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意无
少女仰头望着他,皎洁双眸比月色还动人,脸上表情干净纯粹,少年俯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我想吃阿姐,可以么?”
少女一顿,垂着头,像是羞涩,手指却来到腰间,她轻轻解开身上的衣裙,像逐渐褪去鱼鳞的鲛人,雪白的身躯在月色下泛着珠光。
他们慢慢抱在一起,像刚刚才从母体里脱胎,刚刚褪去胞衣的两个孩子,生涩触碰,完成一场天地间神圣的仪式。
少女眼角逐渐渗出泪来,朦胧着眼望着天上触手可及的月光,定弥城白骨森森,连月光都比别处冷。
她逐渐想起很多东西,从小到大,她都是天人里面唯一的异类,她天生没有天人的大神通,空有一副皮囊,术法方面毫无天赋,所以,她只能学的是攻心。
师父说,只要能杀死阿修罗王,哪怕用低劣的诡计也没关系……
因为天人永善,修罗为恶。
只要她不动心,她便永远可以赢得别人的心,哪怕对手是阿修罗王。
月色照在濡湿的浓睫上,少女唇间不自觉,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为了欺骗别人,她需要先欺骗自己,“我,喜,欢,你。”
梦境在一片瑰丽的色彩中水墨般晕开,最后只在郑拂脑海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等她醒过来,一切都好像根本没存在过,突然消失在了脑海中,只剩下满脑子的混沌。
她撑着昏沉沉的额角起身,却发现那一堆衣服还有零嘴都打包地整整齐齐,同雪色锦囊一起,就摆在她旁边。
她顿时纳闷,奇怪?是红珠给自己整理的吗?
恰好准备好的东西放入锦囊中,帘幕忽然被拂开,帘幕那头的谢伽罗水润的眸子睨着她,眼神逐渐游移,谢欢欢朝她微微露出个笑意,裴行止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满室明媚的光照了一地,一切都像一个完美的梦境。
“师妹,起来了,我们准备启程了。”
郑拂连忙捉起了雪色锦囊,朝着他们飞奔而去,身上的薄罗衫背着光扬起,像一对翩跹的翅膀,她笑吟吟道:“我马上就来。”
……
马车一骑绝尘而去,行驶了几天,逐渐驶入了幽暗的树林,日色逐渐昏黄,就这么一趟的舟车劳顿,郑拂已经没了刚出去游历的兴奋,她有些恹恹地靠在马车壁上小憩。
夭寿!她真的好虚啊。
四肢发软,头昏脑胀,该不会是晕车吧?
裴行止见她这副脱水鱼儿一般的模样,担忧地将手贴在她额上,探知着体温,“师妹,你没事吧?看你出了好多汗。”
听到声音,谢伽罗警惕地回瞥了一眼,目光又淡淡地停在了马车外面,驾车的纸片人正在轻声哼着小曲,这纸片人是裴行止用鲜血点化的。
可真是,同他一样聒噪。
手指无意识地摁在窗框的倒刺上,顿时沁出一粒血来。
被裴行止触碰,郑拂顿时像被烫到一样,赶忙避开了他的手,身子不动声色地移开一点,“没……没事,我就是,有点热。”
见谢欢欢没有什么表示,她瞬间放下心来。
裴师兄什么都好,就是最近变得老爱管她,比如,她贪甜,裴师兄不准她多吃,说对体质无益,再比如,她嫌热,裴师兄不准她穿得太薄,说三月天的风易侵体,她本就体弱更需多注意。
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唠叨得郑拂只好连连点头,心里无奈又纳闷,一个光风霁月的清雅之士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事事操心的老妈子?
师兄的责任心可太强了,阿爹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果然事无巨细,事事关心。
但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女主肯定会不高兴的。
“师妹真的没事吗?”裴行止还是有些担心,郑拂马上正襟危坐起来,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脸上带着笑意,“我真的没事,多谢师兄关心。”
说完,她又朝着谢欢欢坐近了些,主动同谢欢欢说话,“谢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谢欢欢微微不自在起来,还是有礼貌地答了,“朱琛道长来信说,高阳郡的遗芳阁可能有魔骨舍利的踪迹,让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高阳郡……遗芳阁……如果郑拂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原著中后面才出现的,现在的进度应该是荆州城才对。
她慢慢回忆着原著的情节,荆州城,好像……
林中忽然有火把亮起,匆忙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而来,行驶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驱车的纸片人阿轻受惊一般飞快抛下缰绳,晃晃悠悠地飘到地面,声音僵硬又尖锐,“谁?”
说罢,他又朝着马车里面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公子,有人来了,您快点出来看看。”
树林里,一个知府模样的人率领着一群中年妇女齐齐跪倒在地上,朝着马车顿首叩拜,哀声祈求,“裴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裴行止和谢欢欢掀开帘子,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知府顿时老泪纵横,一边拿着袖子偷偷拭泪,一边朝着谢欢欢迟疑道:“这位是?”
“她是姑苏谢家的捉妖人,名叫谢欢欢。”
听到姑苏谢家的名号,知府脸色恭敬,连忙拱着手道:“原来是谢姑娘,久仰大名,是这样的,裴公子,谢姑娘,前几日,于某听说二位要经过荆州城,便带着一众妇人来此等候二位大驾,斗胆请二位来我荆州城捉妖。”
“捉妖?”裴行止和谢欢欢对视了一眼,身后的郑拂也忍不住微微探出了头,少女的芬芳不经意拂在他脸上,谢伽罗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地上伏着的妇人们顿时哭声震天,捶胸顿足,“裴公子,我们的孩子忽然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整座荆州城,到现在都了无音讯,荆州城内肯定有妖怪作祟,请你们大发慈悲,帮我们把孩子找回来吧。”
场面变得混乱,知府挺起了腰板,忍不住低声呵斥起来,“都给本知府住嘴,先别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妇人们住了嘴,还是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裴行止问道:“荆州城里丢失的小孩,他们都是多大年纪的?大多数是男孩还是女孩?”
“十三四岁,还都是少年郎,恰好是帮得上忙的年纪,家里人都会吩咐他们跑腿,谁知道,这一去,人都找不到了。”
“他们都是在哪里不见的?”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接着道:“我家小虎子,我白天叫他去城门外支的小摊买点新鲜野果子,结果出了城门,他就再也没回来,我苦命的小虎子啊……”
“我家阿德是去西街帮我买胭脂不见的……”
“还有我家的三三……”
妇人们或哀恸,或祈求,只有一位妇人始终垂着发白的鬓发,一言不发。
谢欢欢低声道:“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不是幼童了,没那么走丢,多半是被人捉了起来,或者自己贪玩藏了起来,可是,现在这么多家的孩子都丢了,其中肯定有蹊跷,裴师兄,我们要去看看吗?”
裴行止点头,下意识回头征求郑拂的意见,“师妹,我们先解决了荆州城的事再启程,可以吗?”
郑拂朝他笑得乖巧,“好。”
她没有记错的话,荆州城,好像也有魔骨舍利。
阴暗处的谢伽罗看着少女笑吟吟的样子,心里的烦躁顿时如同野草蔓延,眉眼阴郁地低垂着,他说的没错,她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那句喜欢他,也是骗他的。
第25章 幽火照月
荆州知府名叫于任之, 是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人,他在荆州做了五六年的知府,政绩平平, 荆州也并非富饶之地,不过他的府邸倒是有几分豪华。
垂着的流苏六角灯笼挂了一路, 月色都变得绮丽朦胧。
明灭的烛灯下, 他浮肿双眼冒着浑浊的光,引着郑拂一行人来到大堂, 恭敬道:“裴公子,谢姑娘, 请。”
说罢,他又吩咐丫鬟, “快上茶和点心。”衣香鬓影的丫鬟们托着瓜果点心鱼贯而入, 婀娜身姿在绰约灯影中款款穿梭, 郑拂望着她们, 心想, 这知府倒是挺会享受。
裴行止忙摆手, “于大人, 不必麻烦了。”
于大人笑得热情,指着桌上一盘黄澄澄的蜜柑, 连连道:“哪里麻烦?裴公子、谢姑娘你们好不容易来荆州一趟, 不妨尝尝这蜜柑,是我们荆州的特产, 甜美多汁……”
谢欢欢不耐烦他这个样子,明明叫他们来是为了捉妖,现在却变成了叙旧。
于是,她径自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 “于大人,我想问你,你这里可有失踪少年的画像,可否让我和裴师兄过目一番?”
“有的,有的……”许是谢欢欢气场太强,于大人有些惶恐,连连吩咐丫鬟去书房取画像,等待期间,于大人还在一直献着殷勤,可惜裴行止和谢欢欢一直在四周逡巡,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对于大人回应一直不冷不热。
他又转头来向坐在椅子上的艳丽少年搭话,“小公子,要不要尝尝点心……”
平素爱笑的谢伽罗此刻像是心情很不好,脸色阴郁,他垂着浓密睫毛,眼廓下投映着深深的两道影。
听到于大人叫自己,他眉梢微挑,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望得于大人差点魂飞魄散。
这……这小公子不是姑苏谢家的人、谢姑娘的弟弟么?怎么和尊煞神似的。
他唇角微掀,毫不客气,“别吵!”
于大人尴尬笑了几声,虚虚擦了擦额角的汗,“哦哦,那……”
郑拂就坐在谢伽罗旁边椅子上,看他佝偻着背的样子委实可怜了些,她突然伸出手在谢伽罗手边的盘子里捉了一只蜜柑,又朝着于大人笑着问道:“这个甜么?我可以尝尝吗?”
少女素白的手腕在眼前一闪而逝,跳脱叮铃作响,薄罗衫袖振翅一般飘逸地吹开一缕芬芳,谢伽罗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然无法移开。
他忍不住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又看到那一抹碍眼的笑。
朝着于大人,她都能笑得那么开心?
于大人见终于有个人搭理自己了,还是个异常貌美的少女,心头顿时蜜似的甜,浮肿双眼冒出欣慰喜悦的光来,笑呵呵道:“姑娘,随便尝,随便尝,若是姑娘喜欢的话,我这还有很多,等会让丫鬟们端去你房间……”
话没说完,他忽然感到一阵冰冷的目光刺在自己背上,于大人顿时如芒在背,怎么?他又说错话了吗?
幸好,丫鬟将画像递了过来,“老爷,您要的东西。”
他如蒙大赦,拿着那一叠画像,忙不迭递给裴行止和谢欢欢看,郑拂诧异了一瞬,瞥到谢伽罗正望着自己,眼神冰冷,却像是冻结着野火。
莫名其妙,难道她又得罪小阎王了?
他可真是麻烦……
她索性不去看谢伽罗了,专心致志地剥起了蜜柑,谢伽罗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少女安静又认真,鬓发低垂,浓密的睫毛覆了下来,修长的脖颈在灯下如羊脂玉。这个模样,竟然让他不自觉想起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
细嫩的脖颈,仿佛一折即断。
他的眼神又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想起那个唇边柔软的触感,他心口腾地冒出无名火来,竟然难耐地舔了舔唇角,可那种想杀了她的念头越发澎湃,潮水般漫过,可是……
阿姐……阿姐……
他在心里一叠声念着这两个字,为了阿姐,他现在还不能杀她,再等等……
很快,郑拂就将蜜柑剥好了,她掰开一瓣,送入口中,甜美的汁水顿时溢了出来,给少女唇色镀上一层水润,谢伽罗飞快移开了眼,脸却变得更黑了。
“好甜啊!”
郑拂忍不住露出个笑来,轻声道,见谢伽罗又转头淡淡看着她,她顿时不自在起来,小阎王究竟是什么毛病?
不说话,但浑身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难道又是因为被谢欢欢忽略?
想了想,她将剥好的蜜柑掰开一半,举到他面前问他,“谢师弟,你也要尝尝吗?这个特别甜。”
谢伽罗没应声,垂眸望着她的手指,薄艳的唇角终于勾出个弧度来,“好啊。”
还不待郑拂反应过来,少年的唇已经凑到了她的手指边,他张开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一般触碰上指尖,却像是毒蛇突然张开了獠牙,尖锐的倒刺不经意刮擦过少女指上肌肤,留下浅浅的印痕。
红色发带轻轻落了下来,他将那一半蜜柑衔了过去,眉眼中带着几分骄矜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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