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如花美眷 第56章

作者:衮衮 标签: 甜文 穿越重生

  把雪藻留给戚展白处理。

  到底是没忍心将事情做绝。

  可戚展白却没打算受他这份情。

  雪藻忐忑地磨蹭过来,“哥......”

  惊觉自己已无资格再这般唤他,雪藻抿了唇,哽咽着改口道:“王爷......”

  伸手去拽戚展白的衣角。

  戚展白却先踅了身,寒着嗓子吩咐关山越:“交给你处置。”便头也不回地紧随宇文均离开。

  袍角从雪藻指尖剐过,带起的罡风混和了秋夜的苦寒,宛如实质般,咬牙切齿地往骨头缝里钻。不消片刻,便有血珠渗出,“嘀嗒”砸得地上的草尖抬不起头。

  也砸得雪藻抬不起头。

  关山越躬身领命,却有些犯难。

  王爷虽没明说,要他如何处置,但照以往的规矩,但凡是让他处置,都意味着此人已毫无利用价值,大可处死了事。

  到底是相伴了几个月,关山越心里也难受,叹道:“自作孽,不可活,莫怪我。”边说边抽出腰间的佩刀,朝雪藻走去。

  雪藻料到会是如此,眼里噙着泪,也不躲闪,抬袖抹里把眼角,便认命地闭上眼扬起脖子。

  利刃闪着寒芒,即将落下的一瞬,沈黛忽然开口:“且慢!”

  关山越指根一收,那刀便将将悬在了雪藻颈侧一寸距离,悠悠飘下几根断发。

  “沈姑娘,这......”关山越知她心中不忍,但王爷的命令不可违背。

  沈黛淡笑,“你放心,我没说要饶他一命。”视线缓缓转向雪藻,平静道,“只是还有些事情,我想向他询问清楚。”

  *

  因凤澜郡主有了下落,王庭几乎倾巢而出,一窝蜂似的往宇文沁住处涌去。

  素来最热闹的前殿,反而空无一人。

  沈黛领雪藻进去,隔着张桌子同他对面而坐。

  关山越不放心,架刀亲自在雪藻旁边守着。

  “这是我从帝京带来的碧潭飘雪,你吃不惯西凉的酥油茶,喝这个能解解腻。”沈黛卷了袖子,点好一壶茶,沏了三盏。一盏自己留着,另外两盏分别递给雪藻和关山越。

  关山越是个粗人,不懂茶道,道了声谢便牛饮般喝完,将茶盏还回去。一双锐目犹自在雪藻身上徘徊,寸步不离。

  雪藻倒是略懂一二,达官贵人喜欢这个,人牙子为了把他卖个好价钱,自是特特训练过。

  然而眼下,他却没心思喝,双手捧着茶盏垂搭在膝上,眼睛盯着上头漂浮旋转的茶叶,鼓起勇气问道:“我自认伪装得不错,春纤和春信总和我待在一处,都没觉出异样,你们是如何发现我的?难道是因为那夜我执意要留在屋里奉茶,叫你们觉察出了不对劲?”

  沈黛却说:“不,早在逛夜市之时,我和王爷就觉出不对劲了,只是没有实证,便一直按下没提罢了。”

  “夜市?!”雪藻愕然抬头。

  关山越也皱了眉。

  “那日骆驼受惊,是你故意的吧?”沈黛拿杯盖刮着被杯里的茶叶,从容的模样,仿佛所有乾坤都在她手中。

  “你看见宇文涟和达玛活佛在明月楼吃酒,怕王爷发现,便故意让骆驼发狂,撞上宇文滋,闹出动静提醒楼上的人快撤,是也不是?”

  关山越瞳孔骤缩,恍然大悟般,惊愕地看向雪藻。

  雪藻樱红的唇瓣逐渐泛白,翕动着,却发不出声。

  显然是说对了。

  “但这事情还有一个疑点。这也是我今晚带你到这问话的原因。”沈黛抿了口茶,放下杯盏,双手交叠置在膝上,侧身直直望住雪藻的眼。

  “宇文涟和达玛暗通款曲,这事不假。但他们两个西凉人,实在没必要绕这么远的路,特特跑到大邺管辖的碎叶城去招摇。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当天晚上,明月楼上除了他们俩之外,应当还有第三个人在,且还是个汉人,身份极尊贵,尊贵到连宇文涟和达玛也要在他面前折腰。而那个人......”

  沈黛微微眯起眼,“才是你真正效忠保护的人。”

  “是他命令你和宇文沁合作,绑走凤澜郡主。也是他,在这次继任仪式上,借宇文涟和达玛之手,妄图除去王爷,是也不是?”

  屋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后殿,戚展白他们成功解救凤澜郡主的欢呼声。

  沈黛松了口气,抬眸重新看向雪藻,柔和的目光经牛油灯火勾勒,凛凛闪着寒光。有那么一瞬,雪藻直觉坐在自己对面的人不是沈黛,而是戚展白。

  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雪藻咬着唇,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谁成想早就成了他们的瓮中鳖。

  他惨然一笑,“你能这么肯定,想来是连那人的身份也猜到了吧?”

  沈黛牵了下唇,悠悠吐出三个字:“苏含章。”

  这世上有能力做到这些,且会不惜代价去做这些的,也就只有他了。

  关山越已惊诧地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雪藻颤了下眼睫,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回忆,手用力抓着桌角,凝脂般的手背一根一根爆起青筋,宛如游走在皮下的毒/蛇。

  “大殿下说得没错,我最该提防的人,其实是你。”雪藻笑容惨淡,听不出是夸奖更多,还是懊悔更甚。

  “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又为要同我废这许多话?一个奸细,直接杀了不是更妥当?”

  “我想知道为什么?”沈黛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他非要致王爷于死地?为了阻止王爷见到凤澜郡主,都不惜得罪西凉的新王?”

  明明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什么交集,在一块说过的话,有没有超过十句都是个问题。

  还有之前哑女的事......

  她实在想不通。

  对这事,雪藻只能歉然摇头,“你问错人了,我只有奉命办差的份,没有向他提问的资格。”顿了片刻,从牙缝里蹦出字眼,“更不能反抗。”

  风从窗缝泻进来几缕,牛油烛火轻晃,照映一地惨白。

  庞大的无助感笼罩下来,雪藻情不自禁抓紧了膝上的布料,指尖克制不住颤抖,像一只落入蛛网的小虫,挣扎半天,却被困得更紧。

  世间万物美好,而他却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生吞入腹的绝望。

  “不能反抗?那为何还要救我们?”

  雪藻“唰”地抬头,眼里盛满惊讶。

  沈黛微笑,“方才我说的,是王爷的推断,接下来是我的想法。”

  “那日在夜市,你有意让骆驼受惊是真。但比起通知楼上的人,你更想吸引周围人的注意,让当日来逛夜市的人都知道,我和王爷也在那。”

  “毕竟苏含章在暗,我们在明。倘若王爷真循着蛛丝马迹,找上明月楼。楼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王爷,恐怕也插翅难逃。”

  “倘若王爷真有什么闪失,苏含章大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宇文涟,自己全身而退。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去过碎叶城。更没人会相信,他会去害王爷。”

  “所以你才把事闹大,把街上的人都吸引过来。苏含章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未免暴露行踪,只能选择撤退。如此,我和王爷才能平安。我说得可对?”

  关山越已经被这一通话绕晕,皱着眉,掰着指头,蹲在墙角整理思绪。

  雪藻呆怔了半天,等回过神来时,发现沈黛一直看着他微笑。眉眼弯弯,梨涡淡淡,烛火在她面颊氤氲开轻柔的光,剪影投在窗前桃花纸上,天然是一幅上好的仕女画。

  雪藻由不得红了脸,撇开脸,梗着脖子道:“你......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就只是想给我家主子通风报信,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话虽这么说,他眼梢的余光却偷偷瞟了过来,可怜巴巴,像是在告诉她:自己方才那番话是假的,别信。

  沈黛抿唇忍笑,不由暗叹了一声。

  说这两人不是兄弟吧,但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却是一脉相承。

  同时,她也有些惊讶。

  认识了这许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雪藻这模样,没有刻意伪装的乖巧听话,完全由自己的真性情说话。

  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恩;被人说中心事,会脸红害羞,甚至还有自己的小脾气。

  这样多好啊......没有压抑,完全活成自己。

  “行!”

  沈黛哼了声,也不跟他端着了,着手收拾茶具,“那你同我说说,你为何非要‘给你家主子通风报信’?你就不怕他生气,惩罚你?”

  想起苏含章那只带血的板纸,沈黛不寒而栗。

  这家伙的惩罚,只怕一般人消受不起......

  雪藻又不说话了,本能地去咬下唇。

  多年被当成女孩子教养,这习惯他总是改不掉。戚展白说了他几次,他也在努力改。齿尖一碰上唇瓣,他便跟立马松开。

  迟疑了会儿,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一根细长的竹签子,尖处透着浅红,像是被什么水果的汁液染透了。签柄为了美观,被雕成了朵精美小巧的海棠。

  沈黛眼皮一跳。

  她喜爱花草,最爱的便是海棠。她身边一应物什,也都带着海棠纹样,便是竹签子这么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也喜欢让匠人在上头雕出花。

  思绪散开又收拢,沈黛想起来了,“这可是你刚进王府那会儿,我同你吃西瓜时用的?”

  雪藻点了点头,下意识又要咬唇。想起戚展白的话,他忙抿了唇,手在膝上不安地搓揉着,还是不敢看沈黛的眼,“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扎西瓜吃......”

  所以他就把这竹签子保存到了现在?

  蚊呐般的声音,在静夜里回荡,沈黛心头不觉一震,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感觉。

  真像啊。

  即便不是亲兄弟,性子却像极了亲兄弟,连对亲情的渴望,都出奇得一致。奈何造化弄人......

  她正忡怔着,外间传来一串杂沓的脚步,夹杂纷乱的说话声。一群人的身影移过来,投在窗户之上的黑影从丈二金,缩成了正常大小。

  雪藻跟惊弓之鸟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惶惶不安地低头捏着衣角。

  戚展白先推门进来,瞧见他,眉心折出深刻的“川”字,瞪向关山越。

  关山越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我的主意。”沈黛替他解围。

  见后头宇文均和王容与搀着虚弱的凤澜郡主进来,她心惊了一跳,同戚展白说了句:“等会儿再同你细说。”便让出自己的位置,又沏了盏温茶递到凤澜郡主手中,让她暖身子。

  宇文均叉腰在地心里打转,“他娘的,还是晚了一步,让那宇文沁跑了。小贱人,以后别让我抓到,否则我一定扒了她的皮!”

  他边说边捋起衣袖,指天叫骂,冷不丁屁股上挨了凤澜郡主一脚。

  沈黛捧袖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