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奉小满
跟她认真吧,她跟你插科打诨;跟她玩笑呢,她就故意生气当真;跟她来硬的呢,她就哭得跟窦娥似的那么冤……真是个滑不留手的小滑头。
他坐进车里,疲惫地揉揉眉心,支长胜一缩脖,也不多话,一踩油门,黑色的别克缓缓驶离了武陵园。
奉九进了门,原本一直上扬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下来,对着迎出来的秋声摆了摆手,垂头丧气地进了自己的院落。
应付一个大活人果然很费精力,奉九离了歪斜地走到床边,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忽然听得“咕咚咕咚”的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奉九赶紧翻身坐起,下地出了门,果然,小不苦正跑得冒烟咕咚地直奔她而来。
奉九立刻眉花眼笑,张着胳膊拍着手地欢迎心爱的侄儿。
这一阵子因为要打点虎头出国而忙得跟小侄儿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不苦爱娇地一头扎进姑姑怀里,扭扭蹭蹭地美得要命,连后面跟着的大嫂院里的丫头都笑容满面。
丫头把小少爷送到就离开了。
姑侄二人亲香了一会儿,就双双进屋去,奉九从自己卧室里的壁架上拿下父亲前几天从银行拿回来的美国好时可可粉,打算兑上牛奶和蜂蜜,给不苦冲一杯牛奶可可喝,这也是当时非常时兴的一种西式饮品,小孩儿和女孩儿都喜欢。
不苦看到姑姑手里拿着的一个没见过的圆柱状高高的透明玻璃瓶子,里面装着黑褐色泥土一样的东西,问姑姑这是什么?
奉九告诉他这是可可粉,跟巧克力差不多,不苦误会了,立刻跃跃欲试打算直接“来两勺”。
奉九哈哈一笑,耐心告诉他:“这东西可不是这么用的,这是纯可可粉,苦得要命,不能直接吃的。”
谁知不苦来了拧劲儿,非要试试不可,鼻孔翕张,非常执着。
奉九一看他还没完了,试着设想了一下这么做对不苦的影响,一番估量后结果是可以承受,再说不苦最近脾气见长,有点说一不二的气势,很执拗,借此机会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也挺好,于是把一把银调羹子递给他,让他“想试就试”吧。
不苦欢天喜地地接过,贪心地挖了冒尖儿的一大勺可可粉,奉九“哎”了一声,这可不是她预想的,本以为他浅尝一下,吃到苦头也就罢了,可惜来不及阻止,一只带着五个肉坑儿的小胖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往自己雏鸟嗷嗷待哺一般张得大大的嘴巴里一送,再心满意足地一合,品品滋味……
世界瞬间安静了,奉九担心地瞧着,就见不苦那原本就占了半张脸的清水黑丸一般的大眼睛猛地瞪得更大,充满了惊恐,刚刚闭得紧紧的小嘴巴不由自主地欠了个缝儿,“噗噗”地开始往外喷着黑褐色的烟儿,伴着阵阵咳嗽,声音也由小变大。
这情形真是能让人笑破肚皮,当然奉九为了小侄子人虽小但尊严可一点不小着想,还是忍着笑告诉不苦马上吐出来,不苦照办,咧着嘴呸呸吐着嘴里剩下的还没融化的可可粉,大眼睛里被呛满了泪水,顺着嘴角流着浓黑色的口涎,狼狈极了,小模样极是可怜。
奉九又倒了一大杯清水让他漱口,幸好不苦早就学会了刷牙,他一边仰脖“咕噜咕噜”地含水再吐,一边抽抽搭搭哭了出来,因为是自己坚持要这么做的,实在没脸嚎啕大哭,没一会儿鼻涕眼泪淌了一脸,再配上脸上沾的黑色可可粉,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奉九绝倒。
好一会儿,奉九才安抚住了不苦,姑侄俩玩起了嘎啦哈。
过了一阵儿,奉九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就想笑,不免嘴欠地逗弄不苦应该改名为“真苦”了,本来跟姑姑玩了一会嘎啦哈都要把这茬儿忘了,这会儿不免又想了起来,不苦嘴一瘪又要哭,
奉九一看要惹祸,赶紧割地赔款地签了个不平等条约,这才把小家伙稳住了。
等天色渐晚,奉九带着不苦去奶奶的院子请安兼吃晚饭,不免一路走一路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待走到奶奶的院子附近时,她把不苦交给正好遇到的下人,自己往北多走了几步,抻长脖子看了看后面三叔三婶的园子,暮色四拢下,园子还是那个园子,里面的树木、花、草、亭子、各个小套院,一样不缺,她忽然意识到,呀,只有虎头,已经不在了。
第19章 融化
时光荏苒,奉天的秋天,比短得一闪而过的春天要长不少,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虎头离开时是初秋,而现在已经到了麦穗金黄、枫叶红透的深秋时节。
这一天奉九刚从小西关教堂跟林神父学英语回来,媚兰刚巧打来电话,约奉九去离奉天一百多公里的盘山县看丹顶鹤。
媚兰这阵子正对摄影术感兴趣,早听说盘山县的鸟儿成千上万,到了十月份越冬南迁前极为壮观,不禁心痒;而且她暑假里刚刚跟某人学会了开车,于是放胆邀请奉九前往。
主管奉九日常生活的一向是大哥唐奉先,刚开始并不同意,因为这次没有其他大人跟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但在听说父亲已经把最得力的侍卫卫镧出借后,就同意了。
原本奉九、媚兰再加上文秀薇和郑漓的四人小团体,在中学毕业后,升学的升学,要嫁人的嫁人,再也凑不齐了。
奉九想通过跟宁铮协商解除婚约的企图已然宣告失败,对着软硬不吃的宁三,奉九已经无话可说,自己有时也不免苦中作乐,自我调侃着类似“都怪故去的母亲没事儿把自己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干嘛,看看,军阀恶霸都来抢亲了”之类的话。
她自己在那儿摆着一副与平时活泼跳脱极不相衬的怨妇样儿,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听了这话的媚兰:“……”,奉灵:“……”。
等到了九月份,大概是觉得婚约已稳,宁铮提议,两家一通气儿,于是《奉天日报》专登各种启事的版面上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小小角落,就刊登了宁家三子宁铮与唐家六女唐奉九的订婚启事,措辞中规中矩,完全随大流儿。
饶是如此,这则启事也是立刻传遍了奉天城,委实震惊了不少人,连远在北平和上海已然开始大学生活的文秀薇和郑漓这两个闺蜜都纷纷写信来打探消息,在信里,她们先不约而同地花痴了宁铮的美姿容一会儿后,都后知后觉地替奉九操起心来。
这几个家世良好的女学生之所以能相处融洽,自然是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见识相近,比如在婚姻观上,都觉得不要嫁入什么等级森严或过于庞大的名门贵胄家为好:规矩大人际关系特别是妯娌关系会非常复杂,不好适应。
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她们都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更幸运的是父辈普遍开明,没想着拿女儿去做交易,更不用像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中国女性一样,为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而结婚,所以说不管哪个年代,女子如果自身财力雄厚,衣食无忧,那么如果不是为了爱情而把自己陷到明显不如未婚状态的已婚妇女的生活里去,那就太可悲了。
就像现在,文秀薇顺利进入以招收南方港口城市富商和教会人员子弟为目标的燕京大学,郑漓也考上了上海的复旦大学,用郑漓在信里欣喜若狂的话说,就是离她放在心尖上的春山哥哥又近了,因为春山也是复旦的,不过是肄业。
都是好友,所以她们都表达了对奉九无法实现读哈佛的夙愿的惋惜,奉九倒是没那么悲观,她总觉得自己和宁铮的婚姻不见得长久,未来到底如何,很难说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媚兰最近好象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不肯说出来,既不升学也不嫁人,就这么拖着,媚兰的父亲对她宝贝有加,自是别无二话,倒是让奉九从刚开始模模糊糊的猜想,到现在心里渐渐笃定了一件事……她决定等找个机会就问个明白。
媚兰带着自己的侍女落锦和乌家侍卫乌蔚然,奉九带着秋声和卫镧一道出发了,他们先乘坐火车到了盘山县,又在火车站上了乌家和唐家前来迎接的听差的汽车。
一行人先到了媚兰家在这的别业,其实奉天很多现如今有头有脸的人都是从这儿走出去的,祖屋祖业在此,乌家也不例;而宁老帅的老家也在离此不远的海城县。
到了别业,稍微吃了点东西,媚兰和奉九就开了车出发了,一路向南。
这是一辆德国的梅赛德斯奔驰车,她们俩分别坐在正副驾驶座位上,后面坐着乌蔚然和卫镧,秋声和落锦及其他人则坐在另一辆汽车上。媚兰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动作很是娴熟,几乎看不出是个新手,其实这个年代的车也好开,因为路上基本没人没车,只要知道踩刹车踩油门,还有就是不至于越开越歪掉到一旁的沟里,都没有问题。
卫镧和乌蔚然坐在后面看了一会,觉得乌小姐的车开得不错,就放了心,于是媚兰停了车,他们下去后,到后面的奔驰车上去了,卫镧有点兴奋地接手了乌家司机的位置,一心一意体会起这部从未开过的德国汽车的感觉来了。
奉九捅捅媚兰,“小丫头,从实招来,是不是有情况?”
媚兰偷笑了一下,又故意板着脸说道:“没大没小,好歹我是你大姐呢。”媚兰大奉九十天,这可是她经常拿来说嘴引以为傲的大事儿。
奉九不讲理地反驳她:“谁家大姐比妹妹矮一头啊?快说,是不是跟吉军长?”
吉松龄是那次她跟宁铮谈判时,宁铮带去的,因为媚兰陪她壮胆,所以因缘际会,媚兰和吉松龄也相识了。
从此以后,媚兰总是一副春上眉梢的样儿,时不时的吉松龄的名字也会溜出来,要不然奉九也不会知道吉松龄已经升任了第四军军长。奉九早看出来这妮子动心了。
她不依不饶地追问,那还升学不了?媚兰只是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问奉九,自己的车开得怎么样?奉九真心实意地说,就一个新手而言,优秀;媚兰于是得意地说,那是,名师出高徒嘛。
……哦,原来如此。
此时,车子已经开到了那片壮观的湿地,同时这里也是辽河入海口。
他们下了车,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南边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大捧大捧的红色碱蓬草形成的红海滩,海水褪去,露出来一丛丛一簇簇的,红宝石般鲜艳的颜色,简直像海里的红珊瑚礁一样,形成了夺目耀眼的红海滩。
北面,则是浩瀚无边的芦苇荡。
东边,是广袤无垠的稻田。其间星星落落的,是加在一起足有十数万只的丹顶鹤、绿头鸭和黑嘴鸥及其他水鸟,蔚为壮观。
此时,正是中国北方最美的秋季——鲜红欲滴的红海滩,一块块长条状的金黄色稻田,间杂着一洼洼的碧水;资蓝色深邃的天空,一团团棉花糖般的白云,浅金色的芦苇荡随风起舞,间或有一两只美丽的丹顶鹤一飞冲天,如斯美景,看在奉九的眼里,不禁点点头,这可真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了。
这个时节,稻米成熟了,沉甸甸的稻穗洒下稻粒,田畦里见缝插针地养着大名鼎鼎的飞蟹,十月里最为肥美,而这稻谷打下来的大米,正是奉九她们从小吃到大的香软润甜的蟹田大米。
一畦飞蟹密,十里稻花香,每年这个时间,都会吸引很多人专门来观赏。
奉九她们赏了半天景,下人又从汽车里拿来钓竿,邀请他们去蟹田里钓螃蟹。大家说说笑笑坐着小板凳,钓了好一会儿,奉九钓上来五只,媚兰四只,秋声、落锦各两只,两位侍卫到底能干,各钓上来十只,奉九说这东西不宜多吃,还是放回去一些吧,大家都赞同,随即七手八脚地把剩下的螃蟹放进一个竹篓里,兴高采烈地决定晚上就吃它们了。
媚兰走到一旁跟在稻田里劳作的老百姓唠嗑,没一会儿过来,叹息一声,“这碱蓬草不但好看,居然还能救命呢。”她刚刚听当地老百姓说这东西还能吃,赶上饥荒年,把碱蓬草剁碎了混上玉米面上锅蒸做成红草馍馍充饥。
盘山县虽说号称说的也是东北官话,可奉天人听起盘山土话来还是稍微有点费劲,用奉九的话说,“有股海蛎子味儿”。不过,“我们辽宁地区差异不算大的,听说要是在江西福建,一个村儿就能有一种方言。”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大家也都有些累了,于是又浩浩荡荡回到了乌家别业。
院子里的大水盆里扑腾着十几只刚钓回来的飞蟹,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不忘好勇斗狠,丢螯卸足也毫不退缩。
奉九轻叹:“这打成一团的,都是公蟹吧?”
别业里的仆人赶紧走上来,睃着眼审视一番,笑了:“唐小姐怎么知道?”
奉九一笑,自然界里,只有公的才这么爱为了地盘而争斗不休,哪怕死到临头。
媚兰和奉九坐在饭桌旁,秋声落锦和卫镧他们在另一桌,都一大盘肥美的公蟹母蟹,黄满膏肥。主人用餐,自然不能只有螃蟹,还有同样鲜美的虾爬子和鲅鱼馅儿饺子、铁锅咸鱼饼子、凉拌蛤蜊、清蒸牙片鱼,整个一海河鲜大宴。
媚兰兴致勃勃地动手敲蟹腿,奉九懒懒地不动,抄着手道:“一切需要我费劲才能吃到的食物,我都不爱。”媚兰擦了把手,把带着腥味儿的手伸到她脸上,恶狠狠地拧了一把,“懒死你得了!”
一旁乌家下人忍着笑,还是给奉九连敲带掰地弄了一盘子蟹肉,奉九蘸了驱寒的陈醋姜汁,这才喜笑颜开地吃下了。
第二天,她们去爬山,盘山海拔不高,只有五百多米,正适合不大爱爬山的奉九,她们慢悠悠地上山,一路闲聊,四下张望,欣赏着红叶黄花、层次丰富的美妙秋景,路边有林檎果树,她们摘了几个挂在压得弯弯的枝头的野林檎果,红彤彤的很是爱人;下山后,她们走进层林尽染的山涧,看到了一条细细的山泉从最高峰流淌下来,她们每个人都伸手接了一捧尝一尝,果然如预想中一样的清冽甘甜。
到了天色渐晚回了别业,因为爬上爬下走了很多山路,又吹了山风、晒了太阳,所以媚兰和奉九都睡得很熟。
第三天,也是此次秋行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她们就得回去了。
媚兰带了相机,一行人又去了前天去的湿地,媚兰拍水鸟,拍红海滩,拍芦苇荡,奉九勉强配合她拍了几张照片就不干了,让媚兰爱拍什么就拍什么去,她自己则去稻田里徒手捕鱼。
此时是正午,秋天的太阳很足,稻田里的水也被晒得暖暖的,奉九挽着裤脚,嘴里叼了一根柳树枝,认真地摸鱼捞虾,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因为紧张和专注鼓了起来,媚兰看她的样子实在可爱,连连拍了好多照片。
奉九找到好玩儿的事儿,哪里还顾得老朋友的“偷袭”,她的眼珠子都恨不得掉水田里了,没一会儿,川丁麦穗儿、白票子、黑鱼、鲇鱼,白虾……都遭了她的毒手。
她拿柳树枝穿了几条鱼的鱼鳃,拿一个白布袋子盛虾,一边暗自盘算着回去后让厨子把小鱼小虾加上虾油炸成酱,再配上苴麻菜、小葱和高粱米饭,那滋味儿,就算跟鹿鸣春的大宴比也不差。
其他人也都各自喜欢干嘛干嘛:秋声和落锦年龄虽差几岁,但一见如故,这几天一直相处融洽,两人在沙地上专找那些大大小小冒着泡儿的细孔抠蛏子:几勺盐水灌进去,没一会儿就蹦出个受不住的蛏子,小姑娘眼疾手快地拿手掐住,很快就收获颇丰,叽叽喳喳地商量着要拿木桶盛点海水带回奉天去。
两个侍卫蹲在奔驰车旁研究汽车,乌家其他几个仆人则准备回去给乌家和唐家的特产,正在跟当地老百姓讨价还价。
此时,奉九刚刚抓鱼抓尽了兴,正从田里的淤泥中拔脚出来,拿下腰间别的手巾,擦了擦手,又擦干净脚,准备穿鞋,这是打算金盆洗手了。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媚兰短促地叫了一声,赶紧扭头一看,媚兰离了她不过几米,看来是在偷拍她,却没留神脚下的芦苇根子,人相后一躺就这么栽进了芦苇荡,也不知是本能还是执念,都这关头了,还不忘把宝贝照相机扔到了干燥的滩涂上。
奉九毫不迟疑地哗啦哗啦趟水过去捞她,可她刚抓住媚兰伸过来的手就一脚踩空随即全身入水,这才惊觉,原来靠岸处那么浅的水,再往里却因为有当地百姓常年挖沙而形成一个陡峭到接近垂直的断面,没有缓冲坡,而且此处被大片芦苇遮盖,没有太阳照着,水温很低。
媚兰这只旱鸭子慌乱间攀上了奉九的脖子,立刻死死地缠住了,奉九被她压住了头顶,咸腥的海水马上没顶,两人扑腾之间,奉九只觉得神智开始涣散,但她还是尽力往上托举媚兰,心里想着,这家伙比自己矮了一头,还是让她先上去喘气。
正在这时,奉九只觉得水波剧烈震荡,原来卫镧和乌蔚然到底机警,她们一落水,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在秋声和落锦还没觉时,他们已经跑过来跳下了水,身手矫健,一人一个,没费什么劲,就把两位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捞出来了。
旁边有眼色的秋声和落锦早跑到汽车那,拿出了后座上怕小姐们一早一晚受寒带的两条毯子。
今年天气不比往年,这个时节芦苇荡里的水已颇有些幽寒彻骨,大家都担心身体一向娇弱的媚兰会发高烧,没想到,可能因为紧张,媚兰倒是调动起了全身的免疫系统抵御阴寒,除了受了点惊无甚大碍;反倒是一向健壮如牛的奉九倒了,高烧不退。
媚兰急得不行,此地倒是有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马上被请到了别业,老医生看过后,很笃定地说没什么大问题,高烧也是暂时的,但只怕也得有几个反复。
本来这位小姐身体底子就很好,但大概是最近几个月烦心事儿多,忧思过虑,中气不足湿气过重,这才导致抵抗力减弱。
媚兰闻言叹了口气,她还能不清楚媚兰对自己婚事的抗拒和折腾,但她还是不放心,心情忐忑地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好容易下去的烧又高起来了,面色红得吓人,人也有些神志不清,媚兰思来想去,只好摇电话向唐府,而不是自己家求助。
恰巧在唐府准备出门的唐度接了电话,沉吟片刻,电话里听着情形倒是不大严重,但大儿子出差在外,自己这几天的行程也非常紧张走不开,正烦躁之际忽然想到刚好昨晚与宁铮通过电话,事有凑巧,他正带领第三军在盘山附近进行秋季拉练,干脆,就让他去照顾自己的未婚妻吧。
唐度于是又摇电话给宁铮,宁铮刚刚回到盘山县附近的驻地,很快就了解了来龙去脉,得知未婚妻病倒,幸好拉练已经结束,于是就把军部的事儿交代给让副手接管,让一同拉练的第四军军长吉松岭陪着,立刻赶往乌家别业。
这几个月,宁铮的军衔正坐火箭一般地攀升,老帅着急让他升到顶层历练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们一到就被乌家听差引了进去,媚兰忧心忡忡地走出来,没想到一眼看到了吉松龄,真是喜从天降,她立刻欢欣地迎上来,拉着他的胳膊摇了摇。
吉松龄倒是保持着镇定,宁铮也只是奇怪地看了媚兰和吉松龄一眼,马上询问奉九的情况。媚兰低声通报了这一夜的状况,接着就带着宁铮去看奉九。
宁铮一看奉九的样子就镇静下来,看来除了受寒引发高热,倒是没有别的症状。
他出了房间,让正在客厅里和媚兰说话的吉松龄马上把媚兰带走,省得风寒之症转成风热再传染病倒一个。
媚兰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宁铮很是严肃,说现在奉九主要就是服汤药和静养,人多了也没什么用,还会打扰奉九休息。
媚兰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家未婚夫嫌弃的,鉴于奉九发病都是因为自己,她倒也没什么立场坚持自己的主张;虽然明知奉九看不上宁铮,但毕竟木已成舟,这门亲事不可能更改,再怎么帮奉九拦着,也是徒劳,还不如两个人借此危机多接触,说不定宁铮看护有功反而能借此增进感情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媚兰只能不情不愿地被吉松龄拉着,匆匆收拾了东西带着人离开。
不过,看在能跟心上人一道回奉天的份儿上,原本的不满倒也不剩多少了。
宁铮转头又让卫镧带着秋声回去,因为昨晚唐奉先说了,让卫镧赶紧回来,毕竟卫镧是唐度最信任的得力侍卫,而唐度马上要出发去上海谈生意,贴身侍卫不在身边,人人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