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那是。我很喜欢山西这个地方,喜欢太行山这一带——民风淳朴,乐天知命,不过,最喜欢的,还是艾嬷嬷,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你们关系很好么?”包不屈停下脚步,看着奉九。
奉九点点头,“一见如故,我们很谈得来。”
包不屈说:“艾女士是你能乐于结交的那类人。人很通达,从去年开始,不但让我们的军队进医护站,还经常给我们递情报呢。你说她这转变有多大。”
奉九想着刚刚在客舍还瞎猜这“包上校”不会是包不屈吧,没想到还真的是,这种意外之喜让人能分外领略旅行的可爱。
“奉九,我虽然鼻子高了点,但我首先是个中国人。”奉九想起艾伟德的话,她这种觉悟,即使某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不见得有,奉九心内无限感慨。
包不屈是特意来对嬷嬷表示感谢的,并带来了卫司令对她的褒奖状,马上就得离开,他把奉九送回客舍门口,冷不丁地把奉九搂进怀里,闭着眼睛轻轻嗅了一口怀里这具柔软的身躯上白玉兰般清新的气息,暖声道:“明天就走。一路小心。”
“好,你放心。也请你珍重。”奉九感受着老朋友的关爱,心里暖暖的。
包不屈放开奉九,后退两步,缓缓举手,给奉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是奉九第一次看到包不屈如此一板一眼,与他多年来给她留下的洒脱不羁的模样反差太大,这又把奉九给逗笑了,他们挥手告别。
没想到,半夜出了事儿——洪昌利忽然得了急病,疼得无法忍受,死死捂着右下腹,额头上渗满了汗珠,居德生在一旁扎着手六神无主。
早被叫起来的奉九赶过来一看他的症状,初步判断是急性阑尾炎。她和秋声商量一下,一致决定让居德生马上带着洪昌利去泽州救治。他们几个连艾伟德都算上,只会些包扎换药之类的小手段,哪里能对付得了这种需要马上手术的危急情况?
居德生还不想走——他受司令重托,要保护夫人周全;可同伴在一旁再不赶紧医治,只怕会肠穿孔、腹膜炎、败血症……个个能要人命,他咬着牙,陷入两难境地。
奉九可没再给他机时间纠结,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门去。她明确告诉他,明天一早她们俩就去找县长表明身份,自然会有人管。
说话间秋声早利利索索替他们收拾好了一个包袱,牵出马棚里现成的两匹吃饱喝得、膘肥体壮的青口大驴骡。奉九看着居德生把洪昌利扶到骡子上,扬手在一头骡子屁股上轻轻一拍,轻声喝道:“别废话,走着!”
洪昌利伏在骡背上,眼含泪光,遥遥给夫人做了个揖。
奉九和秋声这才都松了口气,对视一眼,暗暗祈祷他们能顺顺利利到达泽州,转危为安。
第二天一早,奉九和秋声退了房,直奔县政府,路过客栈时进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连艾伟德带孩子们都在收拾东西,小孩子们在大孩子的示范下,把自己的小铺盖打成一个可以背在背上的行李卷,老杨则忙着把粮食、馍馍、咸菜和一摞粗陶瓷碗放到驼筐里。
“嬷嬷,这是怎么了?”奉九直发懵。
艾修女抬头看到奉九,也是一惊,“哎,我这刚得到信儿,都忙疯了,也没顾上你……不是,你怎么还没走?”
“一个侍卫突然病了,情况危殆,我请另一个侍卫把他送到泽州的医院去医治了。”
“泽州……也不安全了。奉九,你也得赶紧离开这里,我也是,我的一百个孩子都得马上带走——日本人很有可能马上扫荡,孩子们得去西安才行。”
奉九的心往下沉,这才知道今天一大清早,就有太行山上与艾修女交好的山民送信儿,说是观察到了日军的异动,看情形马上就要出动地面部队扫荡泽州,下一站肯定是阳城,告诫她马上离开。
艾伟德一边急慌慌地收拾东西,一边说,她现在唯一的安慰:前一阵子在泽州时,出于安全考虑,她已派教会给她配的助理晋本光率领一百余名孤儿转移到了卫斯理西安救助站,并遣散了一千多名难民,而无法带走留在阳城的孩子,只有原来的一半。
奉九也不废话,“嬷嬷,就你和老杨领着这么多孩子走么?”从阳城到西安,大约需走五百公里的山路。而孩子们,绝大部分都是十岁以下。
艾修女点点头说:“刚才我提前去找贺县长告别了,他真是好人,很关切我们的行程,说路上口粮得带足,所以派了几个常年在县政府旁边拉脚扛活的人,拉来骡子,驮着小米——老杨把锅背上了,路上能熬粥喝——说是能把我们送到黄河边上。”
这一百多个老弱病残,这么少的人手,可以想见一路上的波折,一股自结识修女以来的冲动终于漫过头顶:“嬷嬷,我和秋声跟你一起护送孩子们去西安!”
她都不用抬眼看秋声征求她的意见,就知道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她肯定是同一个想法。
嬷嬷愕然,然后泛起一个温柔的笑意:“奉九,谢谢你的好意,我虽不完全明白你的来历,但我知道你在中国是位很有地位的女士。我们这一路要翻越中条山,所以不得不穿越日军占领区。山路难走,食物短缺,更别提还有可能被日本人发现——这支残暴的军队,他们杀人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你真的没必要受我和孩子们拖累。”
奉九闻言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群正在院子里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的孩子们,他们年纪虽小,但几乎个个懂事得让人心疼——最大的素兰十二岁,正是她的大女儿芽芽的年纪;那个耳朵上长了个“拴马桩”的七岁小男孩叫五十八,按照山西的传统,应该是他父亲在五十八岁上得的他,与坦步尔同岁;还有一个被日军炸弹崩起来的石块破了相的四岁小男孩,跟他们的老三安安同岁。
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孩子们虽被迫与父母分别,但他们不会缺衣少穿,不会不知道下一秒还能不能活着。
而眼前这些孩子,也曾是有母亲的,是已不幸逝去的妈妈们的心头宝。扔下这样一群幼童,亮明自己的身份,让县政府派人护送着安全撤离……她真的做不到。
奉九抓住艾修女的手:“嬷嬷,我是中国人,救助自己的同胞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怎么反而这么生分起来了?您也是我的同胞,国难当头,就让我们尽份心吧!”
艾修女看着奉九恳切的眼睛,又移到后面秋声的脸上,秋声的脸激动得变红了,她使劲地点点头。艾修女的蓝眼睛里是满满的感动,缓缓地握住了奉九的手。
为了早日脱离险境,他们需要马上出发。
他们再一次清点了人数,并按照事先规定好的,一个半大孩子带七到八个小孩子,前后由成年人压阵,至于最小的四五个,只能由几个大人先用箩筐抬着,等后面再背到身上。
艾伟德负责整个队伍的巡视,奉九和秋声负责机动,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要马上到达现场,协助嬷嬷处理。
一出了门,才发现四十多岁、身材中等、黑黑瘦瘦的贺县长已带着几个骡夫等候在此了,他转过身,微笑着看了看这支主要是由妇女和儿童组成的队伍,一抱拳:“嬷嬷,从此以后,我每天都会为你祷告。”
他的目光经过奉九,吃了一惊,奉九微笑点头致意,县长抱拳回礼,情况紧急,他不便开口询问奉九的身份。
贺县长虽是头一次见到奉九,仍不免诧异于如此穷乡僻壤,居然也能有这样一位穿着虽朴素,但掩不住一身卓然高华气质的女士出现。毕竟,艾伟德在此做慈善多年,前来探望的除了基督教的神职人员,某些好奇的中西方报社记者,县政府工作人员及军人外,从未有过达官贵人到访。
艾伟德肃然抱拳回应:“贺兄弟,我也为你祝福。”
全体人员向县长鞠躬致谢,县长摘下礼帽,同样躬身还礼。很快,这支特殊的队伍行进于中条山中了。
她们要穿越中条山,到达垣曲,横渡黄河,再坐火车到达西安,理论上的直线路程只有一百八十公里,但这只是理论上。
中条山的军事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是屏护中原大地的最后屏障,被称作“东方马奇诺”,日军为了拿下西安,势必要先拿下中条山。
为了避开日军,大路自然是不能走的,在一位熟悉地形的热心的山民王小山的带领下,这一行人只能在崇山峻岭间踽踽而行。
走累了,就集体休息,到了吃饭的时间,就从随队的几匹骡子上取下些小米,就着山泉水,用带着的大锅,生火熬粥,就着咸菜疙瘩下饭,一只只粗碗传来传去;偶尔遇到挑货的骡夫和上山打猎的山民,也会看他们实在可怜,给些吃食,就这么着,饥一顿饱一顿地凑合着。
到了晚上,只能就地宿营,幸好现在是仲春,天气不冷不热,晚上山里的温度也并不低,但为了怕孩子们受寒,一到晚上,孩子们铺好自己的小行李,再用背着的破布、旧毯子把年纪最小的孩子包裹起来,大家紧紧靠在一起睡觉;为了防止野兽侵袭,又生起一个篝火堆,有火光的映照,大家心里安稳了许多。
秋声跟奉九背靠背躺在一块羊毛毡子上,这是临行前秋声没理奉九坚决要带上的,照秋声的意思,还要带遮阳帽,奉九无奈,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大小姐的谱儿,那还不得被小孩子们笑死啊,她把遮阳帽扔在客舍,戴了顶本地人戴的尖顶草帽。一天的疲乏涌来,酸痛不已的腰和疲软的胳膊都再再提醒着她们,艾修女平时做的,是多么繁琐累人而又伟大的工作。
就这样走了两三天,孩子们都是孤儿,知道如果没有艾嬷嬷和宁姨姨、秋姨姨的庇护,他们早成了一缕亡魂,所以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懂事,但偶尔还是有三四岁的小孩子哭着要大小便,这时,队伍就必须停下来等着,要不一旦掉队就跟不上了,行路变得时断时续起来。
慢慢地,有孩子的鞋磨破了,脚也磨肿了,行走艰难,实在不能忍受,就免不了一边哭着一边走,血肉模糊的小脚掌看得奉九和秋声也忍不住落泪,奉九就把背着的包袱里的干净棉花扯一团,再撕一块布垫好,给孩子绑在脚上,就这么凑合着救急;还有的小孩子实在不爱走了,奉九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松子糖,逗引着他们,说再走到那棵油松,再走到那座山峰就可以歇一歇了。看在糖果的份儿上,孩子们这才能坚持着,走一段是一段,艾嬷嬷已经疲乏得没有多余的力气说感谢的话,只能用她那双温和的蓝眼睛表达谢意。
饶是如此,行路也是越来越慢了。
这天正是晌午,整支队伍没精打采地向前走着,忽然迎头看到一支军队在向他们走来,打头走在队伍前头的秋声不禁一惊,冷汗也冒出来了。走在秋声旁边的王小山,就跟其他在山里长大的人一样,眼睛锐如鹰隼,远远一看,就高兴地大声说:“大家不用害怕,是自己人!”
很快,这支几十人的游击队来到了跟前——他们穿着蓝色的苏俄“弗伦奇”式军服,神情疲乏不堪,领头的年轻军官肩上扛着两杠一星,看来是位少校,他走过来给奉九敬了个礼,然后惊讶地看了看这支奇形怪状的队伍。
奉九赶紧给他讲了一下他们现在的处境,“少校”深表同情和敬佩,这时修女也从队伍后头赶过来,望着这位在晋陕冀声名赫赫的艾伟德修女,“少校”原有的一点戒心全消,郑重地给修女行军礼致敬,并做了自我介绍,隶属刘伯坚、邓希贤领导的第十八集团军也就是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奉九有点疑惑,这军服对不上啊,眼睛里立刻闪出了警觉。
“少校”察觉到了,赶紧解释说这身军服是卫俊如将军分拨的,他们的军费太紧张了。
因为时间紧迫,他不容推拒地留下一些食物就带着队伍离开了。
修女和奉九一起查看,居然有四五十个牛肉罐头和几十袋压缩饼干,这意外之喜让小孩子门也是欢呼雀跃。
唯一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遇到日寇,但他们有种可怕的预感,因而不敢有一丝懈怠。在这种强烈的危机感的驱使下,他们常常连疲累也忘记了,一天睡不到四小时,有点亮就赶路。
秋声一边走一边轻声说:“姑娘,你说,这么多天了,姑爷要是发现你没回到西安,能不能急疯了啊?”
“不能。”奉九心里一痛,斩钉截铁地说,拒绝去想任何与宁诤有关的事情,秋声看着明显在给自己壮胆的姑娘,暗暗叹了口气。
此刻在贵州修文龙岗书院,早已沸反盈天。别人还不知道,反正刘丙岸已经要疯了。
幸好如此艰苦的行程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中条山山景极美,有飞流瀑布,溶洞里有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钟乳,有奔跑的青羊、林麝,树上有荡着秋千、冲着孩子们“吱吱”怪叫的淘气猕猴,泉水里有呆呆瞪着大眼睛,能发出婴儿哭声的娃娃鱼,有拖家带口一起向南飞的白鹳黑鹳,还有自由地划过天际的玉带金雕。
这些山野精灵时时引起孩子们的小声欢呼,这才分散着注意力,让他们暂时忘记了这个年纪本无法承受的苦累。
在走了十二天,又一次艰难地攀上一座高山后,前面的孩子忽然都站住了,呆呆地看着山下。
奉九发现情形不对,心里一沉,以为好运用完遇到了日寇,赶紧从队尾赶上前去,忽然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声音虽嘶哑但非常清晰:“黄河!嬷嬷!姨姨!黄河!”
艾伟德马上上前,和奉九并肩站在一处,山下那气势恢宏,浊浪滔滔的大河,可不正是黄河?
这些孤儿,哪里看过大山外面的世界,想走远都没那体力。贺县长派遣的山民们也非常高兴,觉得胜利在望了。
孩子们听话地坐在山顶,山民们把剩下的军需罐头都打开,还有十几袋压缩饼干,喝了点山泉水,好好地休整了一番后,这才兴奋地往山下走。
山路看着近,实则远。又是半天的时间,她们才抵近了黄河。
从阳城到黄河岸边,骡子都需走五天,而这有一百个孩子的队伍走了十二天,居然没有碰到日寇,没有孩子生病,个个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艾嬷嬷怎能不胸前划着十字,低声感谢主的庇护。
正在这时,王小山带着其他山民跟她们告别,拱手说道:“嬷嬷,宁太太,你们已经达到黄河边上了,我们也完成了贺县长的托付,现下也得赶紧回去转移我们自己的家眷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告辞。”
看得出他们对家里的牵挂,艾伟德如何敢耽搁。
奉九、秋声齐声对他们连声感谢,郑重抱拳致意,山民们留下一匹拉粮食的骡子就沿原路返回了。
见了黄河,马上又能有火车坐,孩子们被新奇的旅程鼓动着,早忘了这些天的辛苦。
没想到,到了黄河却是一条断头路——没有船,怎么过河?以往来回摆渡讨生活的艄公们因战事吃紧,害怕日军,早就躲起来了。
奉九和艾伟德虽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出路,但很显然的,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可发挥的。
慢慢地,两天过去了,孩子们越来越焦躁了,奉九她们再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做游戏,也不起作用了。
他们很想渡过黄河,坐上火车,可现在,他们大家都被困在这个前进不得退后不得的地方,宽阔的垣曲黄河岸边,成了囚禁一百零四个人的牢笼。此地荒无人烟,只剩下一些咸菜疙瘩和小米,连能吃的野菜野果都被采摘一空。
难道只剩下祈祷了吗?
秋声无精打采地看着河对岸,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太清,但她还是希望能出现奇迹,能有一艘船把她们带过去。
忽然,秋声发现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她心里一动,赶紧站起身来使劲儿揉揉眼睛,慢慢地,小黑点越来越大,已能看出是一只木船,秋声惊喜得说不出话来,缓了一会,才大叫出声:“姑娘!嬷嬷!有船!有船!”
正在逗小孩子开心的奉九几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和同样惊喜万分的艾伟德冲到河边,孩子们也是欢呼雀跃,都乱舞着双手大叫起来。
很快地,船到了岸边,下来的第一个人,是一位英气迫人的军官,奉九看着眼熟,居然又是,包不屈?!
包不屈看起来仍然气宇轩昂,但眼里闪着愤怒又急切的光,“奉九!”他亟不可待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你个死丫头又骗我!你没走!”
奉九原本的惊喜立刻被心虚取代,讪讪地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又自知有罪地马上低头,一副做错事被抓个现行的窝囊样儿。包不屈叉着腰,对着才半个月不见就已变得又黑又瘦的她生闷气:“反了你了,瑞卿要是知道还不得气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渡河?”她试图转移话题。
包不屈没好气儿地说:“我今天才到这代长官视察工作,士兵们告诉我对岸有一群小难民,已经有好几天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也不敢贸然过来,怕是日寇的苦肉计。我刚才拿望远镜一看,居然看到了秋声。”说到这他又狠狠地瞪了奉九一眼,奉九刚抬起的头马上又低下了。
“所以我赶紧先过来看个究竟。你们等着,马上有大船过来接你们。”包不屈从斜挎的军用包里取出一面大镜子,借着阳光向对岸闪照了几下;对面也马上用相同方式回应。
很快,就有一艘很大的木壳渡船驶来。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在士兵的指挥和协助下有秩序地上船,而艾伟德却是呆坐在地,连欢呼的劲也没了。奉九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她。
借助这艘大木壳船,这百十人分三次渡过了几百米宽的黄河,等到艾伟德和奉九最后一批上岸,她们才如释重负:现在已进入国军第一战区的防区,他们终于暂时脱离险境了。
包不屈很焦虑:他想让奉九留下,找人送她去西安,但奉九坚决不同意——做事要有始有终,她要帮着艾伟德把孩子们送到可以让他们彻底安定下来的地方。
包不屈叹息,他太知道奉九执拗的本性了,而他本人也是军命难违,毕竟军令如山。
于是他只能留下两名机灵的士兵,让他们协助这些妇孺接下来的路程。
两个老友只相聚了几个小时又要分开了。包不屈深深地凝望着她,即使十几天没洗澡,头发打绺,脸庞也被强烈的日光晒出了斑,嘴唇爆皮,穿着土里土气的山野农妇的衣服,她也还是那么美丽。
在包不屈的安排下,艾伟德和奉九带着孩子们在豫西搭上了运货的火车,可由陇海线直抵大后方西安。因为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孩子们都十分兴奋,竟然忘记了疲劳和恐惧,再加上又吃上了半个月以来第一顿像样的饭,饱受折磨的孩子们精神很振奋,叽叽喳喳地攀谈着,对着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一会儿发出一声惊呼。
火车走走停停,速度很慢,他们也会按照随行士兵的指点,到相应的难民救济站吃饭。没想到在挨近中条山脉的一个小村落外,他们再一次遇到了大麻烦——因桥梁被炸毁,火车不能再前进了,西去西安的路,只能是继续徒步。
而在这条唯一的通道上,还有一个大麻烦——潼关。
他们必须像古代的士兵翻越潼关小径这条传说中的山路,才能直抵西安,可是这条秘径,连当地山民都没走过。
这崤山与函谷关并称为"崤函"之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山峰险陡,深谷如函,加之山体巨大,要怎么才能找到这条秘不示人的小径呢?
孩子们望着无穷无尽的山峦,一听说又要爬山,都失去信心了,却又懂事地不说出来,只是互相用眼神交流着。艾伟德也没想到又会节外生枝,连这么坚定的女人,都产生了动摇。
两名士兵则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