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崽儿
而且这人谢青云虽没看到几眼，但看他外表，和脸上那病态的表情，总觉得是个随时能发疯的。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事先查清楚底细，免得到时候波及到三房，都来不及应对。
谢青云的话，李柏从来没有提过异议，不过是查人，都查过许多次了，早都习惯了。
晚上谢青云和谢四妞同乘马车回了家，谢青云只跟谢四妞说了爹娘有事要回村。
这边谢长贵和王翠花却是早就坐着马车回到村里，一回村，就火急火燎的往老谢家赶，途中遇到村人喊她，也没停下搭理。
等敲开老谢家的院门，他们才有时间松口气。
第74章
来开门的是杨氏, 她从谢长时走后就一直在心焦的等着，而且人过来那么久都没回来，怕真出了什么事，几乎在院门刚敲响, 杨氏就奔过去。
一开门就和谢长时和王翠花打了个照面, 杨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三房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还赶在这个时间点。
“如意呢？”王翠花看到是她没给什么好脸色，一把将她推开，就往院里走。
杨氏没有设防，被这么突然推了个踉跄, 好在手还扶着门, 才好险没跌倒。
谢长贵以前见了这二嫂虽不说话，但好歹会点头打招呼, 如今他那平日里憨厚老实的脸上, 没有一丝表情，也阴沉的厉害。
杨氏还是头一遭见他这种表情，一下子被唬住了，都没敢因为王翠花那一推跟她吵起来。
王翠花见她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 还道杨氏不是上次那一回被小谢氏打傻了吧，便也不管她, 直接要去二房找人。
杨氏看王翠花要进自己的屋子, 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跑过去拦人, “王翠花，你这是在干啥，这是我的屋，让你进了吗？”
王翠花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当我稀罕进你屋，我还怕碰到什么脏的臭的东西，弄得自己都不干净。”
杨氏被她这一番明晃晃的嘲讽，气的气血上头，声音也尖利起来，“王翠花你一回来就是想吵架是不，你别忘了你们三房已经分了出去，这可没有你立足之地。”
王翠花还没什么反应，谢老太和小谢氏的屋门此时开了，看见院里的王翠花，谢老太首先拉下了脸，不高兴的看向她，“你怎么回来了？”
不过谢老太这声音压得极低，还把屋门轻轻带上，顺便瞪了一眼刚刚大嗓门的杨氏，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把老头子吵醒，到时候自己又没什么好脸。
王翠花没心思注意她的这点小动作，满心思都是儿子告诉她的话，“把如意叫出来，我们要带她走。”
杨氏听了立刻跳脚，她可是知道如意的福运回来了，怎么可能让王翠花带走，“凭什么你说带走就带走，如意现在是我们二房闺女，可跟你没半点干系。”
谢老太和小谢氏因为谢老头的话，最近十分安分，小谢氏浑身的伤，没事就在屋里待着，谢老太也因为闪了腰，舍不得花银子去看，多半时间都是躺在炕上，所以两人这几天都没跟谢如意说过几句话。
也根本没联想到上次的惊雷是因为谢如意，两人满心思都是自己的小算盘，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
谢老头更是看见谢老太就烦，也没告诉她谢如意福运回来的事。
“你的闺女？你干了什么亏心事，还要我说出来吗，亏你还说的出口这句话，我都替你臊的慌。”王翠花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难怪三房这时候赶回来，原来是知道了那些事，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过继文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谢如意如今就是二房所出，断没有让王翠花带走的道理。
谢老太面色一变，匆匆往后面屋里看了一眼，等确定里面没动静，她才恶狠狠的瞪向王翠花，压低了声音骂道，“给我滚回去，来这里瞎咧咧什么，再闹下去，老娘撕烂你的嘴。”
“咋地咋地，就许你们偷摸着卖我们三房的闺女，还不许我回来讨个公道，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谢老太越是这样，王翠花就越要闹得厉害，反正闹大了，出丑的也不是三房。
谢老太被这嗓子嚎的惊到了，这下睡得再死的人，除了谢二郎，都能被吵醒。
拍拍胸口，谢老太恨不得上去堵了王翠花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身后的屋门被打开，谢老头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又再闹什么，家里就不能安生几天吗？”
“老头子，这不是老三媳妇不知道听了什么胡话，就回来发疯，可不关我的事。”谢老太陪着笑，赶紧撇清关系。
谢老头这才看清院里的王翠花和谢长贵，顿时头疼，这两个是怎么知道的，还知道的这么快，按理说当日知道的人就几个。
连老谢家都不知道三房在县里的那户人家做事，又是谁能把消息传过去。
“爹，我以为您和娘还有二哥二嫂都是疼如意的，所以当初过继我也同意了，本来以为如意跟着你们比跟着我们能过的更好，只没想到．．．”谢长贵低着头，声音中饱含一丝痛苦。
谢老头老脸一红，他还是第一次被小辈还是最老实的三儿子，这么当面指责，心里着实有些不好受。
“都是误会，你娘和大嫂她们只是一时糊涂，我们老谢家绝不会卖任何一个闺女的，老三你就放心吧。”谢老头难得放软了声音，温和许多。
王翠花可不信他这一套，这老头子就爱打马虎眼，“我信不过你们，反正人我必须带走，赶紧让如意出来，还是人已经卖了？！”
说到最后一句，王翠花脸色都变了，生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
谢长贵也急急的向院子里走了几步，眼睛都急红了，“爹，如意被卖去哪里了，我要去找她，您赶紧说啊。”
“没有的事，老谢家没闺女被卖，如意在屋里呢，你们急什么。”谢老头看他们这模样，赶紧道。
谢长贵和王翠花闻言才放下提着的心，王翠花如今算是看透了这家子人，怎么说也是疼着宠着的那么多年，一朝说卖就舍得卖了。
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如意在老谢家又受了多少磋磨，想到这里，王翠花就有些后悔，当初过节回来，把人一起带走就好了。
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带回去也只是多了一张嘴，往后嫁人的时候再备上一份嫁妆罢了，反正是不能让她留在老谢家。
王翠花手里如今攒了不少银子，县里又买了屋子，生活过得越来越好，每天在酒楼忙活着，偶尔也去大堂帮忙，跟不少人打过交道，眼界开阔了许多。
以前为了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跟谢老太吵起来，有时候因为一碗蛋羹，王翠花都在撒泼打滚才能要到，自然对每隔两日就能吃上的谢如意起了埋怨。
可是现在日子宽裕起来，王翠花回想从前，其实跟谢如意没有多大的干系，到底是谢老太为人贪心又偏心。
王翠花多多少少知道谢老太那个梦，对比谢老太前后对谢如意的态度，也猜到了些东西，又想想吃得好穿得暖的四妞和六郎，总觉得自己这个当后娘的也该大度些。
“爹，这人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这几个月如意在老谢家过得如何，您肯定是知晓的，我也不想大家面子上闹得难看，您说对吧？”王翠花这话几乎是带上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谢老头看她，沉了脸，“虽然你们分出去了，但老谢家的名声多少也会干系到六郎。”
谢老头是知道谢如意的福运回来了，当然也不愿放人走，他相信为了六郎的名声，这王翠花也会消停的。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王翠花脸色丝毫没有变化，说出的一番话简直让谢老头惊讶。
“这就不劳烦爹担心了，六郎他聪明又尊礼法，必不会被这些干扰，况且六郎也担心他三姐姐，看我们接如意回去，便能放心，读书也就用心。”王翠花颇为自得。
当然这可不是她能想的出来的，还是临行前，谢青云特意嘱咐的一句话，才让王翠花说出了这些。
看着谢老头惊讶的表情，王翠花又把谢青云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了一遍。
“况且我们三房那会刚进县城，本身温饱都不能保证，以为二老亲自养着的孙女，在家里总能不缺吃穿，可没想才几月你们就趁三房没人要卖了她，这事传出去，毁名声的绝不是三房，我们顶多只一点波及，到时候受别人指点就不知是谁了。”
一口气说下来，王翠花心里顺畅极了，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正面对谢老头，这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谢老头捏紧了手中的烟杆，目光沉沉的打量王翠花，看来是自己以前小看了这个三儿媳，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脑子，竟然能想到这些。
知道威胁名声是没作用了，谢老头只能把目光投向三儿子，这个儿子一向都是听他话的。
“老三，之前是我没看好如意，以后绝不会让她在老谢家受到一点委屈，就跟以前一样，你看如何？”谢老头郑重其事的作保证，只要三儿子不再有带走人的念头，那王翠花说些什么都没用。
谢长贵低下头，没有跟谢老头对视，只闷闷出声，“爹，如意是我的亲生女儿，以前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我会好好补偿她的，爹您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虽说话中满满的祈求，但表达的意思也很是明显了，他们今天一定要把如意带走。
谢老头彻底拉下脸来，手中烟杆磕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第75章
其他人听到声音, 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谢长贵低着头，仍是不愿意改口。
院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王翠花也不说话, 反正今天无论如何, 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 二房的门被推开了, 发出“咯吱”的响声，引得众人望过去。
谢如意手中紧紧绞着帕子，脸上已经布满泪痕，眼眶通红, 紧紧盯着垂着头的谢长贵, 心里思绪复杂。
有一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就好像是丢失的孩子, 受了很多苦难, 回到爹娘身边，只想要在爹娘怀里，委屈的哭一场。
谢如意从小以为自己是没有爹娘的，小时候她去找过爹, 却被奶奶拦住了，奶奶跟她说, 她爹已经有了后娘, 也有了新的儿女, 已经不疼她了。
可是谢如意还是想去问问爹爹为什么不喜欢她, 最后只看见爹和后娘抱着弟弟，温馨的画面。
再后来，她感觉到后娘不喜欢她，尽管还是会偷偷看着三房，羡慕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可爷奶对她也很。
二伯二伯娘也会时不时给自己塞点，从县城里带回的蜜饯糕点，大伯大伯娘会亲昵的摸自己的头，温声和自己说话。
只有真的亲爹看见自己，会躲得远远的，谢如意伤心过好多次，后来便习惯了，渐渐忘了那些感觉，也开始跟着其他孩子叫自己亲爹三伯。
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的，所以在过继的时候，她选择了二伯二伯娘。
在听到大伯娘和奶奶要卖了自己时，谢如意第一个想法并不是要去找爹爹，而是自己坚强起来反抗他们，她以为所有人都不要她了。
可在刚刚，她以为不喜欢的亲爹，却说想要接她有，她以为对自己有恶感的后娘，也不在乎有没有顾及到六郎的名声，就算爷爷不同意，其他人都不同意，他们都想带自己离开。
杨氏看到谢如意，朝她招手，口中亲昵的喊着，“如意，快些过来，怎么红了眼，让娘瞧瞧。”
谢如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听到杨氏的话，就算听到了，也决计不会过去。
谢长贵在听到杨氏的话，头猛地抬起，看向了谢如意，见孩子好像比上回见着更瘦小了。
和流着眼泪，满脸委屈的谢如意对视，谢长贵终于是没忍住，一个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王翠花虽然没有他们俩这么深的触动，但也是心里唏嘘，走过去拉起谢如意的双手，竟然摸到了薄茧。
下意识的看向那双手，在冬日里长了冻疮，肿了以后又消下来，却比以前的粗了不少，手指上多了几道小伤疤，应该是搬柴火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谢如意看她只盯着自己的手，就想要缩回来，却被王翠花握得更紧了。
“孩子，跟我们一起去县里，好吗？”王翠花难得的温声细语，眼睛也充满温和。
谢如意感觉到了从她身上散发的善良，眼睛更加酸涩，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扑进王翠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盛满了委屈，让王翠花都心疼起来，抱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抚。
除了谢长贵和王翠花的心疼，院子里其他人脸色却是很难看，同时又十分尴尬。
小谢氏忍不住嘀咕，“哭的这么伤心做什么，我们又没吃了你。”
这话刚落就感觉到一道恐怖的视线盯着自己，抬头就看见谢老头阴雨密布的老脸，吓得一个嘚瑟，缩缩肩膀，不敢再开口。
好不容易等谢如意哭够了，谢老头才再次开口，这次打的是温情牌。
“如意啊，你奶奶这段时间被二伯的事气糊涂了，她还是疼你的，爷爷也疼你，你要是去了县城，爷奶就好长时间不能见着你了。”说着，脸上还露出失落之色。
谢如意任由王翠花用帕子给她擦干脸上的泪珠，对谢老头的话有些触动，却是想到见到的那几次奶奶烧香拜佛，大伯娘和奶奶商量卖了自己的情形。
“我想和爹爹一起。”谢如意目光平静。
谢老头神情一滞，紧盯着谢如意，“你可想好了，去了县城都是人生地不熟，你什么都不懂，你爹也要忙着干活，指不定也温饱都不成。”
这话是直接把王翠花省略了，就差明晃晃的说，谢如意去了县城会过得更糟，也是没人疼没人爱，谢长贵养不起她。
“可是没大姐姐会抢了亲事，然后卖了我，也没人让我冬日去河边敲冰洗衣裳，让我去后山深处捡柴火。”还有许多许多，谢如意记得不太清了，只这几个月，过得恍如隔世，竟都像是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