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江雪
沈柏伸手想从岳伦怀里摸东西,顾恒舟一把将她的手拍开,揪着岳伦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往他怀里一掏,摸出厚厚一叠银票和一枚金令。
金令是内务府统一打制的,一面写着令字,一面刻着茶花,正是睦州校尉的金令。
岳伦心急火燎,焦急地说:“现在你们信了吧,还不快放开我?”
沈柏从顾恒舟手里拿走那叠银票,边数边悠悠地勾唇,笑道:“急什么,这一沓银票少说也有上千两,一个校尉的月俸不过十两,岳校尉做睦州校尉还不到十年,十年间也未曾有什么建树,岳公子不如先说说这些银票是怎么来的吧。”
岳伦本以为亮了金令就能走人,没想到沈柏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竟是要不依不饶,追根究底。
这些都是家里的私事,岳伦当然不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人老实交代,见校尉金令吓不到沈柏,岳伦恶声恶气的说:“我劝你们赶紧放开我,你可知道我外公是谁?”
诶?还是个有靠山的。
沈柏最喜欢这种不打自招的蠢货,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问:“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洗耳恭听。”
岳伦冷哼一声,霸气十足的说:“我外公是瀚上京的横武大统领!”
这个靠山倒真是有点来头。
横武大统领曹继旻比镇国公的辈分还要高一些,是先帝承泽帝最倚重的将领。
承泽帝继位二十七年,继位期间正赶上昭陵兴盛繁荣的尾巴,没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乱,曹继旻这个横武大统领自然也没上过战场,只是手握天下兵马,在边关戍守了几年。
等恒德帝继位,镇国公慢慢接掌兵权以后,曹继旻便一直在瀚上京中将养着,如今应该已到古稀之年。
睦州校尉岳径山的老丈人竟然是横武大统领,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横武大统领是两朝重臣,如今年事已高,便是恒德帝也要敬重三分,沈柏一个小小的探花郎,还真有点不好在里面掺和事。
沈柏抬头看向赵彻,刚准备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赵彻睨着岳伦冷声问:“你外公是横武大统领又如何?”
岳伦并不觉得眼前这三位少年家世能盖过自己,梗着脖子说:“我外公是两朝重臣,我是重臣之后,你们若是敢伤我分毫,我外公必会要了你们的狗命!”
岳公子,你外公会不会要太子殿下的狗命还未可知,你的狗命怕是留不了多久了。
沈柏看着好戏笑得高深莫测,赵彻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的身份,盯着岳伦问:“横武大统领既然这么厉害,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还躲着官府的人?兵符乃军机要物,谁允许你擅拿的?”
岳伦今日的举动从头到尾都透着反常,赵彻句句切中要害,岳伦眼神飘忽不敢正面回答,正要顾左右而言他,沈柏一记手刀将岳伦劈晕:“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回清韵阁再慢慢审问他吧。”
岳伦乔装打扮,慌慌张张躲着官府的人,州府却放话说校尉府有刁奴潜逃,在全城找人,看来睦州州府孟鹤龄和岳径山已经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闹掰了。
这么个破院子,随时都有可能来人,赵彻他们不想暴露身份,还是回清韵阁要安全一点。
沈柏和赵彻光明正大从清韵阁大门进的,顾恒舟扛着岳伦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窗户回到包间。
三人刚坐下,沈柏正想用桌上的冷茶把岳伦泼醒,房门被敲响,沈柏直接把岳伦踹到床下面。
房门打开,绿尖站在门口,一脸为难。
沈柏露出温和的笑:“还是白日,小绿儿怎么不休息反而一脸苦色?”
绿尖说:“王公子昨晚也在阁里,无意中听到小郎君的声音,误以为小郎君是阁里的姑娘,今天说什么都要找昨晚的姑娘作陪,我和茶白都陪王公子过了夜,王公子一口咬定说昨晚不是我们,花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柏心念微动,问:“就是姑父在校尉营当差的那位王公子?”
绿尖点头应是,沈柏心里有了计量,扭头看向赵彻和顾恒舟:“少爷,顾护卫,我有个计划你们想听听看吗?”
赵彻问:“你想干什么?”
沈柏咧唇笑得明媚:“我想去陪这位王公子玩玩!”
第79章 接风宴
王公子也在二楼,只不过包间离沈柏他们的包间稍远一点。
他爹是睦州的员外,又是皇商,家中的茶叶每年都会直接送进瀚京,也算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的。
王公子全名王轩逸,是王员外的老来子,今年才十八,一家人当成心肝宝贝护着,生得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在睦州城中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王轩逸出手阔绰,自十六岁以后,便成了清韵阁的常客,花娘见到他比见了自己亲儿子还要喜欢,今日王轩逸在阁里找不到满意的姑娘,花娘自是抓心挠肝,恨不得把绿尖和茶白两个小贱蹄子活剐了去。
沈柏跟着绿尖刚走进包间,一个镶金边点红砂的茶盏便砸到门口,沈柏下意识的揽住绿尖的腰,将她抱着后退两步。
茶盏碎裂开来,碎瓷片和茶叶溅了沈柏和绿尖一腿,茶白跪在地上,吓得肩膀瑟缩了一下。
花娘更是尖着嗓子骂出声:“小蹄子,你胆子大了,竟然还敢躲,惹王公子不快,就算公子要杀了你,你也给老娘好生受着!”
花娘骂着撸起袖子冲过来,作势要打绿尖,手伸到一半,被沈柏稳稳抓住。
花娘试着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眼珠一转,又要骂人,沈柏幽幽的开口:“王公子不是在找我吗?怎么我都来了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声音软媚,却又透着两分空灵高贵,瞬间显示出与旁人不同来。
花娘这才注意到沈柏戴了面纱,挡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黑亮澄澈的眸子,身上的衣裙也很是保守,一点没露,唯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高举着,露出半截白生生的细嫩手臂,丝毫不似阁里那些浸染了风尘的姑娘。
花娘狐疑的看着沈柏,还没看出个究竟,王轩逸眼睛发亮的冲过来,一把将花娘推到一边,抓着沈柏的手惊喜的问:“你就是昨晚的美人?”
沈柏把手抽出来,用袖子挡住,冷幽的问:“公子不是能听声辩人吗?难道听不出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这声音完全不似昨夜那般勾魂,反倒染着几分冷寒的疏离之意,明明身在风尘之地,却恍若高不可攀的雪岭之花。
王轩逸平日在清韵阁见过了阿谀奉承、上赶着往身上贴的姑娘,乍然看见这么一朵带刺儿的花,顿觉新奇,一点也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赔着笑讨好:“是是是,美人声音极美,与其他俗物截然不同,我自是能分辨出来,方才是我莽撞,还请美人莫要动怒。”
沈柏并不看王公子,看见茶白跪在一地碎瓷片上,裙摆已被血水浸湿,冷声问:“不知茶白姐姐犯了什么错,公子要如此责罚于她?”
王轩逸找到心心念念的美人,自是火气全消,连忙让人把茶白扶起来,目光死死的钉在沈柏身上,为自己辩解:“我有心想请美人游船赏景,这个贱人却推三阻四不肯让美人与我相见,我如此做,也是因为太心切了。”
茶白痛得脸都白了,沈柏掀眸瞪着王轩逸:“茶白姐姐伤得不轻,公子难道不打算送她去医馆诊治?”
沈柏的眼神又冷又犀利,花娘在一旁看得心惊,有心想提醒王轩逸两句,让他提防一点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王轩逸却被美色蒙了心,只觉得眼前的美人野性难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尤物,恨不得马上能压着沈柏这样那样一番。
王轩逸连连点头:“自是应当,只要今日美人答应与我同船出游,我立刻就让人请大夫来给这个贱人治伤。”
这人虽然长得肥头大耳,像个没脑子的蠢货,倒还知道用茶白拿捏沈柏。
沈柏思索了片刻,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们沦落风尘,命如草芥,自是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未免公子诓骗与我,先让我和绿尖姐姐一起送茶白姐姐去医馆,再与公子同游如何?”
王轩逸自是愿意,刚要答应,花娘急急的开口:“这事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我自会派人送这个小蹄子去医馆。”
沈柏垂眸酝酿片刻,再睁眼时,眸底泛起盈盈的水光,她委屈的看着花娘说:“花娘莫要哄骗我了,上月我来葵水,痛得在地上打滚,你请了三日都没请来大夫,要不是我命大,只怕早就痛死了。”
花娘对沈柏一点印象都没有,心里正怀疑她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目的,这会儿被沈柏攀咬一口,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沈柏的鼻尖就要骂人,王轩逸冷冷觑着花娘:“这就是花娘你不对了,美人们都是水做的,身子娇贵得很,花娘怎么能如此苛待她们呢?”
王轩逸说完,拿了两锭金元宝给花娘:“这些银子先放在花娘这儿,你花点心思,给美人置办几身像样的衣服首饰,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待她不好,我就带人砸了清韵阁的牌子!”
王轩逸的语气很狠,花娘面皮发紧,手里的金元宝沉甸甸的晃眼得很,她一时也舍不得说出沈柏不是阁里姑娘的真相,让到手的金元宝飞出去。
就这么犹豫了一小会儿,王轩逸已拉着沈柏走出包厢,他的贴身小厮上前,和绿尖一起扶着茶白往外走。
花娘最终只能压下到嘴边的话,又派了阁里两个壮汉跟上,沈柏回不回来不要紧,绿尖和茶白两个小蹄子看了伤是一定要回来的。
美人小手温软,柔若无骨,王轩逸喜不自胜,一颗心熨帖得不行,殷勤的提醒:“美人,小心脚下,最近睦州一直在下雨,外面地面湿滑,不如让我背你吧。”
王轩逸笑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沈柏乐得不想走路,正要应下,一束冷沉锐利的目光扎到两人身上。
王轩逸疑惑的回头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趁他分神,沈柏抽回自己的手,柔柔的说:“公子不必如此,我自己能走。”
手里一空,王轩逸的心也空落落的,还想把沈柏的手抓回来,沈柏拎着裙摆快走了两步,矜持道:“时辰不早了,公子既要游船便快一些,若是天色晚了就不好了。”
就是天色晚了才得趣!
王轩逸在心里暗喜,这美人看上去很是单纯,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只怕还没接过客,难怪性子如此刚烈,这下真是挖到宝了。
王轩逸追上沈柏,克制着没有碰她,笑呵呵的说:“美人放心,不管时辰多晚,有我在,都不会有事的。”
呵呵,就是有你在才没有什么好事。
王轩逸一脸淫色,沈柏看得心底直翻白眼,面上却分毫未显。
出了清韵阁的大门,一辆两乘的大马车驶过来,王轩逸得意的炫耀:“这是我家的马车,美人快上去吧。”
下人放下凳子,沈柏平日都是直接撑着车辕跳上去,这会儿也假模假样的拎着裙摆装柔弱。
然而刚踩上脚凳,王轩逸的大肥爪子就搭到她腰上。
心底一阵恶心,沈柏条件反射的回头给了王轩逸一脚。
这一脚不轻,王轩逸直接被踹倒在地,乌龟一样四脚朝天,半天都爬不起来。
下人脸色大变,连忙去扶王轩逸。
王轩逸捂着肚子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沈柏红着眼,两行清泪自眼角涌出,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惜,王轩逸满肚子的火都憋得发不出来,沈柏柔弱可怜的问:“青天白日,这么多人看着,公子如此毛手毛脚,是想逼奴家去死吗?”
沈柏换了一身桃红色抹胸长裙,外面罩了两件对襟小衫,将胸口的风光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
裙子上面绣着活灵活现的彩蝶,衣服有些艳俗,但她一头乌发只用白色发带松松挽在脑后,再无旁的装饰,又很素雅高洁。
她腰肢细软,被腰带紧紧束着,立在那里如弱柳扶风,娇怯不胜,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像猫尾巴一样在心底扫来扫去,王轩逸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这样的美人若是羞愤到横死街头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轩逸连忙道歉:“我只是怕美人站不稳摔倒,并无其他意思,还请美人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王轩逸身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鞋印,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滑稽可笑。
沈柏没笑,又担忧的问:“方才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踹了公子,公子没事吧?”
打个巴掌给颗枣。
沈柏把这一招用得很纯熟,王轩逸那点怒火完全消了,摇头道:“不疼不疼,我肉多,一点也不疼,倒是美人的脚没事吧?”
沈柏秀美微蹙,说:“奴家的脚就是好像有点扭伤了呢。”
王轩逸面上一喜,跟饿了许久的狼见到了肥美的小羊,眸底发出幽绿的亮芒:“那上了车,我帮美人揉揉脚如何?”
沈柏没应声,给了他一记风情万种的眼神,拎着裙摆转身上了马车。
王轩逸这会儿死在沈柏手里的心都有了,立刻哼哧哼哧的爬上去钻进马车。
两乘的马车很是宽大,里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不仅可以坐还可以直接躺下,看来王轩逸经常从清韵阁带姑娘出去。
王轩逸一钻进来就要往沈柏身上扑,沈柏抬脚抵在他胸口:“马车里有股子味道,公子之前带过多少姑娘坐这马车?”
王轩逸顺势握住沈柏的脚,轻轻帮她揉着,讨好的笑道:“以前是我没见到美人,美人放心,以后这辆马车只坐你一个人,我保证再不让其他人上来!”
天下男子皆爱用这样的语句哄女子芳心,眼下谁得他喜欢,谁就是他的心肝宝贝疙瘩肉,若是哪天他厌烦了,便像破衣裳一样丢到一边,看都不会看一眼。
沈柏神色平静,在王轩逸的爪子要顺着她的小腿往上爬的时候冷冷开口:“公子若是胆敢在这里对我做什么,我就立刻咬舌自尽!”
王轩逸停下,他本就是急色之人,能忍沈柏这么久已是极限,见她语气如此坚定,忍不住皱眉,也来了脾气,冷声道:“美人已经进了清韵阁,莫不是以为我真的只是单纯带你游船赏景吧?”
沈柏嗤笑出声:“我当然知道公子想做什么,但马车与船上不同,公子不介意让街上的人听,我却还要脸,公子若是真这么着急,那就带一具尸体去船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