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 第7章

作者:奉小满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穿越重生

  “佑安!”,一声不大但听得出中气十足的呼唤,店门又闪进一个人,黑色的大衣,小山羊皮质的手套,身材挺拔如松,围着一条白色的长围巾,单看气势已是不凡,待到他摘下同色礼帽,露出一张俊秀无匹的脸庞,微微含笑,连离得老远的侍应生都暗暗喝了一声彩:怎么今天来了如此多出色的人物。

  “唉瑞卿,你怎么才来,要不你就能看到我的心上人了!”包不屈撒起娇来可是从不避讳,生生让刚才起就一直看免费大戏的其他顾客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来人是东三省的现任主人,东三省保安司令宁作相的第三子,宁诤。

  他们二人是在美国读哥伦比亚大学时认识的——都是十六岁入学,因为都是中国人,所以被分配到一个寝室以备相互照顾,读的都是机械专业,异国他乡自然要抱团取暖,虽然一个是簪缨世家“old money”,一个新晋权贵“new money”,难得志趣也相投,两人一直相处得非常愉快。

  但待到本科毕业,包不屈继续留在哥大读了硕士学位,而宁诤则转至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成为一名职业军人。

  宁诤只用两年就读完了军校,随后和硕士毕业的包不屈两人相携同游欧洲。

  两人家世显赫,样貌出众,英俊潇洒,又都是名校毕业,别管骨子里怎么样,至少外表看起来都是绅士风度十足的翩翩少年郎,一路游历过去,不管美国欧洲还是后来回到国内,所到之处情场浪子们无不望风披靡,女人缘好到不能再好。

  少年意气,难免飘飘然,也都没把女人放在心上。

  宁诤听得老友这句颇有些哀怨的话,也只是先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这才从从容容在对面坐下,拿过侍应生呈上来的雪白的热毛巾擦了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哟,这是排多少号的心上人啊?”

  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反应,刚交代侍应生吃什么的宁诤一抬头,发现老友居然在笑,只是这笑容在他看来颇为诡异。

  “……怎么着这回看来与众不同?”

  包不屈刚才还一直回味着奉九临走时那轻盈的身姿,像只知道暴雨将至的小燕子一般迅疾地飞走了,可她翩跹的身影却像是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瑞卿,我觉得,我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看来是一场美丽的邂逅。那你心中的缪斯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

  “许了人家又怎么样,我想要就要了。瑞卿,我想结婚了。”

  宁诤被老友的三级跳弄得措手不及,他把刚刚端上来正吃着的红豆冰沙往旁边一挪,胳膊交叉着摆在了桌子上。

  “得,难得看你疯一次。我支持你。等下次见到了,介绍给我认识。”

  “一定。”包不屈本想让坐地户宁诤帮忙找人,但一想到小女孩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又笑了,也对,他广州包家要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看小姑娘家教良好,应该是个诗书世家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任何骄矜之气,脾气嘛,大概是个小爆竹之类的。

  大冬天的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会结婚,那就用在奉天的这段时间,好好地追寻这位美丽的小女子吧。

  两人从上次广州一别,已有一个月未见,包不屈这次是来替父亲视察北方商铺和贸易公司的运营情况,所以住在了自家在奉天置办的产业里。

  宁诤陪着一到奉天就吵着非要体验冬日吃冰的老友过完瘾,就把他送回了回回营附近的包家小公馆。

  待得回到自己家,二妹四妹都围上来,吵着说哥哥这么多年没回家,明天一定要陪着她们去冰场溜冰。

  其实她们自己家的镜湖就不小,冬天上了冻,冻得结结实实,完全可以溜冰。

  但女孩子就是喜欢热闹,她们一致要求要去万柳塘溜冰。

  那是年轻人冬日的乐园。

  宁诤从国外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父亲的意思就是让他尽早进入状况,统领宁系军队。

  此时外有日俄对东北虎视眈眈,内有关内陆系、白系军阀觊觎,宁作相年事渐高,手下的少壮派军官也渐渐成势……自然想到了接班事宜。

  正好手边的事情忙过一个段落,明天可以放松一下,尽尽兄妹之情有何不可,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直让巧稚巧媚两个小姑娘喜笑颜开。

  奉天的冬日只要不下雪,一向都是晴好的天气。

  宁诤耐着性子,候着两位妹妹穿得跟北极熊一般上了车,他开着车带着俩妹妹到了万柳塘,把车停在了溜冰场的东北角。

  万柳塘,其实就是一个大池塘,春天,柳树吐出新芽儿,娇黄浅碧,绿影婆娑;夏天,河堤道路两旁垂柳遍地,千丝万绦,随着宜人的夏风摆动,衬着池塘里一碧万顷的壮观的荷花,颇有些像是杭州西湖苏堤的景致。

  到了冬天,池水上冻,就有市政府的人派人来打理冰面,待到腊月,冻得瓷实,这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溜冰场,吸引了青年学生、小孩子和年轻的绅士小姐们来此玩乐。

  现在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但天气仍然非常冷,零下十几度是常态。冰场边上租裘皮的、租棉大衣的、租手闷子的摊子不少,手闷子名不虚传,足有小棉被那么厚,套在手上手指头都打不了弯,冰面上温度更低,年轻人爱俏,尽量穿得少,很多技术不怎么样的或坐冰车的人动不起来,没一会儿就会叫冷,所以旁边租衣服的也是很有行情。

  再有卖烤地瓜的,卖糖梨膏的,卖冰棒的,虽然是冰冷的冬天,却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场面。

  俩妹妹下车飞快地跑过去看热闹,宁铮自己扛着一大包要用的器具到了溜冰场旁。冰场旁边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照例摆放了很多木制的长条椅子,供滑冰的人换鞋、短暂休息之用。

  宁诤看着两个妹妹把穿了厚厚羊毛袜子的脚穿进白色的溜冰鞋里,又跪在冰面上分别替她们紧了紧:她们自己把溜冰鞋系得太松,这样没滑一会儿脚脖子很容易因为没有支撑而扭伤。

  他看着巧稚和巧心汇入正逆时针缓缓转动的人群里:溜冰场中央则是坐着冰车的大人和小孩子们的地盘,新手和水平有限的都自觉地在最外围滑,而更远处的一个与之相连但小一点的溜冰场,则是真正的高手的天下。

  宁诤换好了自己黑色的滑冰鞋,这直排冰刀鞋是他不远万里特意从美国邮回来的,他已经穿了小两年,鞋和脚已经磨合到了最佳状态,他再看了一眼妹妹们,一切都很顺利,她们俩的水平不好也不坏,兴奋地互相拍打着慢慢滑。

  宁铮细心地躲过几个笨拙的初学者,防止自己锋利的冰刀刺伤了摔倒在地的人的脸,横穿过大冰场,进入了几个高手正在展示高超技艺的地方。

  他刚进来,左脚轻轻点一下冰,向左一转,就停在了冰面上,左右望望这块冰面上滑冰者的滑行方向,再决定自己到底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滑好,忽然间,他觉得眼前有红色的云朵掠过。

  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身材高挑,身段窈窕,正穿着花样滑冰鞋从他眼前飞驰而过,她穿着红色军装式样的女式呢子大衣,上面钉着两排黑色的大纽扣,黑色长裤,白色女士花样溜冰鞋,正点着冰鞋的前齿开始风驰电掣地在冰面上奔跑,忽然做了个燕式旋转,让人想数也数不清到底转了多少个圈儿,同时身子后仰,腰臀连接处向后拗出一段令人心醉的弧线,身姿曼妙,就像一团火,猝不及防地烧进了宁诤的眼里。

  宁诤是运动高手,在美国时,他就是长跑、跳高等几项运动的州纪录保持者,对于滑冰,虽然他自己只喜欢速滑,滑雪则喜欢速降,但完全不耽误他自己对花样滑冰的着迷。只要有时间,在大学和军校附近举办的州花样滑冰锦标赛他都会和朋友一起去看,当然另一项难度极高的体操也是他喜欢的。

  红衣小姑娘又来个两周勾手跳,跳得又高又飘,这水平,已经堪比专业选手了,旁边围观的几个年轻人自发地给她鼓掌,她略低头,屈膝示意,看起来又优雅又骄傲,接着又心无挂碍地滑走了。

  宁诤盯着刚才她转圈时留下的圆形图案,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他抬起眼睛,去追寻刚才的女孩。

  忽然看到从大冰场的连接处,歪歪斜斜跑过来一个奶娃娃,也就两三岁的光景,照看他的人看来是疏忽了,居然让一个这么小的娃娃溜进这么危险的地方。

  待得大家发现情况危险时,一个背着手以极快速度速滑的男子已经来不及刹住,眼看着就要撞上这个小娃娃了,站在另一侧的人有的都吓得捂住了眼睛,这锋利的冰刀很有可能就不长眼地划开小孩子的身体、脸蛋甚至眼睛。

  忽然一道红光闪过,刚才穿红衣的小姑娘快如闪电地横插过来,她一弯腰,就捞起了奶娃娃,抱着他滴溜溜原地打了几个转儿以卸去巨大的动力。

  岸边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正在这时,又是一片尖叫声响起,一个滑得都忘了观察周遭环境的女速滑者到了红衣女孩的身后,一抬头才发现情况不妙,但她像是吓傻了一般,直挺挺地冲了过来。

  不得不承认,女性在遇到紧急事件时,往往极其被动,大部分人……只能尖叫。

  这红衣女孩正是奉九。

  今天外面不算太冷,她跟大哥求了好久,一见到她脸上总不见晴的大哥终于同意让司机载着她来此地滑冰。

  奉九只能抱着手里的奶娃娃侧身,希望两人相撞的面积能尽量小一点,让撞击力来得没那么猛烈。

  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冰刀划过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一道黑色的身影,比刚才的任何滑冰者都要快地直冲过来,奉九忽觉得天旋地转,连着奶娃娃一起被猛地抱进一个宽阔的怀抱,拥紧,双脚离地,举高,奉九吓得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旁观者都看到了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和矫健的身手阻止了一场严重事故的发生,都心情激动地鼓起掌来。

  奉九只觉得自己在转圈儿,一圈又一圈儿,她偷偷抬头,睁开眼,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掉进了面前的一双眼睛里,那眼里隐隐含着笑意,奉九当时就想,原来,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星空、像大海,像三月里,万柳塘柳树梢吹过的柔柔春风。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爆发力有多惊人,他的举动有多让人感激。

  两个人对视着,好像都听到了两个人发出的砰砰的急速心跳声。

  这一闹腾之下,没心没肺的奶娃娃的爸妈总算注意到自己的宝贝不见了,两个人听了旁边人的描述,这才知道刚才这么一会的功夫,自家宝贝疙瘩居然有两次与巨大危险擦肩而过的吓死人的遭遇。

  他们对奉九和宁诤千恩万谢,又想请两人去吃饭,两人都笑着推掉了。

  小娃娃倒是没被吓到,还是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装满了他比天还大的好奇心,一边一个大红苹果似的胖脸蛋一颤一颤的,喜得奉九亲了又亲,概因年纪小,还不知道害怕是个什么玩意儿。

  待一家三口离开,等候半天的两名差点酿成大祸的肇事者也红着脸,局促不安地请奉九和宁诤原谅,都是无心之失,还有什么好说的,俩人宽宏大量地表示不会计较。

  最后看热闹的都散了,只剩下奉九和宁诤。

  两个最爱凑热闹的妹妹居然不在此列,宁诤遥目往冰场外一望,毫不意外地看到俩人正一人举着一串山楂糖梨膏吃得正欢,真是傻人有傻福。

  奉九对面前的年轻男人充满了感激之情。

  她毫不忸怩地踩着花样冰鞋给宁诤鞠了个躬,扯开脆生生的嗓门,说起了感谢的话,宁诤只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至于说的是什么就完全没往心里去。

  只是想着,怎么可以有人把原本有些粗犷随性的东北官话说得这么好听,就像春天空谷里的百合花瓣舒展开,夏天的雨滴敲打在竹叶上,秋天的鸽哨划过晴空,冬天哔哔啵啵的炭火烤着壁炉。

  “……好么?”奉九说完了话,发现眼前这个刚救了她的年轻人没有回应,只是一径地望着她,不禁讪讪地闭了嘴。

  宁诤这才发现不对,于是问了一句“什么?”

  奉九只好重复一遍要请他吃饭的话。

  宁诤本想拒绝,举手之劳就要人家请吃饭,也太好意思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点点头,“好啊,请我吃什么?”

  奉九觉得这个人很大方,高兴地笑了,说旁边不远的北市场就有一家老北京紫铜炭火锅,羊肉味道极鲜美,都是科尔沁草原养的羊,羊肉片得极地道,可要去尝尝?

  宁诤欣然同意。

  宁诤趁机问奉九的名字,奉九对于恩人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也直接说了,宁诤则告诉奉九自己叫宁瑞卿。不过,趁现在天色还早,是不是再滑几圈儿?

  两人客客气气分开,一个接着速滑,一个接着练花滑技巧,又过了一会,奉九坐到长凳上休息,就看到几个生气勃勃、看起来像是中学生的男孩子溜过来,坐在奉九身边,转头跟奉九说话。

  看起来像是认识的人,奉九也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宁诤远远看着,其中一个坐得离奉九最近的,长得很是俊秀的男孩,红着脸,那脱了手套的左手,正不动声色地慢慢地向奉九移过去,就要接触到奉九暂时撑在长凳上细白的手时,奉九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接着很自然地抬起右手整理头发,又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一笑,飞快地起身接着滑冰去了。

  这个差一点就成功牵到心仪女孩手的男孩子难免垂头丧气,其他几个帮着加油鼓劲的男孩儿们也是一脸惋惜,但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好像让他继续努力的样儿。

  宁诤若有所思,这个小姑娘,她能照顾好自己。

  宁诤看奉九正翩翩满场飞舞,于是脱了冰鞋换上长靴去旁边的摊子上买糖梨膏,扎得高高的玉米秆上扎满了各种糖梨膏,他买了两串麻山药的,两串山里红,两串海棠果的,还有两串山里红里夹红豆沙馅的,举着走了回来,正好奉九滑过来,他冲她晃晃手上的东西,奉九笑着加速滑了过来。

  正在这时,宁诤一侧头,看到自己的贴身侍卫,穿着便装的毕大同匆匆走了过来,眼露焦急之色。“三少,北大营哗变。”

  宁诤面色不变,心里却是有些波澜,前一阵子的铺垫,今天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奉九已滑了过来,看了他一眼,又冲着刚到的毕大同点个头,展示了一下陌生人的善意,马上转向他满手的糖梨膏。

  “你要吃哪几样?”宁诤没马上做出表示,只是问着奉九。

  “麻山药和夹红豆沙的。”

  宁诤笑着递给她,“看来你喜欢甜食。抱歉,家里突然有点急事得回去,吃饭的事情只能约在下次了,方便给我留个电话么?”

  奉九沉吟了一下,机灵的毕大同已经掏出随身带的小记事本和一只自来水钢笔。

  奉九很快报出了唐府大厅的电话,又说了分机号。

  宁诤记性极好,回来后父亲一直让他去唐府拜望,他虽然毫无兴趣拖着没去,但唐府的电话号码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当听到这熟悉的电话号码时,他不禁一怔,又深深地看了奉九一眼。

  两人迅速与奉九告别,大踏步地离去了。

  毕大同偷眼看了一下自家少爷:“三少,这位小姐不是……?”

  “嗯。”宁诤心不在焉地应道。

  “那就是未来三少奶奶的哪个妹妹?”

  “……不”,宁诤忽地停下脚步,毕大同差点撞到他坚实的后背上,“就是三少奶奶。”

  毕大同:“……”

  他们迅速赶赴北大营,果然,有吉松龄在,他的灵活机变能力值得信赖:按计划放出的□□果然让石青山这个“六姓家奴”上了钩,“倒戈将军”又一次打算带着部下叛变到宁军的死对头陆系去。

  因为早有防备,所以宁铮兵不血刃,终于解除了他一直看着不顺眼的的石青山这个第三军军长的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