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娇娘 第5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励志人生 惊悚悬疑 甜文 穿越重生

  薄若幽一愣,又想起昨天晚上霍危楼诡异行径来,她有些莫名,便看向一旁的福公公,“公公,侯爷这两日是否有些古怪?”

  福公公心道霍危楼的古怪已经不是一处了,可当着薄若幽,又不能当真说他怀疑霍危楼对她起了心思,于是只得笑道:“侯爷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会脾性难测。”

  薄若幽对此早有感受,叹了口气将此念暂且压下了,目光落在尸体上时,脑海中便也想不了别的了,她先细细查验了一番体表,而后便开始剖验。

  倘若死者死因为溺死,剖验便十分必要,薄若幽定了定神,沿着死者胸椎股切了下去。

  甲板之上江风呼啸,至此刻,江面之上茫茫雾气方才散了,霍危楼站在船头,江风扬起他玄黑的袍摆,他一边令绣衣使搜索船舷四周,自己却有些许的走神。莫说福公公要觉得他古怪了,连他也觉得自己古怪非常。

  没多时,一个绣衣使带着一个船工走了过来,“侯爷,有发现。”

  被带来的船工三十来岁,是船上厨房内的帮工,他看着李玉昶衣袍之上的污渍道:“启禀侯爷,这污渍,极有可能是船尾方向,靠近厨房的地方才有的。厨房做了饭食之后,潲水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倒入江水中,一来二去,船舷之下生出的污渍便有些不同。”

  霍危楼神色一凝,“带路——”

  船工在前带路,很快顺着楼船外侧的廊道回到了船尾,船尾大都为厨房杂物间以及船工住所,时常来此的船客亦少,刚一走近,霍危楼果然在船体之上看到了些深褐色的污渍。

  船工道,“就是此处了,这里大概有两丈宽的地方,都生的有这般污渍。”

  这些污渍是长年累月而生的,霍危楼先探身看了船体吃水之处,又忽而转眸往二楼之上看去,“二楼是何处?”

  一个绣衣使道:“侯爷,此处二楼往上,是二楼西边的楼台。”

  霍危楼当即往二楼西面楼台而来。

  和搭起戏台的东侧楼台不同,西侧楼台并不大,此刻靠着围栏堆了不少帆布桅杆等杂物,霍危楼上前来,往靠近一楼厨房的那侧走去,围栏之下堆着不少桅杆和麻绳,上面落了不少灰尘,许是许久未曾用了,霍危楼左右看了看,“叫沈涯来。”

  沈涯来的很快,一上来霍危楼便道:“这些东西平日都堆在此?”

  沈涯颔首,“此处地方不大,且又是在船尾,平日里无人来,这些是两个月前换下来的桅杆,还有些平日里用不着的东西,一楼有些发潮,且已快堆不下了,便堆来此处。”

  麻绳等物的确容易发潮,此言倒也无错,且这些杂物已经堆了两个月了,想来和李玉昶的死无关。然而霍危楼踩着麻绳站上去之时,却有种奇怪的感觉,麻绳堆叠在桅杆之上,形成了一小段陡坡,沿着这陡坡往上,几乎能一步跨出围栏。

  霍危楼便沿着这些杂物往前走了两步,沈涯见状立刻道:“侯爷当心,在下立刻找人来收拾此处。”

  霍危楼站在最高处,几乎再有一步,他便能一脚踏空落下去,而此刻船身若有晃动,他亦有可能掉落至江中,他如此,莫说沈涯,便是一旁的绣衣使都看着有些紧张。

  霍危楼皱眉道:“此处一直是这样的?”

  沈涯苦笑一声,“这个在下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平日里也无人管,船一旦走动起来,摇摇晃晃的,散了倒了也不一定。”

  霍危楼探身往船下看了一眼,又左右看了看,随后指了指靠墙角立着的一把灰扑扑的竹扫帚,“将扫帚拿来。”

  绣衣使动作敏捷,将扫帚递给了霍危楼,霍危楼接过,令扫帚立在船舷边,而后,缓缓往外轻轻一推,松了手。

  “噗通”一声,扫帚直直坠下,擦着船体的边儿落入了水中,此刻船行的慢,很快那扫帚又飘了起来,一时挨着船体,一时跟着水流翻动。

  霍危楼若有所思片刻,这才稳步退了下来。

  沈涯掌心捏了一把汗,“侯爷,玉老板是从此处掉下来去?”

  霍危楼淡淡颔首,“极有可能。”又吩咐道,“带路去李玉昶的舱房看看。”

  沈涯在前带路,待走入了廊道之中,便忍不住道:“侯爷觉得玉老板是被人谋害的?会否……是他自己不小心落入江中的?”

  霍危楼道:“若无证据表明是被谋害,便可算作自己跌入江水之中。”

  沈涯松了口气,“其实在下觉得,只怕多有可能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昨夜两折戏唱的好,玉老板高兴,后来喝了不少酒,并且,他的屋子离那二楼甲板有些近。”

  话音落定,沈涯驻足,“侯爷,就是此处了。”

  霍危楼看着眼前这道门,又看了看露台位置,果然距离很近。

  李玉昶的舱门并未关,只轻轻一推便开了,舱房比不得三楼阔达精致,却也一应物件俱全,而李玉昶的私人之物则更是多,写着戏中故事的戏本子,绣纹繁复的引枕,文房四宝,还有几本古时传奇游记,更有精致的茶具和两把玉骨折扇。

  光看这些私人之物,也知此人平日奢靡享乐惯了。

  屋内物品摆放的十分齐整,不见任何打斗痕迹,临江的窗户亦关的紧紧的,霍危楼内外翻了翻书册锦被等物,未发现任何异常,而书案之上的戏本子还打开着,仿佛主人刚刚离去稍后便要回来……

  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可李玉昶却死了。

  查看完李玉昶的屋子,霍危楼刚带人下了楼,便见路柯迎了上来,见面路柯便道:“侯爷,昨夜玉春班最后一个见玉老板的人是柳慧娘。”

  霍危楼眉头一皱,“带过来。”

  柳慧娘被带到霍危楼跟前之时,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得知了霍危楼的身份,亦不敢像在霍轻泓面前那般耍些小心思,只十分恭顺的哭诉,“昨夜唱的好,老爷后来和沈老板多喝了几杯,后来老爷兴致高,说要和民女讲戏本子,老爷新写了一个戏本子,他说这戏本子让民女唱,必定能火遍大江南北,民女自然高兴,便和老爷在民女房中一边吃酒一边论戏,后来看老爷醉了,民女便先将老爷送了回去——”

  “将老爷送回去之后,民女又回到了自己房中,民女想着老爷想让民女在京城唱这出戏,也很有些高兴,回了房,民女忍不住练了练嗓子,这一练便是快两个时辰。”

  柳慧娘越说越是哭的泪眼婆娑,“民女万万想不到,昨夜便是诀别,以后再也听不见老爷给民女说戏了……”

  她哭的我见犹怜,可霍危楼却漠然看着她,只是问她,“你送李玉昶回去的时候,可有人瞧见?可有人为你作证?”

  柳慧娘摸了一把眼角,“有的,卢青看见的,就是我们戏班子的生角儿。”

  “传卢青来。”

  霍危楼令人传来卢青,刚见到此人,霍危楼只觉得有些面熟,想来是哪一折戏他上过台,只是她们上台皆是装扮过,且他对戏目不感兴趣,自然也记得不算清楚。

  霍危楼本不以为意,只问,“昨夜柳慧娘送你们班主回去的时候,你看见了?”

  卢青生的颇为清俊,闻言也十分泰然的道:“回侯爷的话,小人的确见慧娘送老爷回来了。”

  霍危楼本对卢青并无几分质疑,可此人一开口,他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问卢青,“在戏班内,你和哪位旦角儿的关系最亲近?”

第51章 三株媚06

  此问令卢青微微一愣, 卢青恭敬的道:“在下与班中几位旦角儿都唱过几折,因此关系都算亲厚。”

  霍危楼眼底微暗,却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昨夜见柳慧娘送李玉昶回来之时, 是何种情形?”

  卢青闻言立刻回想道:“老爷口中哼着唱段,乃是他为慧娘写的《还魂记》, 面上十分高兴, 只是人却喝的有些晕了, 脚步有些不稳,慧娘将他扶进门的时候,将门撞的响了一声, 在下就住在老爷隔壁, 听到动静便出来看了看。慧娘将老爷扶进去,又说了两句话,而后便关上门出来了……”

  霍危楼狭眸, “你们都称李玉昶为老爷?”

  卢青点头,“是, 小人们都是老爷一早买来的, 有的在府中练了五年,有的练了十年, 是要练好了才能登台的。”

  霍危楼又道:“你和李玉昶住的近,昨夜可还有什么怪事发生?”

  卢青略一想, 犹豫着道,“在下也不知能不能叫做怪事……”

  霍危楼凝眸, “说。”

  卢青便道:“昨夜慧娘离去之后, 在下也进了门,隐约之间,在下似乎听到了有什么动静, 似乎是老爷他开门出去了,不过在下开门朝外看,却又见廊道之中无人,而老爷的门也是关着的,当时已经很晚了,大家都歇下了,廊道之中光线晦暗,在下也未多想,便继续睡了,后来在下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了。”

  李玉昶喝醉了却又出了门?

  “那时是何时?”霍危楼又问。

  “应当……已经是二更过半时分了。”卢青回想了片刻,语气颇为肯定的道。

  霍危楼盯着他看了片刻,又看了看站在几步之外的柳慧娘,没再多言的摆了摆手,随后想到那月娘,霍危楼又问路柯,“昨夜月娘在做什么?”

  路柯忙道:“戏演完了之后,她去看了宋媚娘,而后二更天不到便回房睡下了,和她住在一起的春琴可以作证,属下已问过春琴了,是真的。”

  霍危楼也不知怎地想起了月娘,大抵是那夜所见的月娘一脸漠然冷意,有对他们戒备非常,总让人觉得她少有亲善之意,“李玉昶周围除了卢青之外其他的船客也一并问一问,尤其问问二更天前后,他是否出去过。”

  路柯领命而去,霍危楼便又回到了薄若幽验尸的杂物房。

  刚走近,便见霍轻泓站的更远了,仿佛在避讳什么,明归澜坐在轮椅上,挨着围栏,也眉头微蹙着,霍危楼眉梢一挑,又往前走了一步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到门口来,一眼看到门内刺目的血色。

  李玉昶死了一夜,尸体还算新鲜,薄若幽剖尸之后,鲜血并自刀口溢出,颇有些可怖,只见薄若幽蹲在地上,身上的斗篷在福公公手中,她袖袍挽起,护手之上尽是血迹,甚至连腕子上也蹭了些,一旁地上放着两个瓷盘,一些看不出形状的秽物正摊在其中。

  见霍危楼回来,薄若幽的目光也从尸体之上抬了起来,她眼底一片冷冽严肃,在看着霍危楼时,方才带上了两分温度,“侯爷回来了。”

  霍危楼上前来,“验的如何?”

  薄若幽便直了直酸疼的腰身,口中道:“死者眼膜有细小白点,已开始溶解,尸体整体有些许发胀,因江水寒凉,五脏内只有少许腐败,尸斑颜色浅淡,关节发僵严重,按照以上所述,以及其脾胃内饭食消解程度推算,他应当是在昨夜子时前后落水溺死。”

  二更天,正是在柳慧娘送他回来后不久,霍危楼眉头微蹙,继续听薄若幽说下去。

  “民女剖验之后,在死者胃脏之中找到了些还未来得及消化的饭食,还有不少酒液,昨夜应该真的喝了不少酒。死者口鼻内有少量细沙,食管和气道之中亦有少许泥沙和细碎水草叶子,应当是在江中挣扎之时吸入的。”

  薄若幽眉头微皱着,又道:“到目前为止,民女还未发现他被人谋害的证据,这些线索只表明他是在酒后落入江中的,倘若当时他当真醉的糊涂了,落入江水之中,呼救声必定也小,且侯爷知道,一到了晚上,江风呼啸,呼救声若小了,还当真听不清楚。”

  “意思他有可能并非死于谋杀?”

  薄若幽点头,“从尸体上来看的确如此。死者身上无致命外伤,衣衫尽除之后,除了适才发现的手、脸上的擦伤之外,还有死者脚上也有一段擦伤,不过这些擦伤都有可能是坠入江中导致。另外,其腰部还有一段死后伤,此处应当是被船锚的绳索勾连留下的,所有生前伤皆不致命,若人在陆上,此等擦伤连伤药都不必擦。”

  薄若幽说完这些,又问道:“侯爷可找到他坠落之处了?”

  “找到了。”霍危楼走的离她近了些,“在二楼西侧船尾的楼台上,那里堆了不少杂物,踩着杂物不费力气便可越过围栏,掉落下去,正好是一楼厨房的位置,那里常年倒潲水,时间久了,船体之上便生出了颜色不一样的污渍,正和李玉昶衣袍之上蹭到的一样。”

  楼船一楼船尾为甲板,二楼船尾方向则是一小片露台,可大半夜的,李玉昶跑去露台做什么?

  薄若幽疑惑道:“他去露台做什么?还不小心掉了下去……”

  霍危楼凝眸,“此处亦是本侯不解之地,住在他一旁的卢青说亥时过半之后,曾听到他开门的动静,好似李玉昶走出去了,可等他出来看,却又未看到人,若当时李玉昶是往楼台去了,那他的确看不到人,因李玉昶的屋子距离西侧楼台极近,很快便可到。不过那般晚了,除非他喝酒当真喝到了神志不清之地步,胡乱走动去了露台,又沿着杂物攀了上去,而后一脚跨出去坠入江中。”

  薄若幽略一蹙眉,“倒也不是没听说过有些人喝醉了神智全无而后害死自己的。”说完这话,她垂眸看着李玉昶的尸首,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霍危楼见状便道:“若得不出疑证来,便当是他失足坠江处置。”

  薄若幽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并非死了人便是命案,“那也只有如此了,民女在青山县衙时,还常有路边发现病死的冻死的流民尸首,亦见过喝醉了失足落入河中而死的,他们也并非是为人所害。”

  霍危楼狭眸,“病死冻死的流民尸首?”

  薄若幽微愣一下,“并不多,只是饥荒之时,总有些人难有生计,身体好些的或可扛过几日,本就有病痛的便难捱过去,青山县本就贫弱,因此偶然有之,并不稀奇。”

  霍危楼蹙眉,“江南熟天下足,若江南还可常见流民,天下便要乱了。”

  薄若幽忙道:“侯爷放心,并不常见的。”

  霍危楼不再多言,薄若幽又将尸体上的伤口收拾干净盖上这才站起身来,她蹲的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身子晃了晃才站稳,霍危楼看在眼底,眸色便又深幽了一分。

  这时路柯在外面道:“侯爷,要查问的都查问完了,昨夜玉春班的人,还有房客们,几乎都有人证在,只有几个单独住着,又未出过房门的少了人证,不过他们和玉老板无冤无仇的,属下多问了好几遍,也未发现有何异常。”

  “那叫卢青的是否也无人证?”霍危楼问。

  路柯颔首,“旦角儿生角儿都是单独一处住着,好几个都无人证,不过属下问了她们左右,也未听见有何异常之处,且大部分人亥时过半便睡了。”

  李玉昶死在子时前后,若其他人当真亥时过半便睡了,那他死的时候即便有动静旁人也难听见,因此此处证词还存疏漏之处,然而验尸未发现为人所害,二楼露台处也未发现旁的线索,倒也无法将李玉昶的死同这些人强行关联在一起。

  “暂未发觉疑证,李玉昶多半是自己坠下楼台身亡,稍后令玉春班的人去收拾他的遗物,叫沈涯来。”

  路柯应声而去,很快沈涯到了跟前,一听霍危楼说李玉昶乃是自己坠江身亡,他便也松了口气,有武昭侯为此案定案,那便与他沈氏再无关联,且期间并无人命官司,是最好处置的,沈涯道,“多谢侯爷,在下这便去和玉春班的人商量,看看玉老板的后事该如何处置。”

  霍危楼自然不管这些,点点头应了。

  沈涯离去,霍危楼一回头,便见薄若幽又蹲在地上,她看着李玉昶的尸首,也不知在想什么,“怎么?可是发觉异常之处?”

  薄若幽摇了摇头,“不曾,民女只是觉得有些古怪,玉老板这两日对堂会很是上心,后来堂会顺遂,自己也颇为高兴,最高兴的时候却忽然坠江而亡,实是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