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桂载酒
赵母揪着心口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站着,仿佛哑了声。
赵父大脑也是嗡嗡作响。他一回来就遇到这么多事,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走,想把赵明溪带回家。
但是明溪看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退后一步的动作非常伤人。
意味着——别靠近我。
两年前她还是个用力奔向他们的小女孩,但今天却宛如对待陌生人一样往后退。
赵湛怀和赵宇宁心头钝痛。
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
明溪不再看向他们。
十秒后,明溪拨通了手中的电话号码。
片刻后,一辆从未见过的银色越野摩托车开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好几辆车。
引擎声嗡鸣中,傅阳曦摘下头盔,眉眼俊俏,红发嚣张。
他俯身,将冰凉的头盔盖在明溪脑袋上。
明溪看着他,心头落定。
关系彻底断了。
她肩上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或许早就该这样,上辈子是她看不清。
但是背对着赵家人,她眼睛还是红了。
明溪固执地不想承认是自己软弱,她只承认难过是因为自己浪费了那八年。
她低声对傅阳曦道:“谢谢。”
傅阳曦把她下巴上的搭扣系上,指尖轻轻一弹,不着痕迹地将赵明溪眼角的一点闪光拭去。
“离开家这种鬼地方这么开心?”傅阳曦抬眼对赵家人扯了下嘴角:“上车,走咯。”
他们不要小口罩,小口罩就是他的了。
……
夜风中,赵家几个人心头缀着沉沉大石,看着那辆摩托车,一路破开风,顺着霓虹灯而上,驶上大桥,过了江。
赵明溪的黑发被风吹拂,离他们越来越远。
赵明溪一次都没回过头。
第29章
……
赵家人心情乱成一锅粥,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赵母回到别墅时指尖都在抖,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脱下高跟鞋时心神恍惚、站立不稳差点摔倒,站在一边的赵湛怀欲言又止, 将她扶起。
赵母什么也没说, 拢着衣服匆匆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 房间里面就传来啜泣声。
赵母的哭声传来,整个别墅都非常低气压。
保姆和厨师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敢在别墅内多待,都纷纷去院子里了。
赵父脸色难看, 看了眼赵母房间的方向,对赵母隐隐有几分责怪的意思, 但是他满脸疲惫,倒也没多说, 只道:“生日宴那边还有很多宾客没送走,我得过去一趟。”
今年这场生日宴,算是彻底搅黄了。
而且, 只怕是赵母永生难忘的一场生日宴了。
赵母刚换上晚礼服,还没来得及和宾客觥筹交错一会儿, 甚至很多宾客都还没到,就接到了赵湛怀打来的电话——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一家人哪里还有心思回到生日宴上去继续接待客人?
赵湛怀点了点头, 道:“我待会儿去医院,赵墨的伤势没什么问题, 没骨折, 您也放心。”
“我放的哪门子的心?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赵父理了理领带,脸色铁青,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明溪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们!我不过出差一个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赵父一离开,赵宇宁神情冷倦,转身也要出门。
赵湛怀连忙一把捞住他胳膊,心情烦乱:“跑什么?!赵宇宁你又要去哪儿?!”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离家出走中?”赵宇宁嗤笑道:“今天来生日宴是给你一个面子,不然我根本不想去!气死我了,妈不问青红皂白打我一巴掌的事,还没给我道歉呢!”
说完赵宇宁也不管赵湛怀的表情,把身上的燕尾服小西装一扔,丢在玄关口的柜子上,转身就走。
赵父和赵宇宁一走,整个赵家别墅像是一座空坟。
只隐隐传来赵母的啜泣声。
冷清得几乎不能待。
赵湛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焦头烂额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喘了口气,意识到除了他,无人收拾这烂摊子。
过了半晌之后,他还是上了楼去,敲了几下赵母房间的门。
“妈,您还好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回旋的余地吗?”赵母回想着警察局门口,赵明溪说把他们的照片已经全删了,让他们也把她的照片删掉,不要用作干非法勾当的冷漠口吻,越想脑袋里越像是被针一下一下地扎,胸闷气短,心脏也心悸得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哪里亏欠她了呀?!明明把她找回来之后卡随便刷!衣服随便买!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亲手给她布置房间……怎么就!怎么就让她这么讨厌我了呢?!”
赵湛怀被赵母的哭声吵得宛如脑袋里有一台搅拌机。
他闭上眼强忍了忍,劝道:“或许,我们该反思我们自己的态度。”
赵母只是哭。等稍稍冷静下来后,问了几句赵墨的情况,问完后安心了点。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赵湛怀头都大了,打算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转身朝楼下走。
外面响起汽车停下来的声音,赵媛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听见赵母的隐隐的啜泣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来安慰安慰妈。”赵媛拎起裙角朝楼上走。
赵湛怀下意识看了眼她身上的长裙。
他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堵。
明溪已经被排挤出了家门,在冰凉的夜风中一去不返。
赵媛却还穿着明溪的裙子。
其实这条裙子在赵媛身上很不合身——她比明溪矮很多,本该是及膝的利落鱼尾裙被她穿得格外拖沓松散。
但是,明明很不合身,却还是理所当然地穿在了她身上,就像以前很多事情一样。
大到一个化学竞赛名额,小到一只兔子娃娃。
明溪有的她都有,她有的明溪却不能碰。
——明明该是赵明溪的。
赵湛怀心烦意乱地收回视线。
赵媛匆匆进了赵母的房门。
很快哭声不再传来。
赵湛怀头疼也算是好了一半。
助理从医院返回来,问他:“今晚住家吗?”
“去公司吧。”赵湛怀心事重重地说。
他也将身上的晚礼服扔在了沙发上,离开了这栋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格外不想在这栋冷冷清清的别墅待着。
赵媛说了些“妈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赵母得到了赵媛的安慰,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心情要好了一些。
只是她的视线也无可避免地落到了赵媛身上的晚礼服上。
她莫名觉得有些扎眼,忍不住问:“你怎么还穿着?”
赵媛伏在她膝盖上:“妈妈眼光真好,今晚很多人夸裙子漂亮呢。”
“……”
赵母只感觉,一瞬间,她自己的话重重扇在她自己脸上。
——“到底哪里亏欠她了?”
她哪里不亏欠赵明溪?
她总是怕赵媛会因为并非这个家的亲生女儿而感到失落和被排斥,于是想方设法地对赵媛表现出自己的关爱,想告诉赵媛,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她的母亲。
于是在两年前赵明溪不经意拿起赵媛的玩偶时,她迅速赶过去,将玩偶拿走还给赵媛,并对明溪说“你想要我再给你买,不要抢媛媛的。”
于是在赵媛表现出对这条裙子的喜欢时,毫不犹豫地将裙子给了她,并且擅自认为明溪不会介意。
但是当一个小孩在两年间一次又一次受了冷落,怎么会不介意?正是这些介意,堆积起来,才会造成今天的状况!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为了维持和养女之间十五年的情分,忽视了明溪在这些事件中的感受!
是她自己生生将明溪越推越远!
赵母心里针扎一样,焦躁又刺痛,她完全无法继续看着赵媛穿这条裙子,简直无异于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提醒她是怎么对待明溪的。
她匆匆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赵媛愕然地看着她:“妈,怎么突然——”
“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被子里传来赵母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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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手揪着傅阳曦的外套。
车流如瀑,夜间冷冽的风刮过她的鬓间,她望着隔江的闪烁的霓虹灯火,经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慢慢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