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衮衮
戚展白也不打断,侧枕着胳膊含笑听她说话,在她得意忘形蹬开被子的时候,仔细给她盖好。炉子里的火小了,可心还是热乎的。
寒冬腊月里,彼此能这样相互取暖,漫漫长夜也不至于那么难熬。
直到最后沈黛睡去,她脸上也依旧是笑容浅浅的模样,梦里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戚展白帮她掖被子,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到底有力气抬起两只手抱住他脖子,含糊地跟他要答案:“你到底娶不娶我?”
戚展白笑着拿下她双手,在嘴边各啄一下,裹在掌心呵暖后,轻轻放回被子里,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落下一吻。呼吸轻轻落在她额前,暖暖的,很安心。
“睡吧。”他说,自己却在床边坐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了整整一夜。
次日一早,沈黛从美梦中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就先伸到旁边探摸。枕头边空空荡荡,连被窝都是冷的。
她的心也蹭地冷了半截。
“小白!”
沈黛一掀被子“噔噔”跑下床,鞋也顾不上穿。
昨日那种失去他的恐惧又涌上来了,一颗心统共就这么点大地方,很快就被严丝合缝地填满,心里装不下,还要从眼睛里“啪嗒啪嗒”往外冒,将梦里的一切美好的悉数敲碎。
就因为不想让她受委屈?不想娶她?他就又一次不辞而别?
沈黛接受不了,呜咽着往门口跑,“小白......”
却不想还没到门边上,戚展白就突然飞奔过来,出现在她面前,手里还拎着昨日晒在太阳底下的半条咸鱼,惊慌地问:“怎么了?”
沈黛看看他,又看看咸鱼,又看看他,叼着指头,呆呆眨巴眨巴眼,“你......没走?”
这可尴尬了。
戚展白明白过来了,提了咸鱼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她,“我走了,你饿死怎么办?”
“哦......”
这蠢犯得有点大,沈黛讪讪地垂了脑袋。
但面子还是要的。
“我还以为你毁了我清白,就翻脸不认账了。”她撅着嘴嘟囔,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原因。
“清白?”戚展白扬眉,两手撑着膝盖,俯身和她平视,明知她在无理取闹,也笑着配合,“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干。”
“我说有就有,你不许狡辩!”眼珠子滴溜一转,沈黛双手叉腰一挺肚子,“否则你儿子不认你,他现在就在里头看着呢!”
边说边把自己平坦如地的小腹拱高给他瞧。
明明是在扯谎,可那小模样一点也不羞愧,好像肚里头真怀了他孩子一样。
戚展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把人搂到怀里好一通搓揉,视线掠过她光/裸的脚,心蓦地一沉。
沈黛还摇着他的手,在追问他成亲的事,他没说话,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去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放下,两手包住她的脚,帮她揉捏取暖。
“昨夜的话,你还没回我呢!你到底娶不娶我啊?”沈黛没了耐心,缩回脚,竖起柳眉威胁道,“你若是不肯娶我,就叫我这么冻死算了!”低头瞥了眼自己肚子,又道,“让你儿子看着,他爹有多坏!”
戚展白去捉她的脚,她还蹬着小腿哼哼唧唧不让碰。
从前是他求着想娶,她不屑一顾,眼下竟还调了个个儿?
戚展白无奈地摇摇头,在她挣扎下强自揽住她的腰,隔着衣裳狠狠亲了下她平坦的小腹,哑声道:“那就让他看着吧。”
沈黛还没从他突然逾矩的热情里回过味来,他已转身离开。
什么意思?
他是真打算翻脸不认账了!还没真吃到嘴里,他就这样了?
沈黛仿佛五雷轰顶般,呆怔在了原地。莫大的悲伤席卷上来,气都续不上来了,她扶着床沿,垂着脑袋,人有些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却也就在这时候,戚展白折回来了,囫囵往她手里塞了什么。
沈黛就瞧见一片红,正准备细看,人忽然被他抱起,横躺在了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小腹再次沦陷。若说刚才只是蜻蜓点水,眼下便是江海决堤之势,隔着衣裳,热情依旧难挡。
她由不得吟哦了一声,本能地抱住他脑袋,手指穿过他墨黑的发,指尖还捏着方才他塞过来的东西,触感柔软滑腻,像是衣裳。
红色的......衣裳?
沈黛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蹭地炸开一朵烟花,屏住呼吸,迫不及待睁开眼去看。
戚展白却像是知道了一般,故意抬起头,挡住她视线。
沈黛探着脑袋推他,急道:“别闹!”
戚展白偏不,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恶劣的笑,报复似的低头含住她的唇,将她所有挣扎都融化在自己绵绵无尽的爱意里。
待她快被溺得昏头转向时,他才将她从床上抱起,坐到自己腿上,在她的浮想联翩中,将手里嫣红的嫁衣捧给她,“让儿子看着,他爹娘要成亲了。”
很寻常的一件嫁衣,花样和绣工还不及皇城里头宫人的衣裙,沈黛却禁不住湿了泪眶,“你从哪里弄来的?”
戚展白笑着抹去她眼睛渗出的晶莹,柔声道:“我连夜上山打猎,拿野兔子去集市上换的。跟着我已经够委屈你的了,怎的能让你出嫁,还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里头的心酸,沈黛却是知道的。
眼下是冬天,那些圆毛畜牲都在冬眠,哪里那么好打猎?要换这么一整套嫁衣,还有绣鞋和胭脂,他怕是一整夜都没合过眼吧,忙完这个还要给她做吃的。
怪道被窝都是冷的......
其实沦落到这地步,她也不奢望能穿红着绿地出嫁,两人能简单走完形式,磕满那三个头,她就已经很足意了。
可他不愿意。
无论落魄到何种地步,他总是会尽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拱手送给她。
沈黛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泪珠儿滴到嫁衣上了,她“哎呀”一声,忙不迭抬手去擦。
从前摔碎个御赐的玉镯都懒得抬一下眼皮的千金大小姐,现在为了一件普通嫁衣哭得撞了气,扯着他衣袖,指着上头的泪斑,心疼得手都抖了,“怎么办呀!”
戚展白心里越发无奈,也越发绵软,吻着她的泪珠一顿好哄:“没事的,一洗就没了。”
“那会不会洗不干净?”
“不会的,一滴眼泪而已,也不是别的。”
“万一呢!”沈黛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的眼泪可不是一般的眼泪!”
戚展白:“......”
所以人执拗起来是真没办法。
饭也没法做了,他只能先牵了她的手,带她去湖边领教水和皂角的神奇威力。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他也不敢搓得太用力,洗一小滴泪渍,比打一场战还累。
要成亲了,自然还有许多事要做。
譬如屋子还得再翻修一遍,被褥什么的也得换成喜庆一点的。
吃完饭,两人就各自忙活开。戚展白忙着拿捞上来的鱼去集市换各种龙凤喜烛等必需品,沈黛也没闲着,摘了不少野花来装点新房。两人自食其力,让原本破旧的陋居又焕然一新。
人也得收拾一下。
戚展白弄来了全新的浴桶,放在屋子墙角,前头挂一面帘子,他们便有了个简单的浴房。
沈黛帮戚展白刮胡髭,戚展白帮她盥长发,见她在镜子前美美地打扮自己,又心血来潮地抬指点着胭脂,在她额上画了一朵海棠。
比之前在碎叶城画的那朵还美。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月亮也升了起来,刚好是满月。
圆圆满满悬在山巅上,像是月老给他们的祝福,看着就满心欢喜。
两人索性将木桌搬到湖前,没有礼官的指引和亲朋好友围观,他们反而更加轻松。对着星辰明月、高山流水,和天上的神祇,虔诚地磕满三个头,在彼此缠绵的眼波中,喝完交杯酒。
有一种爱情,无需说出口,无需繁文缛节,更无需旁人来证明,日月见证,大邺的河山见证,彼此的心见证。
大约是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沈黛直觉想在做梦,“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戚展白有些昏昏然,但比她要好许多,至少是知道自己美梦已经成功。虽然......还差一点点。
眼珠子在眶里乱窜,终于能光明正大看自己新娘子了,他却不敢了,咳嗽一声,把手心的汗偷偷蹭到衣裳上,“外头冷,我们......我们回屋吧。”
回屋做什么?沈黛可太清楚了,明明早间还盼着的,这会子真要上战场了,人却怂了。想起待会儿会发生的事,身上就跟点了火一样,心跳疯狂而剧烈。
但不能露怯。
她假装什么也不治,若无其事地“唔”了声,牵了他的手随他回去,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戚展白坐得比她还板正,她坐床头,他就坐床尾,板着张脸,背挺得跟杆/枪似的。明明早间还压着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不说话,沈黛也不好说话,两人就这么干坐着。月亮已经偏西,龙凤喜烛都烧了大半,他们还这么坐着,连话都不说一句。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耗到天亮了。
旁人洞房花烛夜,都是鸳鸯戏水,共赴巫山云雨;她的洞房花烛夜就是两人一块对着两支蜡烛干瞪眼?
这也太荒唐了!
沈黛最先受不住,深吸一口气,抖着小手去拉他袖子,却不妨半道上正好撞见戚展白递过来的手,比她抖得还厉害。
目光刹那交汇,两人都愣了一下。
沈黛脸上“唰”的涨红,慌忙垂了脑袋,缩回手,支吾着解释,“我......我不是......唔。”
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拉了回去。人跟着倾靠过来,在她茫然无措间,将她压进了一个盼望已久的旖旎梦乡。
炽热的唇瓣贴上来,沈黛能感觉到,他唇间还带着生涩的颤抖,像是春日枝头初尝甘露的花骨朵。她不禁有些想笑,怎闹得跟他被撷香一般?
她由不得起了玩心,大胆地捉了他的手,从他熟悉的领域,缓缓停靠在他未知的地方。那里玉山挺立,山形巍峨,山体却是柔软的,云雾一般,能勾起人脑海中一阵电闪雷鸣。
戚展白被击得三魂七魄都散了一散,想挪开手又留恋着舍不得,彷徨之余,唇下渐渐碾起了狠力,却还是矜持着,在她耳边隐忍地喘息,“可以吗?”
手却是已经迫不及待地跟她衣上的系带打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眼下这燥热的气氛,沈黛怕是已经捧腹大笑,这家伙啊,都成亲了,还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当下她也不说话,只越发紧地拥住他,将自己送上去。
混沌间,她能听见细碎的簌簌声,花开似的美好。
也能听见,那衣带在他暴力又紧张的动作下,很轻地,“噔”声系成了死结......
挣了挣,还挣不开。
沈黛:“......”
戚展白:“......”
两人干瞪着眼,才消散的尴尬气氛又蔓延上来了,龙凤喜烛上的烛焰摇了几摇,在昏暗中画出一个无情的嘲笑。
“这、这不是你买的衣裳吗?”沈黛咬着下唇,想伸手帮忙,却又实在不好意思,忽闪着眼睫努力避开他的视线。
“我买的,不代表我会脱啊。”戚展白磨着牙,死死盯着那个结,肖想的一切明明近在眼前,却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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