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小期
到了谢渊时,已经是第三代皇帝了,但谢渊此人相当得崇拜他祖父元帝,虽说论雄韬伟略是肯定比不上元帝的,可他本人还是从小习武,跟那些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是没得比的,但收拾一个谢昼却是轻轻松松的。
没人阻拦。
更确切的说,没有鬼上前阻拦。
老子打儿子嘛,放在千百年之后都不算什么太大的罪过,搁在这个年代,那别说是打儿子了,打死了也不算啥。更何况……
“叫屁啊!你已经死了!你死了!就算老子真的往死里打你,也不可能把你打死的!人不能死两次,懂不懂啊你个蠢货!”
谢渊暴怒之下,又毒打了谢昼一顿。
其实也说不清楚是几顿了,在阴间,时间流逝比较随缘,而众鬼魂对时间更是完全不在意,连带对其他的感观也会渐渐削弱的。
也就是谢昼这个新鬼了,刚从人类变成鬼魂,各种感观都尚未消退,其中又以痛觉最为敏感。
反正谢渊是仗着怎么也不可能把儿子打死而选择拳拳到肉完全不留手,但谢昼却是真实的感觉到了疼痛。
“等等!等等……”谢昼很努力的叫停,但显然他叫停没个屁用,最终还是谢渊自己觉得没劲儿了,这才住了手。
“疼吧?疼就对了,你才刚死,还没下葬呢,能不疼吗?用人间的话来形容,你这个就叫尸骨未寒。”
谢昼一脸懵圈。
从睁眼到现在,其实已经过了一会儿时间了,可就算这样,他忙着受惊忙着尖叫忙着挨打……就没顾得上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在,谢渊大概是出够气了,停下来后慢慢的给蠢儿子进行阴间常识科普。
于是,在好一阵沉默之后,谢昼再度发出了尖叫鸡一般的凄厉惨叫声。
差点儿没把谢渊给吓活了。
一个没忍住,暴躁老鬼谢渊又将谢昼毒打了一顿,并且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终于,在亲爹的“教育”之下,谢昼停止了尖叫。
可停止尖叫并不代表就学会闭嘴了。
在终于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后,谢昼发出了灵魂拷问。
“朕死了?朕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朕不想死啊!朕还有好多心愿未完成,朕怎么能死呢?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朕不能死!”
于是,他又接受了一顿毒打。
谢渊边打儿子边骂他:“你不想死?那你以为谁还想死了?不想变成鬼就多干点儿人事!你呢?蠢得简直没救了,从头到尾被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你出娘胎的时候,是忘了把脑子带上了吗?”
数不清一共挨了几顿打,反正谢昼变成鬼后,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挨打,还是那种仗着反正打不死所以往死里打的那种痛殴。
鬼怎么了?鬼就没有人权了吗?
要不是朕打不过你,朕就……
“我知错了。”形势比鬼强,谢昼最终认清楚了事实,抱着头蹲在了角落里,浑身上下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就是那种了无生趣,特别想干脆撒手人寰,却又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那种绝望。
但对于谢渊来说,知错了就不用挨打了?
想得倒美!
变成鬼之后,谢昼除了挨打还是挨打。而谢渊的日常里倒是多了一个打儿子的任务,他也不是说高兴,就是觉得偶尔活动下筋骨,感觉也挺不错的。
很快,谢昼的头七就过去了。
但谢昼还是没有接受事实。
他接受不了的。
明明前一刻自己还是人间帝王,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有着无与伦比的富贵奢华,还有美女如云的后宫佳丽。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没能抱上孙子,没能看着国家在他的手上兴旺发达,没能一展自己的宏图之志,没能……
他甚至只有三十四岁啊!
噢,其实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十五岁了,因为按照周朝的计算方式,只要过了除夕之夜的子时,所有人都会自动加一岁。好巧不巧的是,谢昼就是子时以后死的,他的忌日应该算是天延十三年的正月初一。
但他自己的意识却还残留在除夕之夜上。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得完美,他在除夕宫宴上,跟群臣庆祝了新年,既总结了去年的事情,也展望了新的一年。对了,他还看了他最喜欢看的雅妃歌舞,最后他揽着贵妃回后宫去了……
反正,在他的记忆里,一切都十分得美好。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之前几个月,因为太子的关系,一度让他精神紧绷。但事实上,在他的努力之下,太子被送去了京郊皇庄上陪伴太后,没有他的命令是不可以回京的。
就很完美。
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父皇,我是怎么死了的?”因为每次谢昼自称“朕”的时候,都会接受一顿充满了父爱的毒打,直接导致他如今都被迫改掉了自称。
“呵呵呵。”谢渊没回答他的问题,应该说,他之前说了的,但谢昼不相信,那你都不信老子的话,老子为啥要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解释?
如果说,谢昼会对年幼的皇子和公主展现父爱的一面,那么谢渊至始至终就是个严父。
身为严父的谢渊,直接将谢昼拽到了阴间某处的瀑布前,让他自己看。
如果是安雪莲在此的话,大概会挺惊讶阴间的科技手段,这不就是投影幕吗?只是后世会选择大白墙当投影幕,这里则是用了水幕。
清晰度当然是欠缺的,但一点儿也不妨碍谢昼看到他临终的画面。
稍微有些儿童不宜。
谢昼就看傻了。
于是,在水幕之下,他又临时挨了一顿毒打。
其实从谢昼死后的挨打频率可以看出来,谢渊的怨念有多深。
谢渊自认为自己是个盛世明君,毕竟周朝的万里江山传到他手中的时候,其实是乱象迭起的。道理很简单,他们谢家是造反才得到的江山,一开始在元帝时期,因为百姓深受前朝□□的迫害,对他们当然是推崇的。但等那个阶段过去后,真正的隐患才会暴露出来。
要不然也不会有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的说法了。
元帝就是打下了江山,建立了周朝。但事实上,作为开国皇帝,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甚至都不到一年时间。
到了谢渊父亲时,那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只是那时,各地的动乱仍不少,更有人借着前朝子嗣的名声,打着光复前朝的名头,不停的招募起义军,给周朝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更有甚者,周边一些小国也是不安于现状,想趁着周朝局势不稳,借机捞些好处,哪怕咬下一块肉都是好的。
为了江山稳固,谢渊的父亲耗尽了所有的心力,他奉行的是攘外必先安内,动用雷霆手段强行将国内恢复平静后,他本人也就离世了。
到了谢渊掌权之时,国内的情况倒还算不错,可惜周边的很多国家都对周朝虎视眈眈。
“你以为我不心疼自己的女儿?要不是为了国家社稷,我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个都远嫁和亲吗?我会不知道和亲几乎相当于是送死吗?那不就是想要尽可能的拖一些时间?”
谢渊不想跟蠢儿子讲道理,他采取的方式是边打边骂。
事实上,他特别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他就该在人间就给蠢儿子一个深刻的教训,也不至于这蠢货一直误会他冷血无情。
谢昼:……
有话好好说,咱能不动粗吗?
然而,谢昼不会想到,更惨的事情还在后面。
其实也不能说是惨,毕竟他人都死了嘛。正所谓,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当然是要往前看的,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那对身体也不好,是吧?
于是,谢昼略慢一步看到了人世间的情况。
在他死后,贵妃哭成了傻鸡;皇后是懵圈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该让太子回宫;被紧急召唤过来的三妃一个比一个胆小,明明应该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长乐宫,事实上却是半夜鸡叫,难听死了。
谢昼看得很明白,他的妃嫔们啊,没一个是为了他真心哭泣的,要么就是他的死给吓哭了,要么就是担心自己的未来才绝望哭泣的。
越往后看,谢昼心中的绝望就越甚。
他看着太子急急回宫,却不是第一时间过来看他,而是跑去跟皇后商量。他也看到那些宗室王爷们,从一开始的不相信他就这样死去,但后来飞快的调整状态站好队,高兴得迎接新皇登基。
还有他的后宫妃嫔们……
这部分应该是最让他绝望的,因为他早先就已经对太子心生忌惮了,再说当初他父皇死了,他也是立刻登基的,为了国家社稷嘛。
皇室宗亲也没啥好说的,能有多少感情?哪怕是他的同胞弟弟谢晨好了,谢昼对他更多的是,哥牛逼了,哥往后罩着你。真要说兄弟情分,其实也没太多的。
可他的后宫妃嫔呢?
他的皇后,曾经因为他宠幸其他妃嫔,一度伤心欲绝,多年缠绵病榻,甚至差点儿香消玉殒。但水幕之中,那个镇定自若的安排各项任务,浑身上下都看不出丝毫悲伤的人,居然是他的皇后?
甚至于,他的皇后竟然还能在他尚未下葬,尸骨未寒之际,就跟他儿子商量,要把属于他的妃嫔们送出宫……再嫁?!
对,他生前也是并不反对寡妇再嫁,但那是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因为周朝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勋贵官僚包括那些商人家里都是好些个女子的。哪怕他再三出台政策,不允许平民纳妾,那不是还有通房丫鬟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事儿,是每个年代都有的。
再加上,普通百姓里头,因为更需要壮劳力的缘故,或多或少都是有重男轻女倾向的。就不提溺死女婴这种极端现象了,哪怕是正常抚养女儿长大的,一旦遇到什么事情,就很容易卖闺女求生,普通百姓家出不了高价彩礼,那就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或者当小妾都无妨。
在这种情况下,难以避免的就是很多男子无力娶妻,生育率骤降……
所以谢昼才要提倡寡妇再嫁啊!
世道已经很艰难了,如果再不让寡妇嫁人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娶不到媳妇生不了孩子的。不止是寡妇再嫁,也包括弃妇再嫁,尼姑还俗等等。
说白了,这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它不是出自于谢昼的本意啊!
反正要让谢昼选择的话,他当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再另嫁他人!
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朕都死了,她们还要迎来新的人生新的生活?
谢岚你的脑壳壳是有毛病吧?!
不得不说,有时候夫妻双方真的会在那一瞬间,对某个事情达成一致的看法。
安雪莲也觉得谢岚的脑子有问题,凭什么就只能放出去不曾侍寝的?怎么侍过寝的就嫁不出去了?如果说,侍过寝的掉价了,那是不是证明谢昼就是那个被人嫌弃的?
不过,安雪莲的耐心是很好的,她觉得事情的一步步来。套路嘛,先把未曾侍寝的放出去,再紧接着放出去一大批宫女,就当是新皇开恩,恩泽天下。再然后,慢慢的说服谢岚改变看法,侍过寝的也可以放出去。等年轻一批放出去了,年纪大了也能走啊,然后就是生过娃儿的……
谢昼还不知道他的皇后有多么的丧心病狂,哪怕仅仅是最初的那些措施,都已经让他快疯了。
别说是他死了,就算他没死,就算是他主动抛弃的,那他也希望对方能为他守节一辈子。甚至是人世间,那些和离的被休弃的,身为男子一样希望对方下场凄惨,而不是什么奔赴新的人生,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简直要疯!
“谢岚脑子有病吧?皇后她疯了吧?他们凭什么把朕的妃嫔送出去?朕要托梦!朕要托梦!!”
谢渊嫌他吵,起身又揍了他一顿。揍一拳骂一句,中心思想是,阴间没开放这个业务。
“不是啊?为啥没有托梦啊?朕以前听过的话本子里,都是有托梦的啊!”
“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啊!还有,不准在我面前称朕。”
“可朕……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惨绝伦的惨叫之后,谢昼又老实了下来。
他隐约觉得,他完全不了解他的皇后他的太子,明明那是他的媳妇孩子啊!
更要命的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接下来那俩人还会继续放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