子已习惯了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出趟差,胖乎乎的坦布尔也能跟在姐姐后面跑着玩儿了,他跟妈妈摇着小手道别后,就惦着小脚儿张着手儿让姐姐抱,快六岁的芽芽面上一副无奈的样儿,其实心里高兴得很,豁着两颗门牙的小嘴一直合不拢地咧着,两膀一较力就把胖弟弟抱了起来——她回来后又跟追随他们到了武汉的师傅佟忠义练起了咏春,身体结实得很。

  见了面后,萝莉兴冲冲地邀请她去南京大校场空军基地观看印雅格试飞为宁军采购的最新德国飞机。

  这是一架“台风”BF-108 型飞机,单翼可收回主起落架,细细长长的外观看起来倒像只奉天夏日里偶尔一见的钴蓝色蜻蜓,由德国梅寒施密特公司生产,因性能优异而被印雅格看中。

  她们迎上去,印雅格热情高涨,兴致勃勃地夸赞着新飞机的各种性能,又说德国女飞行家艾利?本霍恩特别喜欢这款飞机,就是从她开始昵称飞机为”Taifun”,这才启发梅寒施密特公司把所有同型号飞机都改了名字叫“台风”。两位女士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地听着,但看着兴头头的印雅格,一个不舍得,一个不好意思打断他。

  正在这时,几十米外一架机尾漆着朵蓝色铃兰的美制霍克三双翼战斗机呼啸着回航,缓缓滑行,直到稳稳当当地落在停机坪上。驾驶舱盖一打开,一位英挺飒爽的飞行员两臂一撑,轻松地跳了下来。他戴着飞行帽,把飞行眼镜往上一推,露出一双明澈的眼眸。旁边一位在飞行员中算是非常矮小的少校军官已站了很久,立刻迎了上去,两人亲亲热热地说起了话,互相捶打着胸膛玩闹,随即并肩往回走。

  那位刚下飞机的飞行员双手插兜,散散漫漫地向前走来,腮边两根飞行帽的系带懈懈怠怠地随风乱飘。奉九无意中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可马上又回头瞪着那个飞行员:是不是见了鬼了,这居然是——虎头?!奉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

  可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这就是她的虎头哥!

  那他这是,终于从德国回来了么?

  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喊道:“虎头!”清脆的嗓音在大风里有一丝破碎。

  远处的飞行员困惑地转头,旁边的少校军官也跟着朝声音处望过来,飞行员的眼睛马上张得大大的,“……奉九!”

  他飞奔过来,奉九也使尽全力跑了过去,衣袂翩跹,像只初秋的蝴蝶。

  没想到那个少校军官也跟着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