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绿尖又觉得心疼又好笑,忍不住问:“小姐没事掐自己做什么?”
沈柏无意识的呢喃:“没什么,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有点不敢相信。”
绿尖以为沈柏是在说恢复女儿身的事,柔声说:“小姐,这些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呀,你现在要以太傅嫡女的身份去国公府见世子殿下啦。”
沈柏勾唇笑起,换上鞋子和绿尖还有叶嬷嬷一起出门。
刚走出书韵苑,发现沈孺修站在不远处,叶嬷嬷给绿尖递了个眼色,两人止步,沈柏缓步走到沈孺修面前。
沈柏恢复女儿身之后,沈孺修这个当爹的也不好时不时的就往书韵苑跑了,这些时日他光知道账房出了不少银子给沈柏置办东西,却没有机会认真看这个女儿,如今见沈柏打扮得明艳动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心底又是欣慰又是辛酸。
他好像还没好好养这个女儿,女儿就长大成人要嫁到别人家里了。
沈孺修心理很矛盾,沈柏已走到他面前,福身行礼,不像以往那样没规矩的叫他沈老头,而是声音轻柔的说:“女儿见过爹爹,给爹爹请安。”
沈孺修愣了一下,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和发妻见面的时候,那个女子也是如此轻柔的唤他郎君。
沈孺修连连应好,把沈柏扶起来,仔仔细细看她的妆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从怀里摸一个白玉镯递给她。
沈孺修说:“这是你娘当年的陪嫁之物,她很喜欢这个手镯,但怀你的时候,她胖了不少,担心会勒手,便取下来保管着,当年她走得急,也没给你留下什么,以后你就随身戴着它吧,让她在天有灵也有个安慰。”
上一世沈柏一直没恢复女儿身,自然也从来没见过这个玉镯,如今沈孺修肯拿出来,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柏没有推辞,接过玉镯戴到手上。
她现在还没完全长成,玉镯偏大一些,戴在手上有点空荡荡的,不过玉镯颜色很衬她,手腕看上去越发纤细绵弱。
沈孺修看得心疼,叹了口气说:“怎么这么瘦?”
气氛眼看有点煽情,沈柏毫无感情的戳破:“是镯子大了,我没瘦,比刚回瀚京的时候还胖了三斤。”
沈孺修刚涌上来那点惆怅消散,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为自己圆场说:“姑娘家多吃点长胖点好,太瘦了也不好看。”
我当儿子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沈柏暗暗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怼沈孺修,乖顺道:“爹说的是,女儿以后一定多吃点长胖些。”
沈孺修点点头,敛了情绪板着脸说:“我知道你心仪顾家那小子,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千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不管如何,顾家得让媒婆上门提亲,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才行,不然我是绝对不会把女儿交到他们手上的!”
沈柏知道沈孺修是为自己好,故意胳膊肘往外拐,试探着说:“可是我现在名声不好,顾兄肯娶我已是不易,爹如果要求太多,顾兄不愿意娶了怎么办?”
沈孺修横眉道:“他敢!”
沈柏神色平静的看着他,沈孺修眉头一皱,硬气道:“他不愿意娶,那就不嫁给他,另外再找个值得托付的人。”
沈柏立刻说:“如果不是顾兄,女儿谁也不嫁。”
沈孺修眉头皱得更紧,想了想沉声道:“你不嫁也可以,太傅府养你一辈子,绝不会苛待你,反正不管如何,你都是太傅府的嫡女,决不能委屈了自己给人做小!”
沈孺修的语气坚决,半步都不肯退让,沈柏心生感动,张开双臂上前抱了他一下。
女儿都这么大了,哪又再抱爹的道理?
沈孺修不适应,老脸僵着,半晌才想起要呵斥,沈柏已放开他后退,诚恳地说:“爹,谢谢您。”
虽然上一世你让我为了家国天下一步步走上谋臣的道路,没能和顾兄在一起,但这一世看到你这么维护我,一切就都不用再计较了。
沈柏对上一世的自己释怀,沈孺修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却感觉沈柏的语气包含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在他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心脏微疼,沈孺修抬手捏了下沈柏的脸颊,温声说:“是爹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柏点头,见时辰不早了,主动说:“那爹我先走了,今天的宴会很重要,我得早点到才行。”
沈柏说完扭头冲叶嬷嬷和绿尖招了招手,两人上前跟沈孺修行了一礼,和沈柏一起出门,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孙氏也早早地上了车。
第168章 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孙氏带着沈柏走过去,叶晚玉和姜琴瑟敛了笑,下人上前打招呼:“沈夫人、沈小姐这边请。”
说着话,下人把孙氏和沈柏引到和叶晚玉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沈柏她们是第二个到的,这会儿其他人还没到,而且这还不是正席,不用按照身份地位划分次序,中间隔的这段距离尴尬且微妙。
饶是孙氏这种胆小怕事的人,看见下人引的位置以后都变了脸色。
不过孙氏不敢当面发作,犹豫了一下看向沈柏,她本以为沈柏这么冲动,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没成想沈柏比平日还要低眉顺眼,就这么乖乖巧巧的在她身边站着,一点都没看出不高兴。
孙氏意外,也不好多说什么,镇定的坐下。
叶嬷嬷和绿尖在沈柏后面站好,叶晚玉和姜琴瑟一直看着沈柏,见沈柏没接招,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又若无其事的交谈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大,周遭没有其他人,沈柏很容易听清她们在谈论花茶。
叶晚玉喜欢喝花茶,上一世顾恒舟还特意从边关给她带过茶,好巧不巧,今天为了讨好叶晚玉,沈柏也准备了一包花茶。
茶是京都茶韵阁今年初夏刚采摘的,一般人拿不到,沈柏因为暗地里受雇佣,帮阁里设计茶包花样,阁主才卖面子给了她一包。
在讨好人方面,沈柏最擅长的就是投其所好。
这会儿看来也是白搭了,估计就算她把天山雪莲摘下来晒成花茶拿出来,也讨不了叶晚玉的欢心吧。
沈柏暗暗叹了口气,她原本还想看在顾恒舟的面子上和二房暂时维持表面的平和来着,如今看来却是不用了。
沈柏和孙氏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叶晚玉都只和姜琴瑟说话,完全把她们当空气,没招呼一声也就算了,连一杯热茶都没有,根本没有把她们当成客人对待。
一炷香后,工部尚书的夫人带着吕青青和吕秀前来,叶晚玉立刻停下和姜琴瑟说话,热切的上前迎接,和对沈柏她们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反差。
吕青青是正经嫡女,又有太后这个亲姑母撑腰,外界都在猜测她会是世子妃的最终人选,叶晚玉对她们自然要另眼相待。
吕夫人很矜持,并没有太多回应叶晚玉的热情,毕竟顾恒舟前不久才在苏家的家宴上表明心迹说沈柏是他的心上人,她家青青可是好多世家子弟争相求娶的好姑娘,若是顾恒舟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她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受委屈。
因为这一点,吕夫人看沈柏的眼神很是不善,不明白顾恒舟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吕夫人到了以后,姜琴瑟便自觉退开,把位置留给吕夫人和吕青青她们。
姜琴瑟坐到沈柏对面,姜夫人这两次都没和她一起出行,姜琴瑟一个人坐着倒是不显孤单,反倒有种能独当一面的大气。
今日姜琴瑟穿了一身冷色调的鸦青色长裙。
这个年纪的女子多穿粉紫之类比较活泼的颜色,姜琴瑟往日穿得素净却还是雅致,今日这一身却有些素寡了,说句不好听的,不像是来给叶晚玉贺寿的,倒像是来给人添晦气的。
她坐下以后也不做别的,就直勾勾的盯着沈柏看,沈柏坦然和她对视,那边叶晚玉和吕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欢快的笑起来,沈柏听着没什么反应,姜琴瑟忽的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似乎在说:你也有今天。
沈柏有些无语,她要嫁的人是顾恒舟,又不是叶晚玉,而且大房和二房日子向来都是单过的,只要顾兄对她好就够了,别人什么态度对她有什么影响?
沈柏没什么反应,没一会儿,苏刘氏带着苏潋秋和苏萱一起前来。
苏潋秋刚回苏家,那天家宴赵彻和慕容轩都去参加了,苏潋秋在这些世家大族面前算是挣足了面子。
如今来了,叶晚玉也没有慢怠,热切地招呼她们坐下。
下人立刻奉上花茶,苏刘氏端起喝了一口,苏萱看了一会儿,好奇的问:“怎么没给沈夫人和沈小姐她们看茶?”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落到沈柏和孙氏身上。
孙氏从来没被人这么注视过,有些如坐针毡,和事佬的说:“我们不渴。”
这便是帮叶晚玉遮掩过去了。
叶晚玉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些许得意,下一刻,沈柏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母亲,你怎么能撒谎呢?这么热的天,你不可,女儿可是渴得不行了。”
沈柏当众戳破孙氏的话,孙氏的脸一下子涨红,她不敢跟人吵架,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叶晚玉。
叶晚玉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沈柏她们手边没茶,佯装呵斥下人,说:“你们怎么回事?还不给沈夫人她们看茶?”
下人立刻要去帮沈柏和孙氏斟茶,沈柏幽幽道:“不用了,我方才看了一下,夫人今日泡的是能清肺润喉的金盏花、野菊花茶,这茶挺一般的,我喝不习惯,我这里有茶韵阁今年新制的花茶,摘的是上好的勿忘我和玉蝴蝶,有美容养颜之效,诸位夫人若是不介意,不妨泡这个试试。”
世家大族的贵夫人成天没事干不是探听各家的八卦轶事,就是研究如何让容颜永驻,一听茶韵阁,就都知道是好东西。
苏刘氏立刻说:“茶韵阁的新茶可是好东西,一般只供给宫里和皇亲国戚的,沈小姐手里怎么会有?”
沈柏歪着脑袋笑笑:“自然是我靠本事得来的,夫人若是不相信,那便算了。”
这种场合,沈柏难不成还能拿不好的东西糊弄人?
吕夫人立刻说:“沈小姐既然有好东西与我们分享,当然要试试才好。”
下人立刻走到沈柏面前,伸出双手要花茶,沈柏从袖袋里拿出茶包,快放到下人手上的时候又收回,意味深长的说:“好茶要有好水和好的泡茶人才行,姜小姐的茶艺在京中贵女中都是有目共睹的,为了不浪费这好茶,不知今日诸位夫人有没有这个运气喝到姜小姐亲自泡的茶。”
其他人没来之前,姜琴瑟可是在叶晚玉面前秀了好一番泡茶技巧,这会儿要是推脱不愿意,可是会把其他几位夫人都得罪个遍。
沈柏话音刚落,便收到姜琴瑟眼刀子一枚。
沈柏丝毫不惧,露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姜小姐既然喜欢泡茶,那就好好表演一番。
几位夫人都看向姜琴瑟,姜琴瑟面上有点挂不住,却还是柔顺的点头说:“既然如此,那瑟瑟就献丑了。”
下人送上一套茶具,又送来清水,姜琴瑟当着众人的面开始煮茶。
这事是个精致活儿,需要有耐心,不骄不躁,姜琴瑟确实是各种好手,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优雅绝美,吕夫人和苏刘氏都不住的感叹。
京中第一才女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在这片赞扬声中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说:“萱儿记得长姐说过,茶之一物,虽能修身养性,但也不能太过花哨,不然会淡去却茶本身的功效,长姐说是吗?”
沈柏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她没有看姜琴瑟,而是疑惑的看着苏潋秋,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求知的等着姐姐给出正确答案。
姜琴瑟清洗茶杯的动作一顿,掀眸看向苏潋秋,问:“瑟瑟的茶艺是随宫中最好的茶艺师学的,苏大小姐有什么指教吗?”
苏潋秋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交领长裙,裙身上只有银丝绣的浪花暗纹,素雅极了,远远瞧着,和姜琴瑟气质相仿,却比姜琴瑟多了几分沉稳大气,加上常年行医,更有医者仁心,更显亲厚,一时竟是将姜琴瑟比了下去。
姜琴瑟暗暗咬牙,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她苦心经营的多年,如何能忍受一个一直流落在外的民间女子将自己比下去?
苏潋秋微微一笑,从容不迫的开口:“姜小姐的茶艺极好,阿秋断不敢妄自评判,舍妹与阿秋在家中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故意开口想让阿秋难堪罢了,还请姜小姐不要见怪。”
苏潋秋声音柔和,先夸了姜琴瑟,再表明自己并没有要引战的意思。
苏刘氏也知道姜家不好惹,看出苏萱使的小伎俩,沉着脸低斥:“萱儿,还不向你长姐道歉?今日若不是看在你长姐面子上,你以为你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
苏潋秋没来之前,这种宴会苏刘氏也只带苏盈一个人。
不过上次苏盈被沈柏怼了,苏潘还为了苏盈想要设计害沈柏,结果被沈柏和顾恒舟反将了一军,两人都被苏元化狠狠骂了一顿,这几日正在禁足,苏萱才有机会前来。
苏萱是庶出,嫁给顾恒舟肯定是无望的,但顾家二房还有两位少爷,苏萱若是聪明,还能争取一下。
可惜苏萱也看不惯苏潋秋,这会儿使小聪明想让苏潋秋出丑,回去之后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被苏刘氏一吼,苏萱骇了一跳,连忙低头狡辩:“长姐误会了,萱儿绝无此意,是萱儿一时失言,还请长姐不要见怪。”
苏潋秋没直接说不责怪苏萱,而是对苏刘氏说:“妹妹既然说不是故意的,那定然不是故意的,是我心眼儿小误会她了,母亲还是莫要对妹妹过于苛责。”
苏萱自幼在京中贵女圈子摸爬滚打,在这种场合还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明摆着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