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裴璋心情纷乱,还想再说什么,贺祈忽地说了一句:“皇上尚未醒来,裴校尉请勿多言。”
裴璋和永安侯的低语,也可被视为在议论天子病症。
裴璋无法辩驳,生生咽了这口闷气。
……
钟粹宫。
宫女低声来禀报:“启禀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去了保和殿。”
郑皇贵妃忍着冷哼,低声问道:“保和殿里的众臣呢?御前侍卫和内侍都没拦着吗?”
宫女硬着头皮答道:“皇后娘娘一去,众臣皆出殿相迎。后来,皇后娘娘吩咐他们去官衙当差。御前侍卫和内侍们,无人敢拦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进了皇上寝宫。”
郑皇贵妃神色阴晴不定,挥挥手,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
郑皇贵妃独自一人时,才允许自己露出嫉恨和愤怒:“好一个裴婉清!好一个皇后娘娘!现在果然威风!竟敢在皇上宿疾发作时去保和殿!”
“哼!我倒要看看,你今日的殷勤,会落得什么下场!”
宣和帝多疑猜忌,众人心知肚明,平日不敢诉之于口罢了。郑皇贵妃再想献殷勤,也不敢在宣和帝宿疾发作时凑上前。免得献殷勤不成,倒落得被猜疑被厌弃。
话是这么说,可裴皇后这一去,依然激起了郑皇贵妃心中的嫉火和恨意。
她再受宠,也只是妾。
裴婉清是天子原配正妻。平日不见如何,到了这等关头,却流露出中宫之势。朝中文臣武将们,都得毕恭毕敬地听令。
郑皇贵妃越想越是恼怒。
很快,寝室里又响起了茶碗被砸碎的声响。
门外的宫女们,噤若寒蝉。
……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
宣和帝没醒,众人就只能等着。连裴皇后都没用午膳,其他人也只有饥肠辘辘的份。
裴皇后精心调养了数月,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孱弱。就这么一直熬到了傍晚。
宣和帝终于睁眼醒来。
宁神汤药的药性颇重,睁开眼的刹那,宣和帝脑海中一片混沌,眼前也是一片茫然。裴皇后熟悉的温婉脸孔映入眼帘,宣和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裴皇后。
“皇上现在感觉如何?”
裴皇后演技精进,一日千里,此时露出一脸的关切温柔之色:“听闻皇上宿疾发作,臣妾实在忧心,在椒房殿里待不住,上午便来了保和殿。”
“守在皇上身边,臣妾心里才能踏实一些。”
“臣妾有失礼攒越之处,还请皇上见谅。便是要罚臣妾,也等皇上龙体安康了再罚,臣妾绝无怨言。”
缓慢的柔声低语,一点点传入耳中。
宣和帝也慢慢地回过神,恢复清明。
他应该愤怒。
患了病症之后,他一直厌恶自己病症发作时的虚弱。他是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天子,绝不容任何人窥见自己的软弱。
胆敢窥探他宿疾之人,都被他砍了脑袋。胆敢透口风的内侍,早已尸骨无存。
他的儿子女儿,他的后宫嫔妃,无人敢越过这条线。没人敢冒着被天子厌弃的风险,在他宿疾发作时前来。
病弱多年的裴皇后,今日却来了。
宣和帝定定地看着裴皇后。
天子之威,裴皇后当然要低头。不过,她心里已然不惧怕宣和帝了。
裴皇后起身,缓缓跪在了龙榻边:“请皇上息怒。”
第二百一十九章 愤怒
裴皇后一跪,寝室里所有人的都跪了下来。
程锦容离裴皇后颇近,垂着的眸光落在裴皇后的袖袍上。
片刻的沉默安静后,宣和帝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皇后关心朕,何错之有。起身吧!”
这一步棋,裴皇后赌对了。
宣和帝再跋扈暴戾嗜杀,在病中也远比平时虚弱。裴皇后不顾一切前来陪伴,已打动了宣和帝。
程锦容心情有些复杂。
裴皇后谢了天子恩典,缓缓起身。熬了大半日,未曾进食,裴皇后病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勉强站直后,裴皇后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
程锦容一惊,不假思索地起身扶住裴皇后:“娘娘!”
裴皇后定定心神,自嘲地笑了一笑:“本宫这身体,倒是连几岁孩童也不及了。”然后,轻声告罪:“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正因身体虚弱,这般前来陪伴,更显真心。
宣和帝果然没有动怒,低声道:“皇后回椒房殿歇着吧!朕身边有人伺候,皇后不必忧心。”
裴皇后也未硬撑,轻声应下:“是,臣妾明日再来。”
宣和帝没出声,算是默许了。
裴皇后不动声色地看程锦容一眼,以目光暗示程锦容随自己离开。
如果程锦容要离开,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不过,她费尽心思,才走到这一步,如何肯走。
程锦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裴皇后微微蹙眉,转念一想。程锦容虽然年少,却比她这个亲娘聪慧沉稳,也极有主见。她坚持要留下,自然有她的理由。
便是她言行不慎,触怒了宣和帝。宣和帝看在自己这个皇后的颜面上,也不会立刻严惩。
裴皇后没有出声,很快离去。
……
宣和帝在裴皇后面前一直强撑着,裴皇后一走,宣和帝口中又溢出痛苦的低吟。
杜提点早有准备,立刻上前,为宣和帝施针。
程锦容在一旁为杜提点打下手,不动声色间,将宣和帝宿疾发作时的痛苦模样尽收眼底。
以宣和帝的骄傲,焉肯将自己最脆弱无力的一面示人?所以,每次都是由杜提点前来看诊。
此次因缘巧合,杜提点不在宫中,倒霉的常山被宣召前来。偏偏常山医术不精,被剧痛折磨的暴怒不已的宣和帝,一怒之下令人杖毙常山……
周太医李太医都被吓破了胆,恨不得立刻逃出保和殿。现在战战兢兢地在角落里候着,别说窥探天子病症了,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宣和帝再次安静下来。
周太医李太医又熬了一碗汤药端来。赵公公伺候着宣和帝喝汤药,另一个内侍,轻手轻脚地为宣和帝擦拭额上的冷汗。
至于换衣更换被褥这等事,显然是不可能了。宣和帝宿疾发作时,被反复的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这等时候,谁也不敢挪动宣和帝。
常山被杖毙,在一众内侍眼中,委实不算稀奇。这些年,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侍不知死了多少。换了一茬又一茬。
伴君如伴虎。
在天子的愤怒下,一条人命如蝼蚁。
宣和帝喝汤药时,龙目半睁半闭,意识渐渐昏沉。不过,宣和帝还是留意到了龙榻边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程锦容。
杜提点为何带她进保和殿?
想到自己宿疾发作时的丑态,竟落在了一个少女眼中。宣和帝心里骤然涌起怒火。只是,宁神汤药已起了效用,他无力动怒,渐渐昏睡过去。
……
宣和帝终于再次睡着了。这一睡,再醒来,至少也是隔日早上。这也意味着,一直精神紧绷的杜提点,终于能稍稍松口气了。
便是赵公公等一众内侍,也暗暗呼出一口气。
这一夜,自然还得有人守在龙榻边。不过,众人可以轮班歇息,顺便吃口热饭喝口热汤。
赵公公和杜提点十分熟稔,也有些私交。此时,赵公公冲杜提点使了个眼色,眼角余光瞥了程锦容一眼。
宣和帝临睡前的怒意,显然是冲着程锦容来的。等宣和帝醒后,杜提点若没有合适合理的解释,便要面对天子的愤怒!
杜提点略一点头,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一切都在一来一去的眼神中交流。
赵公公低声道:“辛苦提点大人了,趁着此时,提点大人去用膳,休息片刻。”
杜提点点头应下,低声吩咐:“周太医李太医在此守着,程医官随本提点一同用膳。”
程锦容轻声应了,在周太医和李太医艳羡又复杂的目光中,随杜提点出了寝室。
守在寝室外的御前侍卫,已经换了一班。
贺祈却未离去,依然在寝室门外。门一开,贺祈立刻抬眼看了过来,以目光询问程锦容:你没事吧!
程锦容略一摇头。
贺祈迅速打量程锦容一眼,见她除了略见疲色之外,毫无异样,才放了心。
……
杜提点常年为天子伺疾,在保和殿中亦有当值休息之处。
程锦容随杜提点一同进了屋子坐下,安静又快速地用了晚膳。
杜提点强撑着的沉稳冷静,尽数褪去,露出疲态。
到底是年近六旬的人了,体力远不及年轻人。再者,为天子看诊,是天底下最风光也是最危险的事,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杜提点虽然习惯,却不代表他半点不畏惧。
“常山死了。”杜提点忽地张了口,目中露出些许物伤其类的悲哀:“一条人命,在天子盛怒之下,就这么没了。”
“为天子看诊,能博得天子信任器重,如我这样。一个不慎,就是常山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