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宁宁猛然之间双目圆瞪,眼珠子如同即将被挤出眼眶,恐怖非常。与此同时身形用力一抖,由S型变成了C型,瞪着血红的眼珠就是一顿猛咳,嘴里还十分应景地飙出来一串黑红色血花。
不止柳萤,站在一旁围观的叶宗衡也惊呆了。
——怎会如此啊!你们两个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这两人居然一个比一个狠,他如何才能斗得过!
不行,他必须想出一个决胜之策,赶快博取柳萤同情,从秘境里出去!
“这——”
秘境之外,城主静默半晌,努力组织语言:“仙门大宗的弟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哈哈,哈哈。”
“别看了,别看了!简直离谱!”
万剑宗大长老差点心肌梗塞,唯恐叶宗衡也在之后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不敢继续再往下看,凝神敛眉道:“秘境即将关闭,还是由我动用灵力,将他们四人直接拉出来罢!”
天羡子亦是看得心惊胆战,赶忙应声:“对对对!快快快!千万别耽误!我的宁宁欸!之前还有不少小弟子找我问她的喜好和生辰八字来着,千万别崩了啊!”
剑修说一不二,做事飞快。大长老毫不犹豫直接凝聚灵力,在探知到宁宁等人所在的位置时眉心一动,暗自用力。
于是在瞬息之间,在秘境空荡荡的入口前,凭空出现了四个神色各异的人。
柳萤满脸惊恐且慌乱非常,被身边恐怖的氛围吓到面色苍白,如同一只迷茫的小鸡崽,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贺知洲面目狰狞,五官好似女娲造人时随意洒下的泥点子,早已看不清原本形状。为了逼真地饰演出犯病状态,极度痛苦地在地面扭动爬行,活生生演出了丧尸片的效果。
宁宁仰躺在地,痛苦不堪地拼命咳嗽,四肢犹如脱水的鱼般跳来跳去,与贺知洲的画风居然格外协调。两人往那儿一躺,绝对是能拿奥斯卡大满贯的恐怖片水平。
而叶宗衡。
叶宗衡的脸上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决意,双眼含泪,自暴自弃,猛地向前迈出右腿,以一个跨马步的姿势,陡然撕裂胸前的上衣。
在锁骨正下方,赫然生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美艳桃花。
“你不要相信那两人的鬼话!玄虚剑派这对师兄妹阴险狠毒,用尽各种谎话,骗去了我前半辈子的所有积蓄——不得不去花楼挣钱还债的,其实是我!”
在被送出秘境的同一时间,他龇牙咧嘴地挺起胸膛,暴吼出声:“没错,我男扮女装,就是当年的花魁小桃红!这胸前的一朵桃花胎记,便是最好的证明!”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直到这时叶宗衡才发现,原来眼前的黑不是夜色,而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
神情骇人的年轻剑修衣不蔽体,跨着马步双手高举,宛如迎海而立。衣衫则被狂风吹得哗啦作响,像两只翩翩蝴蝶,向身体两边悠悠飞去。
旋即音源散开,在悬崖峭壁之间来回碰撞,形成浩浩荡荡的盛大回声,犹如极乐盛宴里的立体音响,不间断在所有人耳边回旋。
“我男扮女装就是当年的花魁小桃红——男扮女装——当年的花魁小桃红——小桃红——桃红——红——”
有的人活着,他们却已经死了。
宁宁终于察觉异常,身体如同软体动物,果冻一样面无表情地软绵绵从地上站起来,白皙脸颊迅速烧得通红。
贺知洲爬得入了迷,加之目光自始至终紧紧盯在地面上,一时没发现不对劲,身体一抽一抽,构成了夜里最美的风景线。
柳萤本是加害者,此时却被吓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满脸惊悚地跑到曲妃卿跟前,语气里带了哭腔:“岛主,他们好吓人,好吓人!这群剑修都欺负我!”
叶宗衡迎风落泪,胸前的红色小桃花美轮美奂。
他只觉得,夜里的风吹在胸口上,和他脆弱的小心脏一样,好冷啊。
万剑宗掌门倒吸一口凉气,翻着白眼往后一倒,幸好真宵站在他身后,颇为不忍地抬手扶了扶。
全场鸦雀无声,恍如时光凝固。
唯有裴寂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走到宁宁身边,从储物袋里拿出外衫,罩在她脑袋上,扯着小姑娘的衣袖就往人堆外面走。
宁宁神志恍惚,一手捂紧外衫,另一只手攥住他衣袖,低着头跟在裴寂身后,从嘴里发出古神低语般的混沌低喃:“呜呜呜……裴寂寂呜呜呜他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贺知洲原本还在专心致志地抽来抽去,半晌之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面部僵硬地抬起头。
贺知洲:……
贺知洲干笑一声,趴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大地,神色凄凉地做出蛙泳姿势,手脚并用往前划:“我在地上练习游泳呢,你们要不要一起来?哈哈。”
幽寂夜色里,最后响起一道无比尖锐的喊叫:“救命啊,万剑宗的叶宗衡师兄晕过去啦!”
第71章
宁宁缩在裴寂的外衫里, 一步步跟着他上了飞舟,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乖乖坐好,安静如鸡。
之前来的时候, 是郑薇绮陪着坐在她身边, 如今两人分开试炼彼此见不到,加之宁宁脸红得厉害, 谁也不想见, 坐下后轻轻拉了拉裴寂衣袖:“裴寂, 你就坐我旁边好不好?”
他抿了唇, 虽是面无表情, 眼底却并没有任何不耐烦或拒绝的神色,在十分短暂的静默后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裴寂有点不大高兴。
从宁宁说要独自去找贺知洲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沉甸甸压在上面,惹得心里又闷又烦,差点就脱口而出地告诉她:不要总是单独和贺师兄待在一起。
这个念头刚一浮上脑海,他就被逗得暗自发笑。
且不说他与宁宁之间并不亲近,没有任何身份和理由对她指手画脚,单论他自己——
裴寂想, 宁宁和贺知洲关系再好, 跟他也没有丝毫关系。她想与谁亲近就与谁亲近,他干嘛要一直在意。
……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有点不高兴。
连带着他在帮乔颜押送奄奄一息的魔族离开秘境时, 脸色都冷冽得可怕,把有个魔修吓得浑身哆嗦, 当场问了句:“你如果要拔剑,能让我死得干净利落点儿吗?”
后来在玄镜里见到她与贺知洲互飙演技时也是。
虽然宁宁觉得没脸见人,裴寂却并不觉得那是多么丢人的行径。当他看着玄镜里的画面, 有个小小的、卑怯的念头在心底悄悄萌芽。
宁宁与贺知洲在一起时总是那样鲜活,贺师兄能陪她笑着打闹,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太闷,脾气也不好,因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打骂与刀光剑影里,完全不懂得应该如何让旁人开心,没有养成弑杀暴虐的性子就已是万幸。
他永远静默得像块背景,只有在杀伐见血时,才能靠剑术与狠劲搏得些许存在感,其余时候——
想到这里,裴寂不免又觉得心烦意乱。
宁宁才不会在乎他究竟能不能让她开心,他却暗自纠结这样久。在她心里,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小师弟一定与其他任何人都没什么两样。
“呼呼。”承影感知到他这个念头,语气贼兮兮地一针见血:“所以说,在你心里,她和别人有很大不一样啰?”
裴寂:……
裴寂干巴巴地应它:“你想多了。”
“我倒觉得她对你挺不错。还记得宁宁之前说的那三个字吗?”
它嘿嘿笑笑,捏了嗓子道:“裴寂寂~你当时听见这个称呼,可是心跳加快了好多好多呢~什么时候也叫她‘宁宁’试试,别老是‘小师姐’了嘛~”
裴寂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他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刻意表现出来让旁人烦心,而是把习惯了将所有情绪藏在心里。
身边的宁宁本就心神不宁,自然不会察觉到他的所思所想,捂在外衫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圆润漆黑得像两颗葡萄,在灯光下映出浅浅的流光。尤其这会儿长发被外衫蹭乱,零散游曳在白皙面庞,鼻尖和侧脸还残留着桃花般的粉色,直勾勾望着他时——
裴寂抱着剑的手指悄悄一紧,沉声问道:“怎么了?”
“你,”她有些犹豫,声音小小的,很快把视线垂下去:“你有没有看见……镜子里我和贺知洲他们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应只有“有”或“没有”。
可裴寂却反问她:“我有没有看见,很重要么?”
连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一时间和身边的小姑娘同时愣在原地。
这不像是裴寂会问的问题,他向来厌烦多余的事情,从不拖泥带水,宁宁惊诧之余,因为这段话微微一愣。
——很重要么?
好像,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重要。
她对此莫名地感到在意。
直到被裴寂问起,她才终于意识到,当离开秘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想的居然不是“糟糕,社会性死亡”,而是“糟糕,不会被裴寂看见吧”。
宁宁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用外衫把自己裹紧,像之前那样缩回角落。
裴寂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属于宁宁的声音,带着一些迟疑轻轻说:“……嗯。”
裴寂从没想过能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不在乎任何疼痛与折辱,此时却因为这短短的一个字,心口重重一落。
“如果你没有看见,我会觉得开心一些。”
宁宁的模样像只圆滚滚的仓鼠,脑袋被全部包裹在外衫里,不时悠悠晃动。顿了顿,又慌乱地迅速补充:“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啦……!只是,唔,有点想知道。”
裴寂忽然有些想笑。
心里的烦闷不知怎地在此时消散一空,他垂眸靠坐在椅子上,侧头瞥她缩成一团的模样,语气不容置喙:“没有。”
“真的?!”
宁宁闻言立马从外衫里探出脑袋,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嘴角更是高高兴兴地咧开,似是觉得不对劲,又皱了皱眉:“你不会是骗我吧?”
裴寂面色不改:“没有。”
她这才得了安心,笑着继续道:“那你不要问别人,今日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
裴寂:“好。”
宁宁满意得不行,想了一会儿,又认认真真告诉他:“其实我们也没发生什么,就是打了场架……剑修之间的终极对决,懂不懂?但你也知道,我灵力不够,所以有些狼狈。”
承影“啧啧”了几声。
看这丫头的表情,完全不像她口中“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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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大会的开始与结束都在半夜,灵狐与魔修们都被带往长老们聚集的阁楼,等待进一步商议与决策。
通过试炼的弟子们疲倦非常,早早便回了客栈休息,等待一天后公布排名结果。
宁宁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为庆祝天羡子门下的小徒弟都通过第一轮试炼,众人决定前往赫赫有名的天香楼庆祝。
天香楼以荟萃南北、菜品繁多而著称,尤其酿酒工艺一绝,是鸾城里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一行人被安排在三楼的雅间,郑薇绮通过试炼后神清气爽,趁着上楼的间隙说个不停:“这可比学宫文试舒服多了!打打杀杀多好啊!扛着剑就是打,吟诗作对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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