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痒痒鼠
第53章
当时, 初夏的风徐徐地吹, 吹动保康的袈裟袍角, 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鱼儿好似在水里欢快地跳跃;吹动阿灵阿那天青色的葛丝长袍马褂, 海水江崖的华丽刺绣迎风招展。
呼吸着御花园的百花香,站在明媚的蓝天白云下面,甥舅两个默默对视, 保康细细鼻子,怎能不相信他怎么听出来一股子“酸味儿”?阿灵阿绷着脸,内心里甚是懊恼,他怎么没掩饰好自己的“醋意”?
石溪道人哈哈哈笑:“你们别对眼了。”
“容若现在挺好,这是好事儿。就是阿灵阿,估计皇上下一步就要给我们的快乐大师找老师,这次应该是正式的。”
阿灵阿有了台阶, 立马下来。
“你说这个我也明白。估计我真不能继续做挂名老师了。”说着话,他又有点儿伤感, 一把抱起来小外甥,特“真情实意”地说道:“快乐大师啊, 小舅舅要离开京城了。”
保康眨巴眼睛,第一反应:“小舅舅要去黑龙江?”
小舅舅·阿灵阿嘿嘿笑:“就你聪明。”
“南方的海战小舅舅就不参与了, 北方和沙俄的战事, 岂能不参与?”
一说到和沙俄的战事,阿灵阿就满腔热血沸腾。保康看着他这还不到十八岁的小舅舅, 年少贵胄、天资过人, 长相也是清秀挺拔、打扮更是“华丽时尚”……
保康重重点脑袋:“小舅舅棒棒哒。”
接着振臂高呼一声:“白马银枪, 天下无双。”
阿灵阿:“……”
不说阿灵阿被逗得哈哈哈,石溪道人,养生斋的宫人们也都哈哈哈笑。
保康也笑。他小舅舅抱着他,笑得意气风发、壮怀激烈,仰天说道:“铁马冰河、大漠长沙,是男儿就要实现梦想。”
保康定定地看着小舅舅,突然仰天长啸,长音清鸣。
“发妙声于丹唇,激哀音于皓齿。响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熛起。协黄宫于清角,杂商羽于流徵。飘游云于泰清,集长风乎万里……”
最后曲子结束,还有余音回响不绝。
“音均不恒,曲无定制。行而不流,止而不滞。随口吻而发扬,假芳气而远逝。音要妙而流响,声激嚁而清厉。信自然之极丽,羌殊尤而绝世……”一时间御花园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番天然纯粹之音里,久久无法回神。
乾清宫的皇上听到了,畅快地哈哈哈大笑:“若笳若箫,声闻十里。好!好!好!”
无逸斋里正在读书的太子和他的两位老师,太子反应过来后,不顾礼仪地痛快大笑:“一定是保康弟弟在长啸!”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正在念佛,停顿好一会儿,出来佛堂后忍不住和皇太后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啊,最喜欢吼一嗓子呼麦。好像唱一唱,就浑身舒坦一样。”
坤宁宫里,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正在对账本,只觉得这一番质朴自然却又酣畅淋漓的长啸是发自自己的内心一般,脸上的笑容无比慈爱亲和安详。
…………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这是保康送给他小舅舅的年少风流。
小舅舅阿灵阿听懂了,抱着小外甥举到头顶哈哈哈大笑地转圈圈儿:“阿哥等着,小舅舅一定打得沙俄人哭爹喊娘。”
保康积极地鼓掌,满脸是笑,满眼都是小星星:“小舅舅最棒。”
哈哈哈,哈哈哈。阿灵阿笑得畅快至极,石溪道人看着这甥舅两个的互夸,笑着摇头。
小阿哥如今是瑞亲王,皇后健在且身体日益好转,钮钴禄家这般兴盛,不符合目前太子已经册封的情况,皇上必然有动作。石溪道人小小的担忧,刚和阿灵阿谈完不到三天,皇后娘娘召见钮钴禄家的老福晋。
老福晋巴雅拉氏是阿灵阿的亲额涅,她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在在阿灵阿定下来随军北征的时候,和她露了口风。
老三法喀续娶赫舍里家的二姑娘,老五福保定下来两江总督麻勒吉的女儿瓜尔佳氏,老六尹德定下来宗室庄亲王的女儿,老七阿灵阿定下来护军参领威武之女乌雅氏,也就是德嫔娘娘的亲妹妹。
老福晋大体明白皇家的意思,敲打拉拢一番,正好她也觉得钮钴禄家不宜再出风头正要表示忠心——可她也有不明白。
老三法喀的原配妻子乃是宗室女,老四颜珠的妻子是当今国舅,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国舅佟国维之女佟佳氏,皇上的表妹,如今老三作为长兄续娶,家世不能太低,也不能高过宗室,目前赫舍里家最为兴盛,正合适。
老五福保定下来瓜尔佳氏,却不是费英东、鳌拜一系,而是同居苏完的达邦阿一系,这很正常,皇家能让他们继续和苏完瓜尔佳联姻,那就是恩德。
老六尹德定下来宗室的女儿,也应该。家里总要有一个宗室媳妇儿,而且老六尹德为人恭谨诚朴,言行举止都有分寸,性格也非常合适。
可是她亲儿子阿灵阿居然定下来乌雅氏,她真的懵了。
护军参领,位在都统之下,看似职位不高,可身在护卫京城的军队里,这样的正三品将军必然是皇上的心腹大将,否则皇上也不会收乌雅氏在后宫——可,这是包衣旗啊。
老福晋在宫里也不好和皇后多说什么,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她出宫的一路上只能安慰自己,时代变了,也不看包衣不包衣的了。
…………
保康也有点懵。
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个事儿,皇上只和皇后商议,有皇后提醒钮钴禄家一下,不过保康还是知道了,因为皇上领着太子去巩华城,也就是赫舍里皇后的梓宫,看望赫舍里皇后的时候,突然叫保康陪同,保康就听了一耳朵。
保康听说了这个事儿,满心疑惑——汗阿玛是看好胤禛弟弟,觉得胤禛弟弟很有前途?
还是不看好胤禛弟弟,觉得乌雅家没有前途?
反正他自觉也不好多问,也无需多问,干脆不去烦恼。四月二十日,他被太子拉着去给出京巡视地方的汤斌大人送行,特愉快地和黑着脸的汤斌大人挥挥手,笑嘻嘻地喊话。
“汤大人,太子哥哥专门和汗阿玛请示,给你加了两倍的俸禄补贴,你可要好好保养身体,不能舍不得吃哦。那个肥肥的老母鸡,一天一只哦。”
汤斌:“……”
“感谢瑞亲王提醒。臣明白皇上宽厚,太子仁爱。”
声音干巴巴的,一看就是气还消。
太子赶紧给打圆场:“汤大人,保康弟弟说的,正是孤最为担心的。汤达人克己奉公,清正廉洁。可是汤大人自己和家人都饱受清贫之苦,孤心里甚为不安。为国为民,请汤大人切记保重身体。”
汤斌因为太子的“真情流露”而感动、行礼道:“太子殿下放心,臣汤斌定不负使命。”
“汤大人快快请起。”太子伸手弯腰,双手扶起来他的老师,引得汤大人更为感动。
保康安静地看着,笑得也安静。
阿弥陀佛。师祖啊,太子哥哥对大臣的手腕深得汗阿玛真传。
汤斌走后就是熊赐履。咳咳,太子的老师多得很,自然不可能就汤斌一个合适。不过熊赐履走得时候,面对快乐大师也是一张黑脸,看到快乐大师欢乐得来——太子都替他弟弟觉得他良心不安。
可是他弟弟还不到四岁啊,他的老师们都是年纪一把的博学大儒,他更没有办法告诉自己去帮自己的老师们。而且太子认为,不光他老师们委屈,他保康弟弟也委屈。
他弟弟这般爱玩的性子,每天乖乖地来无逸斋来学习,虽然他很高兴,可是他也觉得弟弟委屈得更为“理直气壮”。
太子自觉他帮谁也不好,最后在他汗阿玛的表现下有了明悟,爱莫能助,只能——很开心地选择——围观啦!
…………
话说从孝陵回来后,他们的汗阿玛就认真思考他对太子的教育问题,可他自认按照历朝历代的太子教育标准培养太子,实在想不出来头绪。
反正就是熊儿子保康和太子在一起多处处非常好,多番“思考”后,皇上干脆就不给他单独请老师了,就让他领着石溪道人一个老师,直接入驻无逸斋。
“等上书房建好了,再回来。”他们的汗阿玛板着脸,如是说到。
太子欢喜无比。
保康楞眼。
保康这次给他太子哥哥出主意,称得上“赔了老师们又折了自己”;保康面对这些,当世的理学大家们,也就是当世最严苛最古板的老夫子们的刻板老脸,这次是真的想要仰天长啸。
他不开心,那就要闹腾。
逃学那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儿,上课睡觉更是寻常。闹腾的那个叫五花八门,胆大包天……无逸斋的老师们天天去和皇上告状,偏偏皇上还护着,然后这些老师们就更生气,特别是他们发现太子被带着的,也变得顽皮……
咳咳,其实是皇上自觉,他作为熊儿子的开蒙老师被熊儿子深深地折腾过的人,换一个角度围观熊儿子折腾其他人,莫名地,就有一种特“苏爽”的心情,看戏看得特满足。
才一周的时间,无逸斋的老师们个个头晕脸黑,可他们拿三头身的快乐大师没奈何,只能生闷气,可他们生闷气的同时又更爱三头身的快乐大师。又爱又恨,感情那个复杂难言。
无他,快乐大师太聪明了。
他们作为一整个国家选出来的饱学之士,快乐大师能问到他们回答不出来哑口无言,这不是本事吗?可是这本事不是用在学习上,而是用在反对学习上……
比如老师正声情并茂地讲解《三字经》的一段:“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快乐大师“恰好”从睡梦中醒来,轻轻揉揉“睡眼朦胧”,还没容老师们感叹一句快乐大师小胖手上的小窝窝,揉眼睛的可爱小样儿,就听到快乐大师迷迷糊糊地开口了。
“老师,快乐大师不明白。孔融四岁和哥哥们一起吃梨,总是拿小的吃,有大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回答说:‘我年龄小,食量小,按道理应该拿小的’。老师,孔融只是觉得自己拿一个大梨吃不完浪费,这不是谦让,这是节约粮食。”
老师气得差点跳起来,鼻腔喷气,胡子翘的老高,但是快乐大师还没说完,他还气呼呼的,委屈巴巴的。
“老师,快乐大师也马上四岁,但是快乐大师食量不小,所以不拿最小的梨……”
快乐大师表示硬要他选最小的梨子太不人道,他这正需要滋养长身体那,都不让他吃饱……
老师:“……”
老师被气得失去理智,又气又笑地咬牙问道:“兄长们年长,做弟弟的理当谦让。若是快乐大师和哥哥们一起吃梨,认为该怎么分?”
就见快乐大师丝毫不惧,一派“稳重”的风度,可是还不容老师感叹快乐大师没彻底睡困的小奶音,快乐大师的大将之风,就听他呱呱呱又是一大通话。
“兄长们若是说:你不让就揍你,快乐大师不想打架,但也不能屈服,那就打架,谁赢谁拿最大的梨子。兄长们若是说:我们是哥哥,要爱护弟弟,主动先让,快乐大师也让——根据自己的食量选一个。”
“兄长们要是敢主动说:我们来比赛,谁的弓箭最好,谁的大字写得最好,谁的背书背得最好,谁能给辣椒苗浇水除草……谁就可以拿到最大的梨子,快乐大师最服气。
孔圣人都认可‘食色性也’,人们却宣传孔圣人后人的‘孔融让梨’,这是违背人类天性,剥夺年幼者的话语权,不给小孩子吃饱……”
老师:“……”
目瞪口呆、精神恍惚、眼冒金星,眼看要晕倒。
奈何皇上明确规定不允许打快乐大师伴读手板,也不允许罚快乐大师抄书写作业。
他们去和皇上告状,都觉得快乐大师的想法,类似于离经叛道,应该及时严加教导布拉布拉……可是皇上听完后一番先是开怀大笑、骄傲莫名,接着长吁短叹,感慨万千,就是不罚“口出逛言”的三头身·快乐大师。
老师们能怎么办?
关键他们也被快乐大师“洗脑的”,也开始怀疑宣扬“孔融让梨”的正确性。
关键他们有时候还被快乐大师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大清皇家和其他朝代的皇家不一样。先皇顺治皇帝没有专业学习过汉家文化,全凭自学;当今皇上也是半路出家,后来才开始苦学。他们作为皇家第一批汉文化老师本就胆战心惊,生怕一个教导不好皇上来一句“太子不需要学四书五经……”
他们抱着这样的心态,作为一个汉家文人,作为因着太子作为国之储君的重视,作为臣子给太子讲学,对皇家一切的规矩都只有严格遵守。
说是老师,其实谁都不敢自称“老师”,除了皇上,何人敢为太子“师”?每次讲课都是跪坐前方,太子端坐小书桌后面,他们甘之如饴。
可是最近太子突然明白了,太子亲自和皇上提出来,老师跪着讲课于理不合,于礼不合,身为太子更应该做好“尊师重教”的典范……他们感激皇上,感激太子,可他们也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在快乐大师的身上。
张英后来就说,“让,在兄弟姐妹之间,‘让’是美德。‘不让’是应该。因为孩子们的天性中就是喜欢最大最甜的那个梨子,如果家里长辈硬要他们让,他们要么心里不服和兄弟姐妹们闹矛盾,要么学会撒谎,对自己不诚,对老师长辈不诚……”
而“诚”,也是儒学精髓之一,是华夏人修身养德的必有要求之一,和“仁”并列。
…………
阿弥陀佛。快乐大师学着他师祖的样子微微笑,抬手打一个佛号,隐去一身功和名。
这对于快乐大师就是提都不用提的芝麻小事儿,他还不到正式进学的年纪,每天只有一个半时辰的功课,他还有其他重大活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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