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他会像对待挚交好友一样对待沈柏。
和沈柏比起来,顾恒舟的承诺就显得可信太多了,他说不会做的事,到底都不会去做。
赵彻直勾勾的盯着顾恒舟看了半天,忽的勾唇笑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赵彻说着从怀里摸了一个瓶口镶着金边的小黑瓶放到桌上,温和道:“这是上好的外伤药,镇痛祛疤,拿去用吧。”
顾恒舟说:“谢殿下!”
赵彻戴上斗篷帽子,顾恒舟亲自送他出门,看他坐上马车消失在夜幕中才回到荆滕院。
一进门就看见沈柏眼睛睁得大大的躺在床上,眸子清亮,一点睡意都没有,也不知道醒来多久了。
见到他,沈柏立刻弯眸露出笑来,欢喜道:“顾兄,真的是你呀!”
声音还是哑的,没有平日那么朝气蓬勃,顾恒舟走到床边,先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降下去了,没有反弹。
沈柏乖巧的让他摸自己的额头,眼睛一直弯着,蓄满亮晶晶的笑意。
顾恒舟收回手,表情冷淡,说:“脑子烧糊涂了,有什么好笑的?”
沈柏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笑盈盈的说:“顾兄,我做了个梦。”
顾恒舟觑着她:“什么梦?”
沈柏说:“我梦见你早就知道我的秘密,还暗恋了我好多好多年,一直偷摸着对我好,后来有一次我快死了,你问我有什么临终遗言,我说想让你娶我,你就答应我了。”
小骗子,又撒谎。
顾恒舟无情戳穿沈柏的谎言,问:“你说反了吧,你不是梦到我死了吗,还一直哭着让我别死。”
“呸呸呸!”沈柏皱眉,一脸忌讳,“梦都是反的,顾兄年纪轻轻怎么会死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顾恒舟点头,淡淡道:“嗯,梦都是反的。”
所以我答应娶你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顾恒舟没说得那么直白,但沈柏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并没有反驳,笑眯眯的转移话题:“顾兄,是你到宫里把我救出来的啊,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顾恒舟神色冷淡,沉声训斥:“知道会有麻烦你还敢随便跟人走?”
沈柏腆着脸笑得纯良无害,说:“我不是以为去东恒国走了一遭,全瀚京的人都知道我和顾兄还有太子殿下都有过命的交情,看在你们二位的面子上,也会尊我一声沈小爷么。”
就你这样,还敢自称沈小爷?
顾恒舟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柏,说:“张太医说了,你需要好好静养几日,时辰不早了,你自己早些休息。”
沈柏皱眉道:“我都睡一天了,顾兄你陪我说说话呗?”
顾恒舟不仅不陪说话,还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顺手帮沈柏把灯灭了。
屋里瞬间陷入黑暗,然后是无情地关门声。
沈柏盯着黑沉沉的床帐舔唇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可真是太烦人了,她就是想好好喜欢个人而已,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他闹这么一出,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了。
顾兄这么高冷的人,哪有这么好撩?
烦人哦~
沈柏安心在国公府养起伤来,扎针这种刑罚当时很痛,伤痕却看不大出来,恢复起来却也很快,毕竟宫人们都是要给主子做事的,若是一处罚就要将养好几个月,那些事让谁做?
养到第五日,沈柏的背已经完全不痛了,风寒好得差不多,葵水也没多少了。
这五日,顾恒舟再也没在沈柏面前露过面,不过一日三餐都会让顾三按时按点的送过来,沈柏完全把国公府当自己家,醒来后就开始自己点菜,国公府的厨子厨艺很不错,送来的饭菜完全不输她在追鹤楼点的菜。
春喜在沈柏醒来第二日就见了沈柏,吞吞吐吐的把淑妃的承诺说了一遍,本来还忐忐忑忑担心沈柏不会认账,没想到沈柏当场点头认了她这个妹妹,还放话说要把她的名字写到沈家族谱上。
春喜激动得跪下接连给沈柏磕了好几个头,被茶白和绿尖拉住,流着泪说了她的身世,茶白和绿尖听得红了眼眶,沈柏也有些唏嘘,好生安抚了春喜一番,又问她在迎泽宫有没有发现什么腌臜事。
春喜是个安分老实的人,只知道赵稠跟几个宫娥有过苟且,有宫娥想借子上位,结果都被德妃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这些在后宫之中都是小事,沈柏只当八卦听了,并没有当回事,让春喜安心在国公府待着,等沈柏回太傅府,便一起带她回家。
第六日,沈柏已经生龙活虎了,一大早吃了饭,绿尖把碗筷送回厨房,茶白去拎热水来泡茶,一进门却看见沈柏躺在床上,一只手支棱在床边,手腕上全是血,地上还是茶壶碎渣,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跑进去,急切的问:“少爷,你怎么了?”
沈柏冲她挤眉弄眼,说:“你装作没事人马上回太傅府,走出国公府一条街就哭,说我割腕自杀了,让我爹赶快来给我收尸。”
沈柏语气欢快,一点也不像是要寻死的人,可她手腕上的血流了很多,伤口看上去特别狰狞,还很深,茶白压低声音担忧的说:“少爷,你这是在演戏吗?可是你流了好多血啊。”
沈柏合上眼睛躺在床上,任由腕上的血往外淌,悠悠道:“小爷心里有数,快去吧,晚了一会儿说不定血真流没了。”
茶白不敢耽误,把热水丢到地上就往外跑,过了一会儿,绿尖回来,看见地上流了一滩血,腿也有点发软,冲到床边看见沈柏两眼紧闭,立刻吓得哭出声:“快来人啊,少爷割腕自杀了,流了好多血!”
半个时辰后,太傅独子沈柏割腕自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瀚京。
顾恒舟黑着脸站在沈柏床边,张太医被他从家里拎来给沈柏包扎伤口,叹着气说:“幸好发现及时,没伤到要害。”
绿尖和茶白哭得眼睛都肿了,沈孺修惊魂未定的坐在屋里,脑仁疼得一抽一抽的,无可奈何的问:“逆子,你又闹什么幺蛾子?”
沈柏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哽咽着说:“没什么,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
说着话,两行热泪就涌了出来,这哪里是没事,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想活了。
顾恒舟面沉如水,冷声问:“国公府苛待你了,你割腕给谁看呢?”
沈柏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顾恒舟,带着哭腔说:“没人苛待我,顾兄也对我特别好,成天都嘘寒问暖,关心我会不会饿着冷着,我就是不小心割到了手,对不起。”
顾恒舟听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不相信这个小骗子是因为他这几天没露面,所以故意割腕吓唬人。
还想继续追问,茶白肿着眼睛温声说:“少爷心里有委屈,现在不想说,世子殿下和老爷还是先别逼问她了,是奴婢们一时疏忽才会让少爷伤到自己,奴婢们以后一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照顾少爷,不给世子殿下和老爷添麻烦。”
沈孺修知道这两个丫鬟都被沈柏教坏了,沉声说:“小柏你已经在国公府叨扰了好些时日,今日又闹出这样的事,还不赶紧跟我回家?”
沈柏翻身背对着众人,闷声说:“我不回家!”
沈孺修被她割腕吓得不轻,顿时来了火气,拍桌质问:“你再说一句试试?”
沈柏噌的一下坐起来,吼得比沈孺修还大声:“试试就试试,我不回家!我丢了清白,辱了我们沈家的门楣,让沈家的列祖列宗蒙羞,我就是死外面也绝对不回家!”
沈柏说完嚎啕大哭,吼声却已经传到荆滕院外面很远的地方。
顾恒舟和沈孺修的脸都僵得可怕,什么叫她丢了清白?
第93章 拜见国舅
沈柏吼完那句话,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死寂,落地有声。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难以言喻,顾恒舟和沈孺修的脸更是黑得跟锅底灰似的,沈柏瞪大眼睛,眼底全是水光,像是突然被人摁下了某种开关,嗷嗷一声哭嚎起来:“娘啊,您怎么去得那么早啊,留下儿子一个人在世上孤苦无依,受人欺凌还没地儿讨理去,儿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这就下去陪您!!!”
沈柏扯着嗓子吼,饶是茶白知道她是演戏,也被吼得肩膀颤了颤。
少爷这嗓子,怕是专门学过哭丧吧。
沈孺修气得胸口不住的喘气,颤抖着手指着沈柏,半晌只颤巍巍的憋出一句:“逆……逆子!”
怕沈孺修被气得撅过去,茶白用手肘撞了绿尖一下,绿尖忙跑过去扶住沈孺修,嘴上关切道:“老爷,您先别急着生气,少爷也是气糊涂了,奴婢先扶您去别处休息吧。”
沈柏吼得忘乎所以,觉得不够带劲,还想砸床,哭嚎道:“娘啊……唔!”
刚吼了一声,嘴巴就被捂住,手腕也被顾恒舟扣住,沈柏眨巴眨巴泪汪汪的眼睛,想问顾恒舟放开自己,就听见顾恒舟沉声命令:“顾三,拿绳子来!”
世子殿下拿绳子干什么?
茶白心底一惊,忙跪到床边,急切的说:“世子殿下,奴婢会看顾好少爷的,求世子殿下别……”
顾恒舟不理会,眼刀子嗖嗖嗖的往沈柏身上扎,语气森寒的命令:“你再给我寻一次死试试!”
他像是被她割腕的举动气惨了,恨不得把她吊起来胖揍一顿。
沈柏没有挣扎,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像是被吓到,又像是觉得委屈,眼角无声的涌出泪来,左手轻轻挣扎了一下,茶白立刻道:“世子殿下,你弄疼少爷了,少爷的伤口在流血。”
顾恒舟偏头,果然看见沈柏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涌出血浸湿了纱布。
顾恒舟手上松了些力道,却没立刻放开沈柏。
顾三很快拿了绳子来,顾恒舟亲自把沈柏捆上,他用的军中特殊的结法,把沈柏手脚都绑起来,却巧妙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手。
绑好,顾恒舟又拿来一团布,威胁的问沈柏:“还乱不乱说话?”
这架势,若是沈柏还想乱说话,他就要把她的嘴堵起来。
沈柏这个时候哪还能不乖,当即点点头:“顾兄,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
茶白也帮忙道:“少爷真的知错了,世子殿下就饶了她吧。”
沈孺修还在屋里没走,见沈柏老老实实被捆起来,气得怒斥:“逆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信不信我让人把家法请来,替沈家的列祖列宗打得你下不了床!”
沈柏懒洋洋道:“哎呀,我好怕啊,我以后再也不敢啦,爹你饶了我吧。”
这哪里是在求饶?这是把她爹当猴子耍!
沈孺修气喘如牛,当即要上前揍人,顾恒舟扭头看着沈孺修说:“太傅,现在不是教训她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后续的事怎么处理吧。”
这话提醒了沈孺修,他强压着怒气和顾恒舟一起走出去,刚走出院子,顾淮谨便急匆匆赶来,看见两人,立刻问:“沈少爷怎么样了,没事吧?”
今日休沐,顾淮谨和顾廷戈出城去皇陵给顾家的先烈一起上了香,回城就听到沈柏在国公府割腕自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顾淮谨尚文,和沈孺修关系还行,沈孺修老脸挂不住,叹着气道:“逆子神智不清,做了荒唐事,眼下并无性命之忧,给顾大人添麻烦了,委实抱歉。”
顾淮谨松了口气,连连道:“人没事就好。”
沈柏到底不是顾家人,若是在国公府寻了短见,晦气不说,还会让国公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孺修点头勉力笑笑,顾淮谨又说:“这事已经在城中宣扬开了,只怕不多时也会传入陛下耳中,马上就是陛下五十寿诞了,明日上朝陛下恐怕会问及此事,太傅可问清楚令郎寻短见的缘由了吗?”
那个逆子说她是因为失了清白寻短见,这种荒唐的理由我敢就这么对陛下说?
沈孺修冷着声说:“是这逆子行事乖张,我之前打了她几下,她承受不住,所以干出这种事,明日若是陛下问起,我自会向陛下请罚。”
被自己爹打了几下就要寻死,这可不像沈少爷平日嚣张的作风。
顾淮谨没有戳破,顺着话题安慰沈孺修:“这个年纪的小子最是调皮叛逆,沈少爷在太学院的文修课业是出了名的好,太傅还是莫要对他过于苛责。”
沈孺修点点头,顾淮谨又寒暄了几句,然后才折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叶晚玉就迎上来,紧张的问:“老爷,沈少爷没事吧?”
顾淮谨说:“张太医来看过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明日陛下可能会问责太傅。”
已经入了冬,天气越来越冷,屋里烧着火盆,顾淮谨边说话边把外氅脱下,叶晚玉顺手接过,叹着气道:“沈夫人早亡,沈太傅拉扯这孩子长大已是不易,没想到这孩子一点都不体谅他的难处,还隔三差五的耍性子闯大祸,也不知道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想不开。”
这事勉强算是沈家的家事,屋里又没其他人,顾淮谨说:“沈家那小子虽然离经叛道了一点,行事却还算有分寸,这次的事只怕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