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她不胜其烦,早早便找了个借口直接开溜。回到客房时,发现裴寂的屋子里亮了灯。
应该是疗伤完毕,把他送回来了。
这孩子惨得不行,除了在古木林海的那一剑,完全没有男主角该有的运气。这时候别处都热热闹闹,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呆在房间里。
宁宁总觉得有些过于可怜,迟疑片刻后上前几步,打算敲门进去看看。
然而指节还没来得及落在门上,手腕就毫无征兆地被人握住。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少年人甜而不腻的低喃,带着轻轻的浅笑:“我记得……你可不是住这间屋子。”
这道声音几乎是贴着耳朵响起,说话时的热气像软绵绵的蒲公英,一股脑扑在耳膜上。
宁宁听得脑袋轰地炸开,只觉得有道电流从脊椎一直往上窜,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另一侧避了避。
对方悠哉地松开她手腕,明晃晃的月光映出少年人绯红的衣衫。
来自霓光岛的容辞双眼含笑,之前在山洞里刻意伪装的柔弱与胆怯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颇为张扬的侵略性。
他生得美,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宁宁看,令人想起灼热的火焰。
这位是被她用反间计骗过的。
宁宁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退一步:“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这可不是巧。”
容辞双眼微眯,像只等待猎物上钩的狐狸,悠悠俯身与她对视:“我是来专程找你的。”
他顿了顿,笑着拖长了尾音:“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上次我没说完的话?关于双……”
之前在宴席上第一次见面时,他没能把这两个字说完。
这回也不例外。
容辞的“双”字刚从喉咙里出来,宁宁就听见另一道猝不及防的声响——
她身旁的房门被人兀地打开,屋内灯光一股脑倾泻而下,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裴寂一定是听见了门外的谈话声。
他少见地穿了身白衣,面无血色的脸便显得更加单薄苍白。这衣物极薄,宁宁刚一回头,就见到少年人蝴蝶形状的锁骨。
他手里还拿了本书。
宁宁本以为是剑谱,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菜谱,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写着:“蘑菇的九十九种做法,夫君吃完都哭了。”
不会吧。
她之前只是顺口提过,让裴寂回到玄虚派后给大家做吃的,结果他真的……大病未愈就买了本菜谱看?
裴寂眸色沉沉,眉宇间笼了层晦暗的阴翳,在见到容辞时挑眉冷笑,眼角眉梢尽是嘲弄的意味:“她想进谁的房门就进谁的房门,这一点,旁人总该是管不着的吧?”
容辞也是笑:“说不定不久之后,我就不是‘旁人’了呢?”
宁宁:危。
她已经能闻到空气里不太对劲的火药味了。
身边的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宁宁听得满头雾水,脑子里的念头来了又去,思绪万千。
其一是,看来霓光岛的那群抖M还没那么严于绿己,双修也是要求身心唯一。
其二是,没有经过国产伦理剧和祖安大地的洗礼,他们吵架的内容真的很小学鸡。
尤其裴寂,一看就是平日里君子动手不动口的类型,怼人时前言不搭后语的,头发还炸了毛,撅起一缕小揪揪。
她听得困了刚要插嘴,没想到眼神一瞟,居然在不远处见到另一道影子。
——云端月站在院落门前,一动不动地呆呆望着他们这边,冰肌玉骨月下流光,漂亮得有如月里嫦娥。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被宁宁发现后猛然红了脸颊。
这里是玄虚剑派的客房,云端月又与门派里的其他人并不熟悉,唯一可能来找的,只有宁宁。
于是她先行将身旁的两人丢在一边,小跑着来到女孩身边,为了防止吓到对方,刻意放缓语气:“怎么了?”
云端月咬了咬唇,低着头递给她一个小小的刺绣锦囊。
锦囊做工精美,绣着花前月下的幽寂夜色,宁宁道谢后将它接过,一打开,才发现是片天心草叶。
“我听说……你把天心草给了玄鸟。”
她的声音很小,因为有外人在场,全程没抬脑袋,一双莹白的小手攥紧裙边:“我问过大夫,救人性命一片足矣。这个还给你。”
停顿片刻,忽然抬起小鹿般黑黝黝的双眼,转而又很快垂下:“谢谢你……对不起,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成想宁宁轻声笑笑:“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那一夜,注定被裴寂和容辞牢牢记在心上。
宁宁不知道拿了什么剧本,反正不是爱来爱去争风吃醋修罗场的女主角。还没等他俩互相呛完,就提出要教给大家一种新型娱乐方式。
叫打麻将。
后来才明白,这哪里是打麻将,分明是痛殴他们的钱包。
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男人被宁宁打得落花流水,在半夜时分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患难之中见真情,没福同享,有难共当。
可怜他们俩之前还为她争吵一番,如今却眼睁睁看着那厮坐在他们身边,拿着他们的钱去逗另一个女孩开心,哦,还挪用了他们的台词。
云端月:“不用了,我还有积蓄。宁宁姑娘没必要将这么多灵石赠予我这旁人。”
宁宁笑道:“你哪里算是旁人呢?”
这是人干的事吗?啊?是吗?
于是在后半夜里,裴寂容辞不但冰释前嫌,还成为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万万没想到,本来打算对宁宁群起而攻之,结果却成了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两人被杀得落花流水,在磨难与屈辱之中形成了抗战统一战线,一夜之后顺利成为牌友,约定下次见面时继续决战到天亮。
第22章
“将天心草置于此炉中,待我炼制七日, 便可成丹。”
天羡子看着从炉子里冒出来的徐徐白烟, 不禁由衷感叹:“不愧是圣阶灵植,连炼丹时冒出来的气都灵气四溢。要是服下丹药, 你的修为必定大增。”
天心草对提升修为大有裨益,从流明山归来后, 天羡子便主动提出要帮宁宁炼丹。用他的原话来讲,是“拈春堂那群书呆子也就图一乐, 真要炼丹, 还得看你师尊我”。
“不是我吹啊,我年轻那会儿为了赚钱买剑谱,拼了命地钻研炼丹,连高阶丹师都夸我悟性高,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天羡子一说起往日辉煌就停不下来,咧着嘴尾巴快要翘上天,哪里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模样:“拈春堂堂主还特意问过我, 有没有兴趣跟着他学一学制药, 被我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
宁宁吸一口周围满溢的清香,闻见沁人心脾的花木与雨水味道。体内的灵气如同受了滋养, 平和悠然地聚拢来。
她有些好奇:“师尊,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炼丹赚钱?”
眉目清隽的青年挑了挑眉,眼底是难以掩盖的桀骜:“炼丹赚钱,就代表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不得不被拱手让人——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他说着伸出手去,百无聊赖地触碰了一丝白烟, 白皙指尖很快被烫出微微粉色:“谁都别想使唤我,与其听那些人罗里吧嗦地讲要求,不如拔剑大战一场来得痛快。”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不愧是五湖四海人尽皆知的剑道大能,就算穷成了瓜皮,也绝对不做乙方。
宁宁只得又点了点头,天羡子见她若有所思,好奇问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她乖乖应声,视线没从白烟里挪开,“修道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其实是不大公平的。普通人没有出类拔萃的根骨,也得不到机会去寻求机缘,像这种天材地宝,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终其一生,都逃不开庸碌无为、平平无奇八个大字。”
以前宁宁还觉得,修仙和曾经世界里的高考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一步步往上爬,依靠日积月累不断变强。
可如今想来,修仙界要比高考残酷许多。
从天赋看,数十年的苦练可能比不上诞生以来的剑骨天成;
从家世看,大户人家与宗门中的小孩从出生起就被灵药供着,修为想不突飞猛涨都难。像她在秘境中得了天心草,实力毫不费力便能一日千里,可寻常百姓一没钱财二没机缘,一辈子都见不到多少灵丹妙药。
世家大族垄断资源,小百姓们求路无门,好的更好,差的愈发被甩在身后,简直恶性循环。
“宁宁怎么开始思考起这种问题?”
天羡子展眉一笑:“常言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修道除了有天资与出身的门槛,其实还讲究一个‘命’字。”
身旁的小姑娘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他停顿片刻,耐心解释:“不少人相信命数天成。纵使是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一旦时来运转、触发机缘,便可在逆境中触底反弹,一路扶摇直上。”
命数天成。
宁宁想,她曾经看过的那本小说,应该就是裴寂既定的命运吧。
可是——
“师尊。”
鬼使神差地,她下意识出言发问:“时来运转的固然是有,但如果命里注定有番劫数呢?难道也要顺应天命,无能为力地等死么?”
天羡子“唔”了一声。
继而眉眼轻勾,笑着垂头看她:“把你师尊的名号念一遍。”
宁宁愣了愣,依言出声:“天羡子。”
“天羡天羡,我当年挑中这两个字,就是图一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让那老天也奈何不了。”
他的眉宇在轻烟中渐趋模糊,唯有一双晶亮澄澈的双瞳格外引人注目。像是夜里愁云密布,忽有两颗星点划破黑暗,引出璨然的光辉来。
“说什么天命不可违,知天命、尽人事,尽是废话。若是天道不公不顺——”
天羡子点点她额头,挑眉道:“那便破了天道。剑修嘛,唯我,唯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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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羡子道了别,算算时间,恰好是原著里郑薇绮出场的时候。
宁宁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来到山门前,抬眼便见到了立在地摊前卖货的大师姐。
郑薇绮的名字听起来雅致温婉,实则本人是与之完全相反的性格,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讲,就是当之无愧的祖安文曲星,性格一点就爆。听说她下山归来后学了满嘴不堪入耳的粗话,一张小嘴老是叭叭叭,还没凑成一本文笔优美感人泪下的《火葬场上分指南》,就被师尊天羡子下了禁言咒——
只要一讲粗话,就会失去理智做出各种丢人的丑事,比孙悟空的紧箍咒更恐怖,完完全全属于心理上的折磨,真是非常符合天羡子恶趣味的行事风格。
此时她斜倚在山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斜眼睨着地摊前挑选货物的两个女弟子。
青丝被高高束起,一袭男衫玉树临风,被风微微拂过时,勾勒出修长悠然的体态。
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像是个潇洒不羁的翩翩少年郎,眼尾狭长、似笑非笑,惹得那两个女弟子悄悄侧目,不时发出轻笑。
“看上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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