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又年
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替书亦莛还有书蓉做决定,可书莲不一样。
亲疏有别,到底迈不过这个坎。
打从放榜,家里收拾东西,说要进京参加会试,书莲就一直心神惶惶。
大堂哥他
们都走了,都去京城了,她怎么办?
她很想跟着去的,可她怕大堂哥和娇娇觉得她累赘,不愿意带她一块去。
她不敢问,只能每天提心吊胆。
甚至这几天连觉都睡不好,生怕哪天一睁眼,娇娇跟她说,他们不要她了,把她留在这儿……
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书莲到底还是没撑住,她抬头。
娇娇皱着眉,看上去挺不开心的样子。
书莲心头咯噔了一声,若不是咬着嘴唇,她差点都要哭出来。
虽然……虽然她猜到娇娇可能会嫌她累赘不要她了,但她还是很感激她。
这几年,她过得很好,也很开心。
两年前,她娘死了,舅舅找上门,她当时特别怕,还是娇娇帮她赶走了舅舅。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劝她,血浓于水,人都死了,到底是亲娘,总要回家看看。
那个家,她不敢回去。
她不是不愿意披麻戴孝给她娘下葬,她是怕自己再也回不来。
那个家对她来说就是个噩梦。
她怕爹和姐姐会打死她。
那几天,好多人说,她一出门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一度很迷茫,也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娇娇告诉她,不用怕,也不用管别人的眼光,不愿意就不回,还让她先不要出门,等过些日子再出去。
她难过了好几天,其实她怕连累娇娇和大堂哥。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张口就说别人不孝,不是东西,烂心肠,站着说话不腰疼,娇娇让她不要听,可她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娇娇被骂。
最后她跟娇娇说,她想回去磕个头,就回来。
这样就没人再嚼舌根了。
娇娇让店里管事的卫九陪她一起回去的。
她没进家门,就在村头等着。
那天人好多,大多都是凑热闹的,在她看来就她娘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难过。
舅舅看到她,还想过来拽她,卫九很不客气,一下就把舅舅给吓了回去。
她看得很清楚,爹和姐姐那眼神恨不能生吞了她。
她本来很怕的,可卫九特别护着她,她就不怕了,哪怕她知道卫九是因为娇娇的吩咐才这么护着她,但她也很感激。
坟地在山脚下的荒地,原本娇娇吩咐她的是,在葬礼结束
,磕个头就回来,但看着那么多人,她没有这么做。
刚下葬还没封土,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走了过去,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一句话都没说,就和卫九一起走了。
不过姐姐还是骂了她。
她向来强势,打从她记事起,姐姐就这么强势,动辄打骂,她身上就没有一天没伤的时候。
她之所以会死,姐姐也占了很大的功的。
白眼狼、不孝子、没心肝、黑心黑肺的东西,这些都是姐姐骂她的话。
她根本不在意,娇娇说的对,总跟不必要的人计较,日子是没法过的。
可姐姐最后骂她跟娇娇那个毒心肠的女人学坏了,还诅咒她和娇娇会遭报应。
那天真的很多人,漫山遍野,不仅他们上林村,就连临近的好几个村子都有人来看热闹。
她很生气。
骂她可以,骂娇娇她就不同意了。
以前她可怕姐姐了。
哪怕是现在她其实都还有点怕,可她不能胡说八道。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姐姐道:
“你们好几次都要打死我,我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就当是我不孝,要遭什么报应我都认了,就算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怕!大家都有眼睛,到底谁黑心黑肺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就是死,也不会认你们的!死了这条心罢!”
换做以往,她根本不敢说这种话,更不敢跟姐姐犟。
可她要太懦弱了,任人打骂,不就连累的娇娇很丢脸吗?
娇娇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让人当着她的面骂娇娇,还一句话都不说?
那她真的是白眼狼罢?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亲近娇娇。
可是娇娇太忙了。
而且莛儿和蓉儿都很乖,跟娇娇关系又好,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一旁看着。
直到现在,她看着蹙眉,一脸凝重看着她的娇娇,她才发现。
她真的很依赖她。
她一点儿都不想离开这个家,哪怕,哪怕娇娇和大堂哥并没有把她当家人。
“嗯?”
听着这声催促,还有娇娇那又拧紧了些的眉头,书莲脸色突然就白了,她心跳的很快,呼吸也很不顺畅,就连手脚都开始发凉。
好一会儿,她才用蚊子一般的嗡嗡声
,近乎恳求地问娇娇:“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尹娇娇面色顿了顿。
书莲一看她这个反应,马上又道:“我很听话的,我现在学会了很多活,我可以干活的,我……”
她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书家现在很有钱的,根本不缺干活的下人,她没有优势。
“书莲,”尹娇娇看着她,叹了口气,而后斟酌着道:“其实,我和茗哥儿跟你找了个人家,就是东城的林员外,把你过继过去,你就是林家的小姐了,林员外夫妇你见过的,是非常好的……”
“我不去!”书莲大声道:“我不去!我可不可以跟唐玉一样,以后我就伺候蓉儿可不可以?”
尹娇娇是真的没想书莲的反应会这么大。
林员外家有良田千亩,夫妇性子还都很温和,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家了,她思量了好久,才来问书莲的。
原本她以为书莲会答应。
只是现在……
书莲看着她,眼泪立马就掉了下来:“你不要不要我……”
尹娇娇眉心跳了下。
其实打从书莲第一次找上她,跪在她面前,她就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书莲会找上她?
直到此刻,她还是很困惑,书莲怎么就认准她了呢?小孩子的直觉?
她都哭成这样了,尹娇娇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冲她笑笑:“快别哭了,不是不带你一起,是怕你会不愿意离开,既然你愿意去,就一块走,东西让小文帮你收拾。”
书莲马上道:“我自己可以收拾,不用麻烦小文姐姐!”
尹娇娇在她头上拍了拍,笑着道:“嗯,脸都哭花了,去洗洗。”
书莲嗯了一声就转身朝外跑,生怕自己跑慢了娇娇又改变主意不要她了。
不过跑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停下来,转头看着娇娇道:“娇娇姐,谢谢你。”
尹娇娇原本就没太在意,她本就是想问问书莲的意思,林员外那边她也没有说死,正要看刚刚小云给她的要收拾的东西的单子,听到书莲这话,很是愣了一下。
没等她有反应,书莲就跑没影了。
晚上跟书亦茗说这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养一个是养,养三个也是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既然书莲愿意跟着,就带
着也无妨。
决定要进京的那天,尹娇娇就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京城,告知唐逸,他们要去了,请他提前帮着寻一下合适的院子。
一封送去江南,告知陈思媛。
一切准备停当,出行日期,定在十月初六。
出行前一天,尹娇娇和书亦茗带着三个小的,回了上林村。
要离家了,总要跟父母说一声。
书家的小院子已经提前清扫过了,尹娇娇原本以为今儿就是上坟,顺便同村里的乡亲们告别,谁知道她刚下马车,就看到他们曾经住的小院子,沾满了人。
村正为首,全村人,全来了。
小院子张灯结彩,等他们都下了车,炮竹声就响了起来。
尹娇娇只愣了一下,只以为是乡亲们在给村里的‘解元’送行。
反正就是祝贺和送行,连带着祝福一并的。
尹娇娇怕书亦莛贪玩被爆竹崩到,伸手要去牵他,手刚伸出去,就被一旁的书亦茗抓住了。
尹娇娇:“?”
她抬头看了书亦茗一眼,一脸不解。
难不成他这么大人了还怕啊?
书亦茗却突然冲她笑笑。
笑容别具深意,尹娇娇心尖猛地一跳,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还没等她开口,村正和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爆竹还在噼里啪啦响得甚是欢快,间或伴着小孩子们的欢呼声,烟雾腾腾中,村正走到他们跟前停下,笑着道:“茗哥儿明日便要进京赶考,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到底我们也都是看着茗哥儿和娇娇你俩长大的,今儿大家一起见证,这婚书签了,你们二人要琴瑟和鸣,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