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国十三弦
一直到第三日下午,云横还没有回来。
这两天沈晚夕眼皮总是一跳一跳的,她心里也着了慌,云横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从前听家里的老嬷嬷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这左右眼一起跳是怎么回事!
总不见得是睡得太多的原因吧。
她闲来无事,自己撑着拐杖坐在雨棚的石凳上,抓了一把麦麸扫到鸡圈里,看着一黑一花两只老母鸡互相逗趣儿,抢着麸皮吃。
不一会,院门外传来人群骚动的声音,隐隐还有几声“哦啊”的怪叫,那声音傻乎乎的,沈晚夕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抬起眼看过去,村路中间远远地围着不少人,似乎指指点点在说些什么,忽然一声“欧啊”的嘶鸣从拥挤的人群中破了出来,不似刚刚呆傻的样子,倒像是驴子发怒时的叫声。
沈晚夕忙站起身,上前走了两步往前去看。
倏忽人群中窜起一个长耳灰毛的大脑袋,像突然冲出禁锢似的将人群驱逐开来,一人跟在后面死扯住缰绳,却没想到那巨物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挣开来,踩着缰绳一阵瞎跑把路两边的看客吓得连连后退,有几人脚底不稳,这一摔竟带倒了一片。
人群里传来妇人惊惶的尖叫声,几个男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仍在一旁谈笑风生,直到那疯驴撕咬下旁边一人的衣服才开始慌张起来。
先前扯缰绳的那人一边疯狂追赶着,一边朝路边人喊:“都躲开!这驴子疯了!”
“还真是个灰毛驴啊。”沈晚夕眼皮一跳,口中喃喃道。
沧州在北方,这样的驴子她见过不少,不少人家都用它来驮载重物,小时候她还喝过阿娘做的驴肉汤呢。
一眨眼的功夫,沈晚夕心里又咯噔起来,这毛驴跑的方向好像就是她在的小院儿啊!
她立刻将手里的麦麸扔完,也不管鸡是站着吃还是跑着吃了,拄着拐棍就往堂屋走,无奈她速度慢,心里又慌,而那疯毛驴不过刹那间就冲破院门,往她的方向扑过来!
来不及回屋了!
这疯驴子已经冲着她奔了过来!
“天爷啊——”
沈晚夕惊呼一声,吓得连连后退,着急忙慌间都忘记自己右腿还固定着棍子,拐杖从手里一滑,她整个人翻身倒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右臂枕着右脸着地,脸上突然一空,原本包扎好的白色纱布竟在倒地时被蹭落在了草地上!
胳膊吃痛,沈晚夕低“唔”一声,还来不及抬头,那疯驴子腾地跑至跟前,抬起巨大的脑袋发出一声震耳的嘶鸣,两只铁壳般的驴蹄子抬高正向她踩了过来!
沈晚夕双腿使不上力,早已来不及躲开,慌乱间只能赶忙捂住了头脸,只盼伤不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烂俗的英雄救美把戏来了
第23章 她的英雄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色人影忽从空中飞跃而过,箭尖闪着寒光在那人手里重重一落,转瞬间便听到面前疯驴“嗷嗷”的痛苦嘶吼,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登时冲入鼻尖。
耳边传来路边众人的惊叹声和唏嘘声。
沈晚夕愣一下,慌忙将左臂从眼前拿开,竟见云横一箭没入疯驴颈部,那箭尾的白羽还握云横手中,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大疯驴子轰然倒地,竟被云横一招制服!!
那驴子的颈部还冒着热腾腾的血珠,溅了云横一脸。
这场景,就像是梦里那个满身是血的云横,眼底泛着阴沉的戾气和彻骨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云横……”
她嘴角刚动了动,那疯驴的主人也推着院门跑了进来,见自家驴子被人一箭捅死,一时间又是怨怒又是可惜!
可一仰头看到猎户眼中的厉色,他后背都吓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疯驴差点踢到猎户媳妇,可那姑娘毕竟没事啊!原本他心里想着替自己讨个说法,多多少少要些补偿,然而这猎户一个眼神就把他吓得六神无主了!
见驴主人不敢发声,路边几个胆大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杀了驴子得赔钱吧!”
“再怎么发疯,也不能一箭杀了呀!”
“太可怜了!”
“这可不是山里的猎物,这是人家家里养来干活的呀!”
……
驴主人听完这话平添了几分胆色,两行浊泪瞬间沿着脸颊的沟壑淌了下来,哭喊着道:“是啊,这……这是我家里人吃饭的家伙,怎么就这么死了呀!”
沈晚夕心里清楚,若不是云横及时杀了驴,恐怕她的小命就没有了,驴子疯起来若是到处乱跑,村里还不知多少人遭殃!
可她放眼四周,方才那些被疯驴吓倒的人只是远远看着,那一排排眼神更像是在指责云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沈晚夕只觉得心寒。
云横并没有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只是侧过头淡淡掠了那人一眼。
他在山中原本就几晚未曾合眼,神经一直紧绷着,眼睛里早已布满了红血丝。
此刻细碎的血珠子从下颌滴下,那双猩红的双眸在短短片刻间似乎还杀意未尽,像是藏着随时能够吞噬凡人的恶魔。
驴主人自认为是有理的一方,眼里再不敢露怯,可沈晚夕见他双腿禁不住地发抖,豆粒大的汗珠也已从额头冒了出来。
一瞬间,路边看热闹的人都吓得不敢吱声,竹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
云横从腰间取出几块碎银扔出去,那人忙伸出双手接住,又听云横冷声道:“一炷香的时间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给我滚。”
三两银子,健壮的成年驴子都可以买下,更何况是一头年迈的疯驴?这生意只赚不亏。
驴主人略微掂量掂量银两,便用力地点点头,嘴角的抽笑都没控制得住,连声道:“好好!我这就来弄,这就来……”
云横冷眼瞥过他,目光丝毫没有停留,随即蹲下身,皱了皱眉,低头将手掌中的血渍擦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地上的姑娘打横抱起。
沈晚夕忽觉身下悬空,一眨眼就被云横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抱住,为让他省力,她双手僵硬地勾住了他脖子,绯红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摸了摸脸,看向了地上掉落的纱布。
刚想启唇,云横薄唇附在她耳廓,低声道:“不用捡了,好看。”
沈晚夕愣了愣,手指轻轻蹭了蹭右脸,心中一阵欢喜涌上来,右脸变得平滑了!摸起来一点粗糙感都没有,更别说恶臭的脓水了!
她的脸已经恢复好了吗?真想看一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心里这样想着,忽觉身旁云横脚步顿了顿,她仰头瞧见他冷漠坚毅的侧脸。
云横侧过头扫了一眼驴主人,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箭尖淬血的羽箭破风而出,只听低低的“噌”一声,那驴主人的右脚登时没入了一根长长的羽箭,穿过他脚底的草鞋牢牢地钉在草地上!
鲜红的血晕染开来,驴主人眼睛一疼,登时腿软得跪在地上,原以为右脚不能动了,直到看见那羽箭竟是从他脚趾之间穿过,只将脚拇指擦破了些皮,这才大口大口地顺着气,哭嚎着喊大爷。
若是猎户微微再偏哪怕半寸,他这右脚就废了!
竹门外众人未曾看清,皆以为猎户一箭穿透了驴主人的右脚,顿时吓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那猎户手指一勾就要了他们的小命!
云横扫视一眼门外看热闹的那些人,最后锋冷的目光落在驴主人身上,良久寒声道:“从今往后,谁若再敢越过竹门一步,我便要谁的命。”
那声音极度沙哑,仿佛掺杂着风尘中的沙砾。
不大不小,却足以令所有人都恰好听清。
也不算震怒,却让人从头寒到脚。
竹门外人人皆是面如土色,就连隔着很远的卢大郎和卢家媳妇都吓得后退了两步,直到云横收回目光,抱着丑媳妇头也不回地进了门,众人还是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那就像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抱走了凡间最柔弱的小姑娘。
直待两人进了屋,关了门,人群中终于有人小声开口:“老张的脚没事啊,他自己在拔箭呢!看着够费力的,要不要去帮帮他?”
“你疯了?猎户才说谁进竹门就要谁的命,他像唬人的样子吗!”
“没想到猎户功夫竟然这么好。”
“那摔在地上的姑娘是丑媳妇吗?我怎么瞧着是个漂亮姑娘啊!”
卢家媳妇也纳闷,想起猎户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看她的身形和衣裳,的的确确就是前几日看到的丑媳妇啊!怎么摇身一变,脸上的溃烂就好了?
那皮肤白得跟珍珠似的,晶莹剔透,比城里的小姐还要娇美,哪里跟丑搭得上边!
所有人都觉得传言错了,亲眼见到过丑媳妇的人也都怀疑自己当初看错了。
云横步子一向很快,但到床边的时候还是缓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床沿坐好,“有没有受伤?”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淡淡的温润,好像没有了方才的戾气和冷峻。
沈晚夕没有回答,许久却是展颜一笑,从床边枕头边勾出一条四方方的帕子,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云横长得其实挺好看的,就像是话本里那些气概非凡的英雄。
他高大威猛,能降龙伏虎。
他顶天立地,也敢傲睨一切。
他虽然面容深邃清冷,棱角锋利,可这双充血的眼眸在看她的时候还是像温水一样柔和啊。
至少,沈晚夕是这样觉得的。
尤其是在方才那一刻,他一箭下去,疯驴登时丧命,血流如注!所有人都惧怕他的暴力狞恶。
可她似乎不怕他了。
云横总是在她最慌乱最恐惧的时候出现,哪怕周遭风雨如晦、兵荒马乱,他亦会小心翼翼将她圈在怀中,给她一身胆色,令她有人可依。
第24章 想看他生气
沈晚夕才替他擦了两下,右手就被云横紧紧攥在手中,她只好停下了动作。
云横被她一脸不明不白的笑引得心烦意乱,定声道:“我在问你,有没有受伤?”
沈晚夕弯了弯嘴角,以往此时她一定被他不怒自威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憷,可现在她才不怕他呢。
既然他对她受伤这么在意,那她偏要让他心急。
让他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有多危险,有多恐惧。
云横眉头紧皱,见她低眸不语,心下更是烦躁,直接将她衣袖粗暴地抡起,一道泛着殷红的伤口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臂弯之上。
她方才摔倒时只顾着右胳膊抵住地面,借此保护好头脸,没想到竟然蹭出了这么长的一道伤口,幸好只是磨破了皮,并无大碍。
云横微微吁出一口气,抬眸冷然看她一眼,她盯着手腕上的擦伤默默笑着,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话,直到他用药酒狠狠压了下去,沈晚夕才轻轻“咝”了一声,疼得五官都揪起来了。
手臂想往后缩,却被云横的手掌紧紧桎梏着,半点都动弹不了。
沈晚夕气得小脸发红,抬头去嗔他:“你这又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