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绿尖出身风尘,选人的目光很毒,把人带回来之前还先去医馆诊治了一番,确定身体健康才带回太傅府来。
沈柏对孙氏突然动了胎气早产的事还有芥蒂,只让奶娘把奶挤到碗里,用银针验过以后才让绿尖喂给孩子吃。
小孩儿觉多,喝了奶很快就睡了。
书韵苑没有专门安置小孩儿的摇篮,沈柏让他和自己一起睡,晚上刚要熄灯睡下,外面传来哭嚷声,绿尖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对沈柏说:“是孙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她说孙姨娘醒了,想看看孩子,求少爷把孩子抱给孙姨娘看看,这会儿被李杉拦着进不来。”
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沈柏虽然没做过母亲,但很能理解孙氏想看孩子的心情,她微微点头,绿尖会意出去把知月叫进来。
知月一进门就冲沈柏跪下,哭着哀求:“少爷,求你把小少爷还给夫人吧,夫人这次伤了元气,精神很不好,若是看不到小少爷,夫人会垮掉的!”
这话说得,活似沈柏是那些世家大族里的恶毒主母,非要跟孙氏抢孩子。
知月不识字,沈柏拿笔写了字给绿尖,绿尖故意板着脸说:“少爷问你今日孙姨娘为何会动胎气?”
知月瞪了绿尖一眼,在她心里,孙氏是正正经经的太傅夫人,才不是什么姨娘。
绿尖一点也不怂,回瞪着她,催促:“少爷问你话呢,还不老实说?”
知月低下头,梗着脖子说:“奴婢不知,夫人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快到午饭时候突然就腹痛难忍,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家,奴婢们都吓坏了。”
沈柏眉目未动,绿尖叉腰怒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若是小少爷有什么闪失,你们负得起责吗?”
知月脑袋垂得更低,柔柔的说:“奴婢没能照顾好夫人,奴婢知错!”
这么容易就认错,这是不打算配合调查了?
沈柏看出知月的想法,也不白费精力,让绿尖叫李杉来把知月赶出去。
知月还想继续要孩子,才嚷嚷两声就被李杉劈晕带走。
屋里安静下来,绿尖又往盆里加了些炭,好奇的问沈柏:“少爷,你不是一向都不管孙姨娘院子里的事吗?如今你把小少爷带在自己身边,宣扬出去会不会不好?”
当然会不好。
她就是想看看,这事是孙氏自己在背后耍的小把戏还是背后有人助推,若背后有人,那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沈孺修来的?
沈柏落笔写下“无妨”二字,示意绿尖可以熄灯睡了,掀开被子和衣躺到床上。
上一世无缘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这会儿呼吸平稳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他的身体很软,才刚刚来到这个世上,脆弱得像春日枝头刚冒出的嫩芽,轻轻一掐就能掐断。
沈柏轻轻摸了下他的脸,温暖的体温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脏,心尖控制不住的颤了颤,沈柏眼眶有点发热。
从她重生以后已经改变了很多事,周德山没死,瀚京校尉营也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这条新生命的到来给沈柏带来的触动更大。
她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顾恒舟的命运应该也能被她改写吧。
沈柏又往这孩子身边凑近了些,上一世明年暮春,镇国公会战死在远烽郡,不知是不是距离这个时间越来越近的原因,她有点不安。
上一世她只见过忽炽烈一面,并不熟悉忽炽烈的秉性,更不知道当初在远烽郡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她耍小心机,故意在练兵演练之后搞了些花样震慑忽玄和越西使臣团的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让忽炽烈打消带兵偷袭远烽郡的念头。
若镇国公还是战亡,远烽郡还是失守,之前做的这些对顾恒舟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想再从顾恒舟脸上看见痛失至亲后冰冷无比的表情。
沈柏想得出神,胸口突然感觉有点烫,沈柏想起那是寒辰给她的面具,立刻从怀里拿出来。
绿尖已经熄了灯,屋里黑漆漆的,那面黑白相间的面具却散发出盈盈的橙光,那光很柔和,像是密密麻麻的裂痕覆满整张面具。
沈柏摸了一下,指腹下面的面具很平整,并不是涂抹了什么东西,而是面具自身散发出来的光。
沈柏觉得很神奇,旁边熟睡的孩子却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触发了空气里的某种神秘力量,橙光一下子大盛覆满整个面具,乍一看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并不烫手。
过了一会儿,橙光慢慢熄灭,像是燃烧之后慢慢变成灰烬。
沈柏直勾勾的盯着面具,在橙光完全熄灭之后,一缕橙光开始在面具上游走,它走的并不是直线,而是弯弯曲曲不规律的线条。
一刻钟后,面具上出现昭陵、东恒、北陵、南襄和越西几个国家的地图。
地图画完,北陵、南襄和越西国立刻熄灭,只有昭陵和东恒版块还亮着,昭陵中间有一小块儿还特别亮,沈柏回忆了一会儿才认出特别亮这块儿是瀚京。
沈柏见过很多天桥杂耍变戏法的人,但刚刚发生的一切明显不是变戏法,这个面具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意识,如同东恒国传承数百年的祭祀一样,有着一般人不能理解窥知的神秘力量。
绿尖一个人睡在外间,在橙光最鼎盛的时候看到了一点光亮,怯生生的问:“少爷,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
沈柏没回答,把面具放到枕头下面,绿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只能压下不安睡了。
第二天沈柏起了个大早,亲自喂小孩儿喝了奶,把他交给绿尖,又嘱咐李杉好好守着院子,除了沈孺修,惜若苑的人谁也不能进书韵苑,然后才出了太傅府。
沈柏心里有疑问,本想借着带寒辰游瀚京的名头把人从宫里约出来仔细问个清楚,半路却遇到吴守信。
吴守信骑着马刚从城外回来,他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金银双丝绞祥云暗纹锦衣,墨发用发带高高束起,额间戴着一根暗金色抹额,看着比平日要俊朗帅气许多。
沈柏站在马下仰头看着他,眉毛微挑,吴守信翻身下马,好奇的问:“柏弟既然已经回了太傅府,今日东恒国大祭司离京,你怎么没去送送他?”
离京?
小爷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人会不告而别啊!
沈柏想也没想就要往吴守信的马上翻,吴守信捞住她的腰把她从马背上拉下来,皱眉道:“你要去追大祭司?他骑汗血宝马走的,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个时候你是赶不上他的。”
留下这么大个悬念就走了,存心想把人的胃口吊死吗?东恒国的历任大祭司难道都这么欠儿?
沈柏无语,恨不得能把寒辰揪过来胖揍一顿。
沈柏的表情很是郁闷,吴守信思索了片刻说:“柏弟可是有要事要问大祭司?我这几日正好无事,不若你修书一封,我替你追上去问问大祭司。”
这么玄乎的事,哪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沈柏摇摇头,人都已经走远了,想不明白就只能先搁在这儿呗。
心里装着事,沈柏没注意到吴守信还揽着她的腰没放,周围的人却都把目光朝他们看来,吴守信连忙松开沈柏,不自在的掩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听说昨日太傅夫人生了,恭喜柏弟,你有弟弟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又不是我娘生的。
沈柏翻了个白眼,表情并未好转,吴守信提议道:“今日正好碰上,不如我请柏弟去追鹤楼小酌两杯,如何?”
得了吧,小爷现在要忌口,什么都吃不了,酒更不能沾半滴,还能如何?
沈柏下意识的想拒绝,吴守信又说:“正好我还有话想与柏弟说,就吃一顿饭,耽误不了柏弟多少时间的。”
就这么锲而不舍,还真是有要事?
沈柏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吴守信高兴起来,翻身上马,而后朝沈柏伸出手。
沈柏刚要伸出手,一道冷厉的目光射来。
回头,顾恒舟骑着猎云就在不远处的地方,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
沈柏:“……”
第105章 撞破
顾恒舟的眼眸微眯,眼神冷冰冰的,隔着一段距离,刀子一样扎在沈柏手上。
沈柏感觉手腕有点疼,本能的缩回爪子。
吴守信眼底闪过失落,又有些意外,顾恒舟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顾恒舟策马过来,吴守信客套的打招呼:“世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顾恒舟垂眸觑了沈柏一眼,淡淡道:“我找沈少爷有点事。”
吴守信的表情僵了一瞬,知道今天不是跟沈柏说话的好时机,便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
你不打扰我一会儿要怎么跟顾兄解释?
沈柏摁着吴守信的腿翻身上了他的马,从背后抱住他,吴守信的身体僵得厉害,顾恒舟的眼眸一点点眯起,泄出危险来。
沈柏抱着吴守信的腰不放,顾恒舟也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最终吴守信只能试探着提议:“方才我想请柏弟去追鹤楼吃东西,世子殿下可要一起?”
顾恒舟生性冷淡,除了周珏,从来没跟太学院其他人一起吃过饭,吴守信也没抱什么期望,没想到顾恒舟很爽快的应了一声:“好。”
吴守信诧异,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这顿饭必然是要吃的。
吴守信骑马带着沈柏,和顾恒舟一起去了追鹤楼。
因为是他提议的要请客,进了追鹤楼的门,他先跟小二要了三楼天字号包间,又点了一桌子菜。
进了屋,吴守信让顾恒舟先落座,自己坐在顾恒舟左手边,沈柏想坐顾恒舟右手边,顾恒舟冷声道:“今日是吴少爷请客,沈少爷怎么不坐他旁边?”
我就是喜欢坐顾兄身边呀。
沈柏谄媚的笑起来,顾恒舟却不领情,凉凉的看着沈柏命令:“坐过去!”
得嘞!
沈柏乖乖坐到吴守信身边。
顾恒舟今天看起来有点反常,沈柏低眉顺眼像个受气小媳妇儿,吴守信忍不住帮她说话:“世子殿下,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用在意规矩,大家可以随意一点。”
顾恒舟横着沈柏,冷然道:“在太学院的时候,夫子定下的规矩那么多,她都能成天上房揭瓦,再随意一点,她只怕能上天!”
顾恒舟这话明显对沈柏有很大的成见,吴守信立刻说:“在太学院也并不是柏弟一个人的错,很多时候是我故意招惹他,害他犯错的。”
吴守信往自己身上揽责,比向夫子认错还要积极。
沈柏坐在他旁边点头如捣蒜,吴兄说得没错,当初可不是我一个人不听话。
吴守信对沈柏的维护表现得很明显,顾恒舟眉心紧皱,脸色更差了,好在伙计很快送上茶水和饭菜。
一看见这些菜,沈柏眼睛瞬间亮起,竟然都是她喜欢吃的。
吴守信不知道沈柏的舌头伤得很重,到现在还只能吃流食,注意到沈柏的表情,温声道:“柏弟是追鹤楼的常客,我之前向伙计打听过柏弟的喜好,这些菜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我没点错吧。”
无缘无故,你专程打探这个小骗子的喜好做什么?
顾恒舟给自己倒了杯茶,吴守信拿起筷子要帮沈柏夹水晶肘子,顾恒舟冷声提醒:“沈少爷之前咬舌寻死,舌头差点被咬断,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吴少爷这番心思要白费了。”
吴守信惊诧,而后担忧的看着沈柏问:“竟然伤得这么重?”话音落下,吴守信直接伸手捏住沈柏的下颚,想让她张开嘴查看伤势。
沈柏心虚得不行,下意识的后仰躲开他的手,一脸正气的瞪着吴守信:吴兄,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顾兄还看着呢!
吴守信却误会了沈柏的意思,追上去捏住沈柏的脸颊,诚恳的说:“柏弟不用担心,就算你喜欢男子,我们同窗多年,我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疏远歧视你。”
沈柏:“……”
吴兄,你还是歧视我吧,你没发现顾兄的眼神已经凶狠到恨不得把我们俩当场杀了分尸吗?
吴守信力气不小,一手抓着沈柏的胳膊,一手捏着沈柏的脸颊,沈柏躲不开,被迫张开嘴巴,这一幕落在顾恒舟眼里,刺眼得不行,他嘭的一声放下茶杯,吴守信停下动作偏头看着他,顾恒舟冷声提醒:“吴少爷,你心中坦荡没有邪念,某些人的心思却不一定正常,吴少爷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胡说,小爷只对顾兄你一人有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