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衮衮
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某人见到他,红着脸跳脚的模样,他翘了下唇,本想再多逗逗,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没多为难,理着袖口踅身往里走,“信我确实没动。有什么问题啊,你自己去问王爷。不过……”
忽然想起什么,他止步,扭头补了句:“他病了,你还是过几日再去吧,免得把他气死。”
沈知确最后故意来这么句,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眼睛都闭上,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沈黛却直着眼睛怔在原地,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戚展白是什么人?刀穿不透,铁打不烂,一般的小灾小难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能传出生病,定是极严重的。都这样了,还千辛万苦地给她送一封空信,定然有他的原因。
莫不是苏元良对他痛下毒/手了?
念头一闪而过,沈黛惊出一身冷汗,抓了沈知确晃在自己眼前的手,就往外走。
家丁们还记得林氏出门前的吩咐,连忙上前拦人。沈黛拉着沈知确,旁若无人地穿过去,边走边喊:“来人!快来人!备车,世子爷要出门。”
沈知确瞪大眼睛,“我没……”
“有”字还没出口,他就被沈黛一脚踹上了马车。
*
一声声催促下,马车几乎是用飞的,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从显国公府赶到了湘东王府。
门庭还是那个门庭,没了前世的磕磕绊绊,前头的两尊石狮子,都威武了不少。
但沈黛没时间在这伤春悲秋。
大门才将将敞开了一小道缝,她便推门径直闯了进去。
沈知确追在后头,“你慢点,慢点啊。”
沈黛只做耳旁风,每走一步,心里头的不安便加深一分,唯恐下一刻就瞧见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才拐过一个廊角,头顶罩落一片黑影,小山一般。
她一时刹不住脚撞了上去,人踉踉跄跄往后栽。一只温厚有力的手及时环住了她的腰肢,顺势将她往前一揽。
耳边忽忽一阵风声,沈黛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双手本能地抵在男人胸膛上。春衫单薄,她几乎摸到他的心跳,愕然抬头,正望进他漆深狭长的凤眼里。
满园的鸟语花香,和身后的急呼声,仿佛都在这一瞬消失了。
只剩眼前的人,和鼻尖萦绕的冷香,催动她的心跳,毫无征兆地骤然加速。
“嘿,你不是病了么,怎的还出来接我?以前可没见你这么热情啊。”沈知确抖着食指,阔步走过来。
沈黛这才缓过神,垂着脑袋,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退出来。乌发遮掩下,莹白耳根隐隐发红。
怀里一下落空,戚展白下意识收紧臂弯。
可沈知确已先一步上前,跟他击掌一通亲近,勾着他的肩,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食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着。
“说!今儿吹的什么风?一个听说人病了,饭都不让吃,非拉着我就过来。一个生着病,还巴巴出来迎我……”
他边说,视线边在戚展白身上逡巡了一圈,见他衣裳齐整,面色比自己还红润,眉尖由不得一挑,意味深长道:“你这模样,瞧着也没什么大病,到底什么情况啊?”
吊儿郎当的调子,在两人中间徘徊,空气都沾染了暧昧。
沈黛恶狠狠瞪去一眼,警告他闭嘴,不期然和戚展白视线相接。两人俱都一怔,忙各自错开眼。
空气里的热潮,越发汹涌。
沈知确夹在中间,还犹自不知。关山越摇着头,长长叹了声,上前行了个礼,“厨房已备好午膳,既然沈公子还饿着,不如先随在下过去?”
说完,也不管沈知确反抗,便直接将人拖走,消失在了长廊尽头。小小的拐角,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抄手游廊底下错落悬着竹帘,阳光从篾竹的间隙里照进来,在平整的莲花青砖上,印下一排斑驳的虎纹。
光痕随风摇晃到足尖,沈黛低头瞧着,手心捏出一层薄汗,方才的大胆跟冬雪见春阳似的,“滋”地全化了烟。
相思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春宴后的这几日,说长不长,可见不到面,她就是想念得紧。攒了满满一肚子话要同他说,眼下机会真来了,她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没出息!
如此慌乱着的,还有另外一人。
若说生病,那晚从马场回来后,戚展白的确是着了风寒。但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在屋里睡了一觉,休息几日,便什么都好了,连药都不用吃。
正好,上次小丫头托付他的名册也有了点眉目,他便想告诉她。
可偏生这时候,他手下一员大将也发了烧。军中有铁律,外人不得尚自进来,他家娘子求了好久才寻到他这里,得了许可进去探望。夫妻恩爱的小模样,着实叫人眼热。
人就是这样,没见识过之前,他一点也不会去期待。可一旦瞧见了,那盼头就在心里声了根,发了芽,轻易挪不走。
想着生病这几日,小丫头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这执念久更深了。
关山越就给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若是一封空信,和生病的传闻,能把人哄过来,说明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笑话!
他堂堂七尺男儿,赫赫有名的湘东王,岂能沦落到,靠一句谎话,和一身病痛,来证明自己在心上人心中的分量?
只有懦夫才会这么做。
这关山越如今主意也是大了,竟都敢背着他,做这些事了。
合眸平了平气,戚展白启唇,想跟她解释,沈黛却先开了口:“王爷的病,可还严重?”
她仰面望过来,面颊在春日暖阳下变得温软暧昧。两道细眉微微耷落,秋水剪瞳里含着关切,一眨不眨地望住他,千斛明珠不觉莹。
清风从槛下拂过,她轻柔的裙裾如莲花般扬起了些,似有若无地擦着他腿上。飘渺的一点触感,还来不及琢磨,便散了去。
却在他心底落下来十足的分量。
戚展白唇瓣干干翕动了下,喉结局促地滚了滚,千言万语便汇成几声咳嗽,“咳……还挺严重的……”
说完,他像是受了风,腰跟着弯下来,拳头抵唇咳得更加厉害。
沈黛一听这声就知道,他病得一定很严重,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心里一下着了慌,无措地攥着手在地心里直转圈儿。
戚展白余光默默落在她身上,左边胸口不自觉柔软。眉眼还保持着被病痛折磨的惨状,掩在拳下的唇角,却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要不成,就赶紧传太医吧!”沈黛转身就要跑。
戚展白心头一蹦。
传了太医就得吃药。他这人瞧着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最怕的就是吃药。打小的老毛病了,长大也不见好。这么多年坚持习武,多半也是怕生病吃药。
当下忙拦住沈黛,“早间刚传过,就不必再传了。左右只是个风寒,算不得什么大病,养养就好。”
沈黛不认同,奈何拗不过他,只能作罢,攒眉忖了忖,道:“那我送王爷回去吧。这里风大,吹久了,对您身体不好。”
话音未落,她便上前搀人。
戚展白视线左右摇摆,不敢落在她身上,身体到底诚实地往她身边凑了点。距离拉近,女孩的馨香伴着体温,钻过轻薄的绫缭,深入血脉。
他心头越发烧得慌,忍不住侧眸偷瞥了眼。
小丫头微颔着脑袋,米粒大的黄翡缀在耳上摇曳,银丝忽闪忽闪,和着脖颈那片嫣然,组成了一个明媚惬意的小春日。
他看得有些痴了,意绪跟着飘渺。
也就在这时,沈黛抬眸望住他,双眼湛开莹亮的光,“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我命人带了好些药来,都是之前,我落水着寒的时候,王爷送去沈家的,这会子刚好派上用场。”
说着她便抬手,朝月洞门外扬了扬,招呼春纤和春信过来。
一包又一包草药,足足在漆红托盘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黛笑眯眯捧过来,怼到他眼前,声音甜得能掐出蜜,“王爷,不吃完,可不准用午膳哦~”
恶苦味扑鼻而来,冲散一切旖旎。戚展白当即拧了眉,眉梢蹦了又蹦,跟抽筋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那是懦夫的行为,本王才不会做!”
下一秒,真香!
其实我还是没有写完,只能明天继续了。
第14章
药很快煎好端上来。
精白雕花的瓷器,由一只白腻的玉手承托。纤指捻着汤匙细细搅动,黑黢黢的药汁一圈圈荡起涟漪,吐出蓬蓬白雾。小姑娘的脸藏在后头,眉眼弯弯,漾着春日的韵致,朦胧又美好。
可出口的话,就不怎么美好了。
“王爷,快喝吧,等凉了,就没药性了。”沈黛亲自舀了一汤匙,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恶苦味一下冲进鼻腔,戚展白倚着罗汉床上的大引枕,下意识仰脖往后躲了躲。
果然是报应不爽,装病得了些不该得的好处,就得从别的地方还回去。
觑了眼黑黢黢的汤面,戚展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若此刻端着药碗的是关山越,或者旁的丫鬟,寒意森森的拒绝早从他嘴里出来了,可偏偏……
“王爷?”见他迟迟不动,沈黛有些着急,举着汤匙又往前敬了敬。
清润的眸子含着水光,薄纱般,不知不觉就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戚展白咽了咽口水,勉强挤出了点笑,“一个小小的风寒罢了,不至于。你来之前,我已经吃过药,这个就先放放吧。”
他边说边伸出一根指头,抵着汤匙边缘,将它从嘴边推开寸许。那抵触的模样,带着种受人强迫又不屈顽抗的劲头。
怎的还跟孩子一样?
沈黛歪着脑袋,好奇地上下溜着眼,南征北战的常胜将军,刀架脖子上都不怵,竟会害怕这个?真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保不齐他以后出门,就该有一路苦药“夹道欢迎”了。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戚展白好不容易将汤匙从嘴边彻底移走,沈黛又立马递过来,曲起一膝跪在床沿,身子微微前倾,竖起柳眉严肃道:
“王爷,您不吃药怎么行?眼下的确只是个小风寒,可再小的病也经不起拖延。万一真拖成了大病,您让手底下的人怎么办?让外头的百姓怎么办?让我……”
这话一旦起了头,便有些刹不住。沈黛说着说着,竟脱口蹦出这么一句,自己也呆了一呆。
戚展白原是有些不耐,闻声,垂着的眼皮往上掀开些。这一抬头,鼻尖就顶到了鼻尖,四唇间的距离不过一掌,两人俱都愣住。
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那严丝合缝的一点,又顺着彼此的侧脸,各自漫延开两条错落有致的金色线条。鼻息阵阵,似有若无地轻拂着肌肤,痒嗦嗦的。
沈黛登时烧了耳根,忙后撤两步,离罗汉床远远的。
戚展白亦咳嗽一声,深靠回引枕上。纤长的睫毛密密地眨着,淡定深处,是一阵无措的心跳。
小小居室顷刻间安静下来,一线光柱横亘在两人中间,微尘在里头腾转,像锅里将沸未沸的水,气温跟着飞速攀升。
沈黛有些遭不住,抬指捻着耳边的头发绕了又绕,若无其事地低头搅着汤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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