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辞仲子
张苍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范汝摊摊手:“别看我,我们城主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尚有几分哀痛,过几天就不知又抱着哪位佳人了,真厚葬了什么下去他发现不了的。”
范汝继续说:“但是现在你不肯把尸身给我,待会儿轩辕昂那边留下的印象可是你抢走了尸体哦。”
阳城大祭司给人的印象向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立场混乱又性子古怪,张苍略微思索了几秒,一口答应了:“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假装为抢尸体打一架,留下点伤,你也好回去交差。”
这是不放心范汝,执意要自己一直抱着尸体。
现在正是深夜,冷库里堆满了冰块,冰寒刺骨,外面又罩着冤鬼横飞的法阵,杨朱真人听这俩人三言两语就达成了协议,心中不禁起了难言的寒意。
世间情爱,果真皆是败坏不安之相。
少找对象多修行,杨朱真人回想起几百年前自己师父对自己说的话,觉得实在是太有道理啦。
杨朱真人没动,他打算等这俩人将“尸体”带出颖川王府之时,暗地里帮轩辕昂一手,到时候人多手杂,又在冤鬼环伺的法阵中,尸体一不小心毁掉了也是说的过去的。
这就叫你算计轩辕昂,我算计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超乎寻常地顺利。甚至杨朱真人都有点没想到。
三人相争的时候,那具冰冷的躯体一时不察被抛在空中。因为已经离开了冷库,尸体手臂上的血解冻了,微微散发出了些许血腥气,瞬间就被浓浓的怨气吞噬了。
等轩辕昂气急败坏地叫来云异道修士,强制将法阵中的冤鬼驱散,那具躯体已经只剩下一捧残缺的骨碎了。
杨朱真人觉得很开心。一下子两个目标都达成了。
这份开心一直维持到他回到落脚的客栈。
杨朱真人打开通讯玉简,发现易桢在几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消息。
【易桢:真人,姬金吾那边知道我从轩辕昂府邸中死遁的事情了】
【易桢:他还没发现我在博白山就跑路的真相,我来和您通个气】
【易桢:还有一件事,姬金吾那边说会帮我遮掩这件事,尽量不让轩辕昂发现尸体是假的、我还活着这件事】
杨朱真人皱了皱眉。
【杨朱真人:他就这么甘心放你走吗?小易你多想几步,小心被算计了】
多年前掺和进去的那场政治斗争给杨朱真人留下了太大阴影了,他对这些精于谋划的小辈都习惯性地提防着。
这个瞬间,换了个角度,他好像忽然明白方才范汝的举动了。
范汝是受姬金吾的托付前来颖川王府的,他们之间的信息是共享的。
如果范汝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在抢的那具尸体是假的,那么他的目的就根本不是“带一具尸体回去交差”,而是“不让张苍和轩辕昂发现这具尸体是假的”。
若是范汝与张苍真的顺利离开了颖川王府,有了那么一道伪造尸体的程序,就算范汝不花心思去调换尸体,日后张苍发现尸体不对劲,也肯定疑心是当初在范汝那里被动了手脚,被换走了真的尸体,真的尸体在姬金吾手里,而不会疑心原本的尸体就是假的。
更何况这件事的运作过程中还有十足的空间可以操纵。
比如刚才,尸体不就在混斗中从张苍手里被撞飞出去了,现在只剩下碎骨了。
方才杨朱真人的预设那么顺利,是因为看起来是他一个人算计三个人,其实范汝和他背后的姬家从一开始就跳反了。
便是没有杨朱真人插手,这毫无破绽、一层套一层的计策,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杨朱真人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第一次看见姬金吾的时候。
那是个雨天,姬家郎君在屋檐下等他,因为约好了今日相见,不敢怠慢。
他穿着一身挺拔的金绣黑衣,身边的侍卫衣领和刀柄上篆刻着铁心梅的徽记。
是一位很标准的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杨朱真人当时想,这孩子的气运看着是活不成的气运,这样殚精竭虑地操劳,倒是活到了现在,可见有的事情虽是上天注定,但人力也并非更改不了。不过姬家这孩子的命相确实奇怪得很……
他想到此处,忽然听见紧闭的窗棂外似乎有沙沙的响声。
杨朱真人起身去开窗。
是之前在法阵前见过的那位纤弱女子,因为死的时候还年轻,她的样貌定格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又因为死因凄惨,面貌上带着怯弱不足的气韵。
若是没有枉死而是成了修士,这姑娘现在也两百多岁了。
“多谢您。”她盈盈下拜。
杨朱真人老觉得她有点眼熟,一边在脑中回想那个右部官王寻,一边说:“你现在要回幽冥之地了吗?”
那女子的身体已经是半透明的了,她说:“我并非亡魂,只是怨灵,是人死之时心中的一口怨怒之气塑成的,如今已经向您道过谢了,瞬息之间就会散去。”
她话说完,身体的大半部分就已经散成了看不见的灰烬。
杨朱真人迟疑道:“我以前与你夫君似乎有过私交?”他真的想不起来了,几百年前的事情。
女子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是她,我没有她的记忆,只是那天一看见您就觉得您可以信任,所以贸然……”
她话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杨朱真人关上窗,回到桌边,看见通讯玉简已经有回复了。
【易桢:应该没问题。】
她并没有对姬金吾做出任何评价。
.
易桢发现了一个盲点。
在她以前记得的梦境中,大家对易桢故去的母亲,都称作“易梅氏”。但是易老爷说她母亲叫做“巫羽飞”。
就算易桢母亲是从易老爷的好友杨某人那里出嫁的,那应该也是“易杨氏”吧。
易桢母亲死的时候,填房王氏根本没过门,而且就算过门了,王氏去改易桢母亲的姓也很难操作且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不是易老爷改了她母亲的姓(易桢觉得可能性不大),那么只有一个人有能力做这种事情。
易桢母亲自己。
她死之前,特意嘱咐了把她的姓改掉、葬礼从简、身后不要有任何人提起她讨论她。
易桢想了又想,最终觉得可能是这个样子:
有什么人一直在找易桢的母亲,一旦被发现了行踪,极有可能祸及子女。
当巫氏去世的时候,已经决定抹去自己的存在,庇佑自己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是什么人在寻找她?
巫氏到达河内嫁给易老爷为妻之前,也一直在掩盖自己的行踪吗?
若是巫氏一直有意掩盖自己的行踪,她易桢如今在这里挖掘到当年真相的难度有多大?
易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往外瞥了一眼,发现那个叫小瓶的小丫头竟然还没有回来。
第80章 豆白宜烹玉糁糜
小瓶这个丫头吧,其实没什么不好。又听话又好糊弄。
易桢和李巘道长那天自丰都返程,刚解除御剑术落在院子里,就见小姑娘提着灯揉着眼睛出来了。
易桢:“……”
小瓶这丫头虽然和人交往挺社恐的,但是有点傻大胆,完全不怕神神鬼鬼的东西。大晚上一个小姑娘听见外面有异样的声响,反应竟然不是把被窝裹得紧一些,而是翻身起床噔噔噔就提着灯出来了。
易桢试图给自己深夜出没找理由:“我忽然饿了,就拉着道长出去买馄饨。”
还好这姑娘到底年纪小好糊弄,睡得脸红扑扑的,还主动上来帮她拿外套:“那夫人买到馄饨了吗?”
易桢:“没有。馄饨铺关门了。”
小瓶点点头:“那夫人回房里歇着吧,我现在去给夫人煮馄饨。”
易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又不想吃了,你赶紧睡觉去吧。”
把一个睡到一半的小女孩从床上叫下来给大人煮馄饨,易桢觉得自己就是个馄饨。
按理说李巘道长可以用那种短暂除去对方记忆的术法,但是易桢了解过,那种术法用在年纪很小的人身上很可能会误伤到神智,觉得还是大可不必。
易桢房里有些小零嘴,是跟着李巘道长出去的那几次买的,现在塞给小瓶,让她坐在桌边吃。易桢则一边洗漱一边悄咪咪提出让小瓶别把她深夜外出的事情说出去。
小瓶都没问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已经在疯狂点头了,一再保证不会说的。
易桢晚上还想拉着她一起睡觉,但是小瓶说她肚子里有宝宝,怕碰到宝宝,不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虽说在床上搂着小姑娘说知心夜话成功收买她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是小瓶确实对她亲近多了,做事情干净利落,就是依旧社恐,看见人不会说话。
李巘道长那边似乎有了新进展,这几天晚上都看不到他的人,易桢倒是没意见,但是小瓶显然很不满这件事。
据她说乡下打锣(这个词似乎是方言,就是混的意思)最厉害的男人在妻子怀孕的时候都会多回家,哪有反而往外跑得勤的道理呢。
易桢本来一下子没想起和杨朱真人说姬总的事情,还是后来姬总给她来了几条说明情况的消息(特意注明了不用回复),她才猛然想起该和杨朱真人说一下整件事。
给杨朱真人发完消息,易桢觉得胃里有点空落落的,随口说了一句:“好想吃冰粥哦。”
洛梁城最有名的一家冰粥店就在这条街上,小瓶也很喜欢吃冰粥,易桢经常给钱让她挑人少的时候出一趟门买回来一起吃。
小瓶听她这么说,立刻放下手里用炭笔在画的画,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想喝。”
易桢往外瞟了一眼:“天都黑了,明天早上起来去买吧。”
小瓶:“我去买我去买!”
易桢迟疑道:“这么大晚上出去不好吧。”
小瓶:“我跑着去!不要一盏茶时间我就回来啦!”
这孩子平常社恐得厉害,和易桢还会说几句话,看见其他人,尤其是男人,基本就摇头点头往角落里缩。
现在难得兴头这么高,估计是真想吃冰粥了。
易桢也想吃。
而且现在是晚上了,街上没什么人出没,小瓶估计觉得不会遇见逗她让她触发社恐的人。
易桢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还有商铺的灯,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在小瓶身上下了个简单的防御咒术,给钱让她出门去了。
结果等杨朱真人回她消息,小瓶都没看见回来的人影。
距她出门刚好一盏茶时间,易桢也没感觉那个防御咒术有被破开。但她还是渐渐地心里起了后怕,一边后悔自己怎么让这么个小女孩独自出去了,一边披外套起身准备去找她。
街上果然乱糟糟的,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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