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衮衮
即便不问,宇文沁也能猜到,那发簪是谁的。
多可笑啊,当初在大邺为质的时候,她举目无亲,他在她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她便以为这人就是她全部的依赖。
自己放着金尊玉贵的西凉公主不当,一次次为他犯险,他都从未拿正眼瞧过自己,害她都以为,他本就是这么个冷血冷性、不懂情爱的人,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却偏偏,有人入了,那人还是......
此番任务失败,多半也是因着那死丫头。
眼下自己诚惶诚恐赶来负荆请罪,那丫头还不知在戚展白怀里怎么恩爱缠绵呢!而更可气的是,就连她要请罪的主子,此刻心里惦记的竟也是那丫头!
宇文沁由不得攥紧了手,十只尖尖指甲掐入掌心,视线偷偷往上打量。
既然他不是真的六根清净,那这顿罚,也不是没有转机......
定了定心神,宇文沁将衣襟扯开些,莲步轻移,去到旁边的青玉案上斟了两杯醴酒,行至苏含章身边,将其中一杯酒捧于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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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枯坐着也无趣,就让沁儿来陪殿下喝一盅吧。”
苏含章从发簪上抬起视线,淡扫她一眼,顺着她手指看向那杯酒。
没接受,但也没拒绝。
没拒绝,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开端。
宇文沁按耐下心中的窃喜,仰头自饮了一杯,冰肌隐约泛粉。举起另外一杯,望住眼前的男人,媚眼如丝,“沁儿已先干为敬,殿下难道不喝吗?又或者......”
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住苏含章胸口,娇声道:“殿下喜欢这样喝?”
边说,人边略略前倾,樱唇犹沾着一点美酒,缓缓向苏含章唇边送去。他也不躲,坐在原地,垂眸睨着她的脸。
三寸......两寸......一寸......再有半寸距离,她唇便会贴上。月色荡起迷离旖旎的光,连室内的空气变得暧昧燥热。
可偏偏,就是在这半寸距离,宇文沁忽觉腹内一阵刀绞般的痛,。酒杯“咣啷”坠地,她整个人也抽搐着瘫软在了地上,血丝不断从嘴角涌出。
“你!你......你竟敢下/毒?!”
苏含章看着她在地上痛苦挣扎,墨黑的眸子像两面漆镜,没有任何情绪,就只是倒映出了她的身影,“脸没她好看,身段也没她窈窕,脑子更是没她聪明,我作何要舍她而选你?”
斜眼倾泻在地的酒,他勾唇轻蔑一笑,“连夹竹桃粉末都觉察不出。”
宇文沁像是被雷击中,心碎成了齑粉,咬着牙伸手想去掐他,可腹内的疼痛很快便抽干了她所有力气。再恨,她也只能如蝼蚁般,在地上哀声乞求:“我错了......我错了......”
这模样,倒是取悦到了他。
苏含章起身,拢着袖子好整以暇地欣赏。
待宇文沁快咽气时,他才懒懒从袖笼里摸出一个瓷瓶,百无聊赖地抛给她,“摆正自己的位置,下次任务再失败,可就不止疼这一小下了。”
*
今年草原上的雪,比往年来得都要早。
沈黛和戚展白商量着,得赶在大雪封山前离开西凉。况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要想找出二十年前的真相,还得直接去寻沈岸。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结果这答案竟还在帝京?
沈黛颇为无奈地叹息了声,将桌案上的书卷放回红木箱子里。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戚展白领着关山越在外头检查马车,她则和春纤、春信在屋里收拾东西,雪藻也在旁边帮忙打下手。对他的处置,两人也考虑了许多,最终还是决定再许他一次机会。
屋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凤澜郡主忽然来了,身边也没个跟着人。
沈黛忙起身去迎,她只摆手道:“不必这么客气,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收拾得如何了?可有需要帮忙的?”目光四下溜了一圈,“看来也不需要帮忙了。”
虽然凤澜郡主把知道的一切,都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们。但那夜的争吵,到底还如鲠在喉。沈黛一时间还弄不清,她来这到底是什么目的,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凤澜郡主笑了笑,“阿均和阿容的事,多亏你们出手相助,我无以为报。听说你生辰快至,送你金银玉器,想来你家中所藏,应当比我这里的还多。我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给你吧。”
她摸出一个小锦囊,递给沈黛,“这是几颗海棠种子,是花朝节上,受花神庇佑的。我从帝京带来西凉,又特特拿去长生天面前祝祷过。阿容说你喜爱花草,应当听说过花神的传说吧。”
这是大邺民间广为流传的一个传说,沈黛自然听说过。
传闻花神每年都会亲曾驾鸾车,以东海起始,横跨整个大邺,到西凉为终点,一路向人间播撒花种。
这些花种都各自有妙用。海棠是人间的月老,倘若有人能拿到花神洒下的海棠种子,种出常年花开不败的海棠,那她便能和自己的良人白头到老。
很长一段时间,沈黛因为这个传说,搜集了不少海棠种子,可每一颗能做到花开不败,她也就放弃了。但若是受过花神庙,和长生天庇佑的,或许......
沈黛忽然有些跃跃欲试。
送礼当投其所好,这些种子瞧着不起眼,可在她眼里,却要远胜过那些金银玉器百倍。
“多谢郡主!”
沈黛欢喜地朝她纳了个万福礼节,想着她如今已不是西凉的大妃,觑着她脸上的神情问:“郡主可想回帝京瞧瞧?如今西凉与大邺交好,已不再需要靠裙带关系维持和平。倘若郡主想回去,我可以帮忙。”
凤澜郡主眸光微闪,却只是闭上眼,微笑着摇摇头,“草原,就是我的家。”低头抚着指间的扳指,“他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许了我一个安定的家。如今他去了,该是我去守好他的家了。”
她眼波无限柔情,那种眷恋是装不出来的。
沈黛心底了然,虽有些惋惜,但依旧为她高兴。有个真心疼爱你的人,再哪里都是家。
又寒暄了几句,沈黛送凤澜郡主离开,回来后正打算继续收拾东西,春纤忽然拿着一封信过来,“姑娘,是世子爷给你捎来的。”
“沈知确?!”沈黛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邪门!
这可太邪门了!
要知道,她这位哥哥那是出了名的懒。别说自己才来西凉几个月了,便是自己直接嫁去西凉和亲,几十年不回来,这位“知大爷”也不可能给她写一封信!
如果真写了......那不是在憋坏水欺负她,那就是在欺负她的路上。
就着阳光谨慎地上下翻看了好几回,信封里好像真就只有一张纸,没有别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沈黛还是不放心,不敢碰,让春纤打开念给自己听,发现还真就只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什么情况?
知大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沈黛正纳罕着,春纤忽然“咦”了声,“姑娘,世子爷写信的时候是不是喝多了?为何隔那么几个字,这字的笔画,就缺那么一道呢?”
“笔画?”沈黛微愣,忙拿了信自己看,越看,眉心皱得越深。
“姑娘怎么了?”春纤不安地问,“这信有问题?”
沈黛拉了她的手,往书桌去,“我从前曾和哥哥一道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密信,玩的就是这个减笔画的方法。这信上写出来的,只是表面内容,而哥哥真想说的却是......”
她提笔蘸墨,对着家书,将里头缺少的笔画一道一道誊写到另一张纸上。
很快,这封信便显出庐山真面——
“柳州,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估算错的话,大概本月中旬,正文就能完结啦,好开心!
第48章
沈知确这人平日行事虽不靠谱, 但还是有自己的底线。似这般拿自己性命同亲人开玩笑的事,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况且他这人一向自傲,若非真的命悬一线, 是轻易不肯放下姿态求人的。
这一求, 还求到了万里之外的西凉?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沈黛就将这件事同苏含章联系到了一块。
这几日, 按照雪藻的招供,戚展白已将苏含章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细作,都悉数处理干净。
以苏含章睚眦必报的性格, 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定然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眼下自己和戚展白都不在帝京, 那他最容易下手的,必然就是她的家人。
“哥哥近来都在做什么?”沈黛素白着脸, 沉声问。
春纤忖了忖,回她:“听说是奉命,随老爷一块去禹州巡视了。”
“禹州......”沈黛蹙眉喃喃着。
从帝京到禹州,必然要取道柳州。而那附近一向盗匪横行,倘若苏含章真要下手, 势必会选在那里。如此,也好为自己开脱。
有爹爹在,哥哥竟还要向她发求助信, 岂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人都......
背后似有一阵阴恻恻的风袭来, 沈黛趔趄了下, 捏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发抖。笔尖墨汁蘸得太满,悠悠汇成一个圆弧,因这一抖,啪, 坠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个“命”字上。
墨汁沿宣纸的纹路晕染开,似一轮纯黑的太阳,屋里的光也随之暗淡不少。
春纤见沈黛面色不对,忙扶她坐到椅子上,“姑娘?姑娘?”
沈黛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快!快去找王爷!”
春纤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她脸上血色已然褪尽,也不敢耽误,点头连声“诶”着,提着裙子匆匆跑出去。
很快,戚展白便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瞧见沈黛苍白的小脸,他眉心狠狠拧起,脚底生风朝她走去,“这是怎么了?”才刚出门前,小姑娘还是一朵明媚娇艳的花儿,怎的转眼工夫就蔫成了霜打的茄子?
“小白!”沈黛这回是真慌了手脚,不管不顾抱住他的劲腰,将迷信之事告诉他。
在她眼里,爹爹和哥哥一直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支撑着沈家,即便遇见风雨,亦能安然无恙。她从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天会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垮下来。
前世抄家的一幕再次浮现脑海,沈黛紧紧闭上眼,努力不去想。颤抖的睫毛盖住了她心底涌上来的恐惧,却无法遮掩她身体的战栗。
屋内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听完她说的话,戚展白始终沉默着,没开口。桌角的沙漏如水般流逝,阳光下依稀闪着熹微的光,映得他深邃的眉眼半明半昧。
沈黛仰起通红的眼,忐忑地瞧他。
这事拜托戚展白,还真有些为难人。毕竟苏含章很有可能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弟弟,而她的爹爹却是害他们兄弟分离的罪魁祸首。
他哪有道理去帮仇人,对付自己的弟弟?
更何况前两日,碎叶城来消息,说戚老太太知道他们来,提前结束斋戒回府。这会子人已经在家中等着他们了。
他们原是打算回帝京前,先去看望她老人家一趟,顺便问问她是否知道二十年前,宫里派人偷抱走孩子的事。
柳州和碎叶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戚展白就更没理由为她家的事,特特改变行程,舍弃这少有的、能看望自己祖母的机会。
沈黛原本一颗充满希冀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松了手,缓缓从他怀里退出,“这事大概......就只是我哥哥的恶作剧......你知道的,他总爱这样作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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