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脸上竟然会出现类似于恐惧的神色,但意料之中的是,谢逾周身已有杀气涌现。
她以为接下来注定是场恶战。
然而万万没想到,有名小厮模样的男人匆匆上台,于谢逾身旁悄声耳语几句。后者由最初的暴怒渐渐软化,显出几分惊诧与欣喜之色。
谢逾头也不回地下台了。
片刻之后再回来,身边跟了个身形颀长的白衣青年。
“孟、孟诀?”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转瞬之间,何效臣已经快要摸不清剧情走向:“他为何会与谢逾这般亲近?”
纪云开往嘴里狂塞甜点,似是心有所感,嗤地笑出了声。
“今日选妃暂且作罢。”
与所有古早虐文男主一样,谢逾生有一副优越的好皮相,勾唇轻笑时眼尾稍挑,显出几分懒散的桀骜:“我身旁这位乃玄虚剑派天羡长老,从今以后,便是崇岭镇的贵客。若有谁对长老不敬,杀无赦。”
为什么又又又是天羡长老!
念及贺知洲在小重山里的所作所为,天羡子紧随何掌门脚步,嘴里糕点喷了满桌。
玩归玩闹归闹,大家总爱拿天羡长老开玩笑。
梵音寺、流明山与玄虚剑派的大宗风范一个接一个倒,三派长老清一色面无表情,只希望这场为他们而开的法事尽快过去。
事故现场,宁宁同样是满脸的懵。
孟诀在选妃开始的时候,曾道他会有事离开片刻。
她还以为这位高岭之花般的师兄会放下偶像包袱,与那两人一起参加选妃101,没想到他非但光速搞定魔君,还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是玄虚剑派长老——
谢逾为何还不杀他?
“孟、孟道友?”
白晔满目的不敢置信,勉强动用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灵力,传音入密:“这是怎么一回事?”
“哦。”
孟诀笑意不改,颇为惬意地垂眸向台下打量,没往他们这边望上一眼:“我借用师尊名义叛出师门,把未来各大门派的计划和进攻路线全告诉他了。”
永归:……?
白晔:……?
“此地说到底不过是场已逝的幻境,他无论知晓何事,都不会对未来造成任何影响。”
孟诀道:“而我们恰好能以此为契机,让谢逾对我们的叛逃深信不疑——这岂不比入宫为妃靠谱许多?”
两抹清泪,终于从两张灰头土脸的面庞上悄然滑落。
白晔的心好痛。
既然早就定了计策,孟诀那厮为何不透露一点风声?他们的翩翩起舞与放声高歌又算是什么?这群剑修能做个人吗?
玄镜之外的长老们无法听见传音,正当面面相觑之时,忽然见到镜子里的谢逾哈哈大笑,带了几分揶揄地拍一拍孟诀肩头。然后洪亮的嗓音透过玄镜,传入在场每个人耳朵里:
“天羡长老叛出玄虚入我魔门,实乃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原以为天羡子乃正道之光,不料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哈哈!”
无论哪方都看不起临阵脱逃的懦夫,魔族也不例外。
孟诀装傻充愣:“多谢魔君,魔君谬赞。”
天羡子本人:……
何效臣身为难兄难弟,很是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肩头。在身旁诸多同情的视线中,天羡子面无表情地端水,喝茶,指尖微微颤抖。
境内镜外,撕心裂肺的吼声在三个人心底同时响起——
孟诀,你这个叛徒!!!
=====
虽然孟诀被人在心里骂了个遍,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托他的福,一行人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在周府待下。
——以“叛逃长老和他狐朋狗友”的身份。
孟诀透露的情报句句属实,把各大门派日后的进攻路线一字不漏地说了个底朝天。
谢逾与他闭门详谈多时,再现身出来,整个人都透着股神清气爽的劲儿,仿佛明天就能把修真界踏平。
为感谢“天羡长老”带来的信息,受魔君指示,周府特意设了宴席款待宾客。
“原来两位小道长的表演只是为了助兴,是在下唐突了。”
谢逾坐在主人位上笑得阴鸷,颇有虐文男主六亲不认的气质:“不过在下有个疑问:仙门大宗对弟子们理应不薄,各位为何要选择叛出师门?”
此人性情多疑,若是理由无法将其说服,必然会徒增麻烦。
宴席之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宁宁从储物袋拿出一条手帕,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这一切,全是拜真霄剑尊所赐——你们能明白,被师尊当作白月光替身的感受吗?”
玄镜外的视线聚焦体由天羡子瞬间变成他的亲亲师兄。
真霄眼底剑气涌动,真霄不想明白。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深深爱上了他。师尊待我不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之所以亲近于我,只是因为我与他爱而不得的女人长相有七分相似。”
宁宁越说越入戏,以狗血对付狗血,把在座真正的古早男主说得目瞪口呆、深信不疑。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这些事情真的好有条理,好符合逻辑,完全无懈可击。
“他视我为替身,为救那女人,挖了我的心头血、割了我的肝脾肾脏、剜了我的灵髓,麻药打进我的身体,我慢慢闭上眼睛。在他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值一提。如果人有下辈子,我发誓,绝对不要再爱上他!”
白晔瞳孔地震,努力埋头吃菜,把心口的震惊往下压。
玄虚剑派的剑修果然恐怖。
修真界里的别人都在拼了命地变强,而他们,却在用生命变态。
第97章
听宁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
宁宁的这段瞎扯淡,几乎囊括了绝大多数虐恋情深的套路,所有古早男女主,都能从中隐约见到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她讲得这样详细流畅, 脱口而出的时候没经过丝毫犹豫和迟疑, 除了这些事情当真在她身上发生过, 谢逾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谢逾义愤填膺:“深情之人总是被伤得最深, 真霄枉为名门正派!”
说这番话时, 他颇有些嘲讽地垂了眼睫,觑向坐席右侧的方向。
除开参与试炼的几人与魔君谢逾,席间还端坐着两个女人。
正是选妃时宁宁见到的那两位。
据谢逾介绍, 左侧那位穿着金丝月华裙的名为顾昭昭,原是周家侍女,在他贫苦之时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二人伉俪情深, 此生必不负她。
宁宁一边听一边心头咯噔咯噔跳,在听见“伉俪情深”时, 念及今日佳丽如云的选妃现场,差点当场笑出声。
至于右侧的白衣女子, 便是周家小姐周倚眉。
谢逾显而易见地不愿搭理她,却也显而易见地想要折辱她,面带不屑介绍了名姓后,薄唇冷冷一挑:“曾经多么高不可攀的周家小姐, 如今也不过是我的禁脔。”
禁脔这个词太复古, 一般人真的承受不来。
难以想象会有人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台词,宁宁尴尬到用脚趾猛抓鞋底,差点当场给这小肚鸡肠的垃圾男人来一套军体拳, 让虐身虐心强制爱好好感受来自社会主义的无上关怀。
而此时此刻,谈及“深情之人被伤得最深”,谢逾之所以会睨向周倚眉,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他出身低微,被当作周家毫无人权的奴隶养大,唯一心心念念喜欢着的,只有这位遥远如天上月的大小姐。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周倚眉不但对他兴致寥寥,还在他提出私奔之后将谢逾出卖——
想到这里,宁宁又不懂了。
就算谢逾付出十倍百倍的真心,就算周倚眉心冷如铁,从未被他打动,可无论怎么想,她似乎都没有太大过错。
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谢逾对周倚眉情深切切,难道她就非要因此而动心么?除了“一往而深”,还有个句子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强迫她与盗版青蛙王子在一起不成。
至于谢逾这种,说白了就是自私。真以为自个儿是全世界中心,掏心掏肺穷追猛打就一定有成效,其实做的那些事只感动过自己。
周倚眉闻言面色一白,低垂着头没出声。
从宴席开始到现在,她一口饭都没咽下。
“这位姑娘是此缘由,那——”
恋爱脑高度中毒的谢逾对宁宁信以为真,剑眉一挑,视线落在一旁的白晔身上:“这位小道长,不知又是为何?”
白晔正在猛扒饭,闻声猛地一愣,抬头时满嘴的白。
“我……”
白晔缓缓吞下嘴里的白米饭,微仰了头望向天空。
有宁宁的身先士卒,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那个女人,名叫何小晨。”
镜外的长老们同时发出一声颇为嫌弃的“噫”。
莫名躺枪的何效臣:???
“从小到大,我卑微地爱她十二年,却为了给她心爱的男人顶罪,被亲手丢进监狱、取走肾脏。”
白晔攥紧拳头,用力往桌上一锤:“她说出狱之后就嫁给我,结果那只是一场谎言!我一颗赤诚的真心终究被她毁了,毁得鲜血淋漓……所以我逃了,在临走之前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告诉她:何小晨,这次是我先不爱你了。”
怎么又是个取肾的。
谢逾望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本想安慰一两句,竟听见砰然一声拍桌响。
“可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晔咬牙切齿,眼眶里染了浅浅的红:“其实与她在儿时私定终身的是我、在山洞里照顾她三天三夜的也是我——不是我那双胞胎哥哥!她一直都认错了!”
这是个高手啊!
猝不及防听见这个转折,宁宁在心里直呼内行。
白晔只用短短两段话,就无比精辟地容纳了监狱梗、摘肾梗、背叛梗、白月光梗和最为经典的认错梗,堪称集狗血之大成,叫人不得不连声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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