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参果宝
回去的路上,吴晓梅和季恒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季恒一路上都在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就是一个环山而抱的小山村,从种地的地方走到村落里细数过来也就百来户人家,大家都穿着差不多蓝灰黑的衣服,房子大多是泥瓦做成,看着闭塞而又贫穷,比他之前所居住的江南小镇还要不如。
吴晓梅不知道季恒在想什么,而是觉得这人今天实在怪异的很,不仅仅老老实实做完了活,还做得那么.......整齐细致到让人几乎吃惊的地步!
可是这人的前科实在太多了!吴晓梅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这人病了一场,竟然能治好懒病?!
吴晓梅内心战战兢兢,总觉得季恒心里憋着什么坏。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十几天,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每天跟着出去干活,虽然说季恒力气小了一点,每天只能拿个六七个工分,可是只要这人不惹事能出来乖乖干活,吴家人都已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了!
王美兰甚至偷偷地找吴晓梅谈过话:“晓梅啊,我看季恒可能上次吃过了一回苦头,想要改好了。我看你要么也好好地对人家,你成天黑着一个脸,也不是一回事。最近季恒都对你不怎么亲近了吧?”
之前的季恒虽然是带着目的和吴晓梅结婚的,但是吴晓梅本身也是村花一枚,在季恒接触过的女性当中绝对也算的上是小仙女级别的了,所以难免会对吴晓梅产生了点不可描述的想法。
男人有了想法,自然在吴晓梅面前说话做事都有些不一样。以前王美兰看的出来季恒是想亲近吴晓梅的,只是吴晓梅看不上季恒,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现在,季恒竟然也是对着晓梅退避三舍的样子,又看着季恒好像有老实安定下来的迹象,心里难免有些急了。
王美兰耳根子软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两个子女过的顺遂。如今村里人都在王美兰面前时不时地夸上季恒一二,说季知青现在做的活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整个村里都没有像季知青那样干活干的那么整齐细致的,性格也变好了,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话也文雅体面。还说他们村长就是会相看人,定下了这门好亲事。
这些糖衣炮弹打过来,王美兰心里纵然知道这里面有很多是看在她家老吴面子上的拍马屁,可是她自己也有眼睛会看,小季确实是在改好!
这做夫妻都是要互相关心体谅的,要是一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早晚夫妻间的感情就会渐渐凉了。
之前季恒做的事情确实过了,王美兰心疼女儿受的委屈,几次暗地里流眼泪,根本没心思说和女儿和女婿。而如今,季恒的表现虽然只是达到了以前王美兰对女婿的最低标准,也让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安定下来过日子就行。
背地里,王美兰也和吴大海分析过季恒的所作所为,得到的结论是之前季恒一心想着回城,所以才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为的就是逼着吴大海把回城名额给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走错了路子。现在回城名额给了出去,他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吃了教训,反而是心定了准备好好过日子了。
见吴晓梅板着脸不说话,王美兰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两,同房了没有?”声音压得低低的,除了吴晓梅谁都听不见。
吴晓梅一听这话,脸都涨红了,生气地喊了一声:“妈——”
“你别被他的表象骗了,就干了十来天的活,每天也就挣个六七工分,估计一年到头也就够他一个人吃喝吧!你还把他当块宝了!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好不好?你想想他之前干的那些事,你再看着吧,可能要不了几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吴晓梅实在是没看上过季恒,不说他之前做了这么多让她讨厌的事情,就光说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干活没点力气,挣得工分还不如她一个女的挣得多,她就看不上眼!
虽然季恒干的活现在是漂亮整齐,可是有什么毛用?只会浪费时间,少挣工分!而且现在还一副唯恐她对他动手动脚的样子,每次见了就来气!
到底是谁赖着要和她结婚的??到底那是谁的房间??到底是谁以前对她擦前蹭后就为了占点她便宜的??
吴晓梅真的想说自己是日了狗了吗?狗男人画风转变如此之快,让她目不暇接!!
王美兰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这些话吴晓梅反而心中警铃大作——瞧瞧!第一个归降者已经产生了!!难道这就是季恒的目的??
也因此,吴晓梅刚刚因为季恒近几日变化而稍微有些软化的态度一下子又冰冷起来,更加和季恒保持了距离。
而老古董季恒则是在暗处满意地点了点头——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女子合该如此!
吴晓梅.......
吴晓梅因为季恒的表现而陷入深深的疑虑挣扎,而季恒又何尝不因为如今身份环境的巨大变化而苦痛压抑!
对于失去科考的季恒来讲,生命已经如同失去了方向一般迷茫困惑,而到了这个世界里来,莫说是科考了,就连书籍他到现在都没看到过一本,这简直就是快让他压抑到崩溃了!
他感觉自己每天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干着一样的活,因为不甚熟悉,也因为太过追求整齐,所以季恒尽管每天能将将把活干完,但是到了家里腰背都好像要累断了一样,手心里也不断地冒出血泡,挑了又长,长了又挑。
不是他吃不了身体上的苦,他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是一坐就是一天,不管是三九严寒还是六伏酷暑他都笔耕不辍,这对身体也是巨大的负担,也会坐的腰酸背痛,执笔的手也会起茧,他却从不喊一声苦。
可是他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毫无脑力运转的劳动,人就好像是一个机器一般,不停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做同样一件事,而且只为了吃饱饭,甚至还吃不饱!
这才是真的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方——他读了万卷书,从小立志要金榜题名、驰骋官场,如今却是在偏僻山庄中如此庸庸碌碌到终老吗?
季恒找不到答案,而这时候地里的活因为天气越来越寒冷变得越来越少,稻乡村的村民们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准备起了过年的东西。
活少了,季恒空闲的时间就更多了。
季恒猛然发现,比起没日没夜的干活脑子一片木然,呆在家里闲着,脑子里胡思乱想更加让人焦躁抑郁!
只是他还不敢在吴家人面前表露出来,更无他人可倾诉,整个人愈发的压抑不安了。
农村人冬天睡得早,起来的也早。这天季恒一起来就看到吴大海正在兴致勃勃地弄了两张长条形的红纸,提着毛笔写春联。
季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正好吴大海也看到了季恒,鉴于最近季恒的“优良表现”,吴大海今天心情又好,难得和颜悦色地冲着季恒招手:“季恒过来,帮我看看这个福禄的禄怎么写的。”
吴大海想着季恒好歹是知青,高中毕业,识的字肯定比他多,想叫季恒在桌上空白的纸上写好给他看,然后他再写在春联纸上。
没想到季恒直接走了过来,十分自然的从吴大海手里拿过来毛笔,提笔落字,一气呵成。
第6章 惊才绝艳
季恒无论是提笔的姿势,还是写字的架势都太过自然,自然的就如同喝水一般,是融到了他骨子里的东西,等把这个繁体的禄字写完,季恒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毛笔,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吴大海。
吴大海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个禄字,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禄字用的是行书的笔法,可以说是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和他前面的几个字一比,他以前自以为得意的几笔字简直像狗爬一样没法见人!
吴大海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学,但是他父亲以前是上过私塾学过字的,也教会了吴大海识字写字。吴大海这一手字也是习自他的父亲,虽然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只学了四五年,但是吴大海正是凭借着这一手字,凭着识文断字才被稻乡村村民选为了村长。
所以对于自己的这一手毛笔字吴大海是十分自得的,以前时不时的会拿出纸笔来写几个大字,只是后来国家搞起了□□,他也就收了起来,也就在春节的时候写几幅春联热闹热闹。
往年吴大海还会把自己写的春联送给亲朋好友,还有知青点那边,总是会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尤其是知青点那边,在吴大海眼里,那里可都是住着文化人,就连文化人都认可他的毛笔字,这可让吴大海心里得意坏了,于是这个传统每年也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说实话,吴大海自己的父亲也就读过几年私塾,教给吴大海的更是一些皮毛了。书法这东西又是要勤学苦练的,长时间不写手也会生疏。吴大海这个每年的“保留节目”,倒不是说真的字写的多好,一来村里会写毛笔字的也就吴大海一个人,大部分村民也看不懂好坏,只知道能写就是厉害了;二来这大过节的又是送春联,还是村长亲笔,按照国人的习性,也自然是要吹捧一二的。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吴大海对自己的字有了一种蜜汁自信,可是当他看到季恒这笔字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差距!
天差地远的差距!
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也正是因为这个字,竟是破坏了一整张春联的完整性:试想一下,原本十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坐一起挺和谐的,谁也不觉得谁难看,现在猛然来了一个超级大帅哥,这另外九个男人就不够看了。
吴大海默默地把这张春联纸拿了下来,又放了一张新的空白的红纸,对着季恒说:“这幅春联就你来写吧,我原来想写的是年年福禄随春到,日日财源顺意来。”
往年吴大海只会写三个对子,今年也是去镇上赶集的时候看到镇上供销社卖的春联里有这个对子,所以想着回来自己写。但是回来睡了一觉,提笔竟然忘字,不记得那个禄字怎么写了。不过也正因如此,才发现自己女婿竟然有这本领。
季恒听着吴大海念完春联的内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倒是让吴大海心里头一紧—-难道他就这一个字写的好?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还没等吴大海胡思乱想完,季恒已经把对联一挥而就,要不是这红纸差了点,这春联就像和外头买的似的!不,甚至是更好!外头买的春联都是统一的印刷字体,哪里有季恒写下来的这些好看?
“好!好字!”吴大海忍不住开口称赞,就算以前他再怎么看不上这个女婿,无数次地后悔给女儿应下这门婚事,在此刻那些不愉快也一下子消散了,只剩下对季恒所写的字的惊叹!
吴大海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头是极为敬重知识分子的人,而且也相信字如其人这句话。
吴大海一时半刻都没办法把能写下这么一手好字的季恒和那个撬了他橱柜偷吃他麦乳精的季恒联系到一起,此刻他只觉得这人是块宝!甚至过后还自发的帮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找理由,自动洗白他的动机。
毕竟世人都能接受真正有才华之人的瑕疵的,而能写出这样让人惊艳文字的季恒,在吴大海眼里,绝对是有大才的!
“小季啊,你这一手字练了很长时间吧?”情感一拉近,就连称呼都变了,直接从“季恒”变成了“小季”。
“是的,懂事起就开始练了。”季恒从三岁会握笔就开始练字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放下过毛笔,家中几本名家字帖早就被他临摹的起毛边了,练习用的纸都能有十几人高,不管是行书隶求楷书草书他都能信手拈来,不敢称大家,但也已经算在书法一途小有所成了。
吴大海一听果真如此,忍不住对着季恒赞叹道:“亲家培养你也是费心了!”能在这个时候还坚持让孩子学书法的亲家绝对是有远见也让人佩服的!搞不好亲家自己也是书法大家,才教的出这样的儿子。
吴大海心里头感叹了一回,倒是说的季恒心里头一愣—-原身父母哪里培养过他了?两个人也就刚刚初中毕业,成天上班还来不及……
幸亏原身老家离这里千里之遥,应该不会被戳穿吧?
翁婿两个各怀心思地交谈着,表面上倒是一派和谐,吴大海还让季恒又帮他写了几幅他以前惯常写的春联,什么“事事如意大吉祥,家家顺心永安康”“财源滚滚随春到,喜气洋洋伴福来”,都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
“小季,你要有好对子也这几个!”吴大海越看季恒的字越喜欢,每一幅都舍不得送人了,看红纸还有的多,便叫季恒再写一些,他准备挑几个到时候送出去,剩下的自己用。
季恒这才舒了一下眉眼—-刚刚他写春联的时候皱眉就是因为吴大海说的那些在他看来都太过媚俗了,怎么都是讲财啊福的,虽然春联这么写完全没问题,但是在他这个自恃清高的读书人看来,难免显得没有文化还失了体面。
是的,季恒的父亲从小就教导他,做什么事都要有读书人的体面,所以季恒也确实是有“偶像包袱”的,轻易不肯与凡俗之流“同流合污”,就算是写一副春联,那也要拔高立意!
再者说,像他这样的人,写篇需要起承转合,限律限韵到极致的八股文都能和玩似的,写几幅对子还能难倒他不成?
“上联:冬去山川齐秀丽,下联:喜来桃李共芬芳,横批:新春大吉”
“上联:春雨丝丝润万物,下联:红梅点点绣江山,横批:春意盎然”
“上联:五湖四海皆春色,下联:万水千山尽得辉,横批:万象更新”
季恒手下不停,才思更是敏捷,几乎都不用怎么思索,几幅春联就写好了,写完后自己又读了一遍,觉得这才是春联该有的样子。
吴大海在一边看的惊叹连连,没想到季恒不仅仅字写的出类拔萃,肚子里的货也多,他女婿是真的有才学!
如果让季恒知道吴大海看他写了几幅春联,就认定他有才学的话,真·满腹诗书·学富五车·季恒估计会抬眼望天——这个岳父未免太天真了,对才学的标准,真低!
季恒依依不舍地放下笔,要不是这个红纸没了,他真是想一直写下去,以前每天都笔耕不辍,到了这里快一个月了,才第一次摸到笔,实在是放不下!
吴大海小心翼翼地把几幅春联都卷了起来,准备送人的送人,自己贴的自己贴,一边卷春联,一边还和季恒讨论起了写毛笔字的技法。说是讨论,其实是季恒单方面的指点,吴大海的那些心得放到季恒面前,只配被这个浸□□法近三十年的儒生按在地上磨擦的份。
只不过吴大海听的也欢喜,还频频发问,要不是家里没有剩余的纸张了,吴大海都想现场操练起来。
于是乎,被王美兰使唤过来叫吴大海和季恒把桌子理理,准备吃早饭的吴晓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翁婿相得、和谐融洽的场景。
吴晓梅......我爹说好的站我这一边的呢???这又是什么情况???!
吴晓梅到的时候春联都已经被吴大海收起来了,所以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她只是觉得自己被深深的背叛了—-爹妈都倒向了敌人那一头,她在这个家里怎么这么难!
早饭吃的简单,小米粥配有些卡嗓子的粗粮馒头,勉强吃个饱,美味就别想了。所以吴大海吃饭一向快,呼噜呼噜就把一海碗的粥倒进了嘴里,看到季恒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以前看着觉得矫揉造作,现在也自动美化成文化人的修养。
吴大海顿了顿对着季恒说道:“我先出去送春联了,一会儿你也送两幅春联到你们知青点去,好歹之前你在那边也住了一年的。”
吴大海迫不及待地要和村里的老朋友炫耀这次的春联,同时考虑到季恒,想让他和知青点的人亲近一下,给他做做人,所以之前他去知青点送的春联这次改派季恒去。
季恒把最后一口粥吃了下去,点头应下。
吴家人都以为只是如往年一样送个春联,谁知道这次却送出了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春联内容引自百度
第7章 初闻高考
季恒顺着原身的记忆来到知青点,知青点被安排在村尾,是一户绝户的人家留下来的土胚房,村里派人稍微修整了一下,用来接收下乡知青,这一用就用到了现在。
稻乡村如今一共有十个知青,男的七个,女的有三个,土胚房一分为二,正好作为男女宿舍,厨房则是大家共用的。
等季恒走进知青点的小院的时候,他恍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原身想尽办法也要回城了——这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点!
比起吴大海家的砖瓦房,知青点的土胚房简直就像是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屋顶上盖着厚厚一层茅草,肉眼可见有处地方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两个男知青正爬在梯子上修补。走进堂屋,更是觉得里头阴森森的冷,过堂风一吹,季恒忍不住就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他在吴大海家吃早饭的时候,饭桌旁边还起了一个煤炉在烧水,屋子里面暖洋洋的;而这时候几个起得稍晚的知青正冻得抖抖索索地挤在跛了脚的饭桌上,手上每人都端了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面粥,饭桌中央就一大碗咸菜配配,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海碗稀粥下去,只消上趟厕所,肚子里就空了。也幸亏是这两天不用干活,否则这大冬天的是一会儿都撑不下去的。
饭桌前坐了四男三女七个知青,几人都看到了季恒,但是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匆匆看了一眼就都低下头继续捧着粥碗吃了起来,完全当季恒是空气。
季恒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他模模糊糊记得原身是不喜欢知青点的人的,和他们处的不太开心,但是其中细节他也不得而知。
不过反正他是过来送春联的,送完他就回去了,如今他也并没有想去刻意讨好他们或是怎样,毕竟讨好之事,他季恒也做不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倒是坐在正门口的一个最年长的知青还是放下了碗站了起来,勉强笑了一下:“季恒,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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