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160章

作者:姚霁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红菱闻言,面现感激,忙向三公主蹲了蹲身,又转向吕尚宫道:“吕姑姑,这委实……”

  “我知道了。”吕尚宫抬手打断了她,仍旧头也不回,挥袖道:“你退后罢。”

  主子有过、奴婢领罪,此乃天经地义,吕尚宫就算要打要罚,红菱也只能受着。

  她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退了下去。

  三公主见状,小脸低垂,似有些羞愧。

  吕尚宫自不会责问三公主的不是,此时只笑着道:“三殿下这是自个儿找衣裳穿么?”

  三公主的小脑袋越发往后缩,一言不发。

  她素来话就少,方才能说上一句,已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而此刻,吕尚宫虽满脸含笑,语声亦极温柔,然她身上那种板正严肃的气息,却令三公主有点害怕。

  见她小脑袋都快缩回帐中了,吕尚宫自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便轻声问:“三殿下可知道吴嬷嬷在何处么?”

  三公主一下子抬起了头。

  那一刹,她记起了吴嬷嬷之前的叮嘱,忙用力点了点头,又伸手指向西配殿的方向,小嘴巴努力开合着,似是要说话。

  红菱在旁瞧着,心下倒有些着紧,生怕她一急又犯了病。

  所幸三公主这回学乖了,试了几次,见说话不成,便索性拉开帐子,平伸两臂坐在榻沿上,目视红菱。

  吕尚宫是当老了差的,立时便知这是要穿戴之意,忙亲上前去服侍。

  不一时,三公主穿好了衣物,起身行至案前,拿起一张白笺,提笔写了几个字,交给了吕尚宫。

  这也是嬷嬷教她的,若是不想说话,就以字代口。

  吕尚宫忙接了,却见纸上写明了吴嬷嬷生病休养之事,与红菱所言并无出入。

  她忙恭声谢过,将字条袖了,正要辞出去,忽见三公主又递过来一张字条,上头是墨汁淋漓的一行大字:

  【本宫要穿大红金线绣折枝梅遍地锦袄裙】

  吕尚宫看得一愣,旋即失笑。

  原来,三公主方才还真是在找衣裳穿呢。

  正想着,第三张字条又至眼前:

  【皇祖母喜欢吉祥的衣裳】

  连因由都写上了。

  细想之下,这缘由还挺令人唏嘘的。

  当然,吕尚宫断不敢去可怜三公主。

  所谓怜悯,那是上对下、尊对卑、富足对贫瘠的一种态度,她一个奴婢,哪来的底气去同情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

  疯了么?

  “是,三殿下,奴婢这就让人来找衣裳。”吕尚宫恭应了一声,转去外头,叫进来两名小宫人、两名女官,四人齐动手,在衣箱中翻拣起来,而她在站在稍远处瞧着,并不插手

第225章 空屋

  红菱见状,心下倒也佩服。

  吕尚宫行事,真是滴水不漏。

  三公主突然挑衣裳穿,谁知道里头有没有古怪,吕尚宫让两边的人一起找,互为监督和印证,且把自个儿了摘了出来。

  这些人,果然个个精明似鬼。

  “回三殿下,衣裳就在这儿了。”

  思忖间,那四人早将衣箱翻了个底朝天,在最下层找出了那套大红袄裙,由一名女官捧了过去。

  看着那鲜亮的衣裙,三公主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紧张。

  只她向来不爱笑,小脸儿总是木木的,因此,这细微的表情变化,除了熟悉她的红菱,包括吕尚宫在内的其余人等,并未觉察。

  红菱安静地站着,面上无一丝异动。

  吃惊了吧,三殿下?

  你最敬爱的嬷嬷想要算计旁人,却也不先想一想,算计不成,又会如何?

  红菱不无快意地想着。

  多日来的紧张与压抑,在这一刻,稍得纾解。

  “三殿下,奴婢服侍您把衣裳换上罢。”

  见三公主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套衣裙,吕尚宫以为她急着要换上,便殷勤地说道。

  三公主却像没听见,犹自怔忡不语。

  吕尚宫等了片刻,因还担着心事,便又试着轻声问:“三殿下,您是现在就换上衣裳么?”

  三公主似是被这声音唤醒,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是空的,似是魂飞天外。

  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像是听懂了吕尚宫之语,轻轻“嗯”了一声。

  吕尚宫也未再多想,服侍她换好衣物,那厢便有女官进来禀报:“外头来人了。”

  吕尚宫忙辞了出来,红菱等人亦尽皆跟出,众人却不曾走远,只在阶前立着。

  不多时,连天飞雪中便行来一群人,打头的赫然便是仁寿宫大掌事——程寿眉。

  吕尚宫忙冲她招了招手,又将周遭人等遣去,待程寿眉走近了,方低声问:“太后娘娘知道了?”

  “我没敢说。”程寿眉面容肃杀,蓑衣上雪水融化,滴落于阶前,很快便湿了一小片。

  吕尚宫微颔首,问:“你寻了什么由头?”

  “我说三公主丢了样东西,要多些人来找。”程寿眉的语声压得极低,似若耳语:“你确定那是尸臭气?”

  “八成拿手。”吕尚宫此时亦肃了容,再不复方才的淡然:“你也知晓,我那里常处置这些事,若换作十年前,我不敢说,如今却是能闻出来的。”

  程寿眉对她极是信任,闻言面色一白,旋即点头:“既这么着,那我便带人进去服侍三殿下。”

  吕尚宫命人去仁寿宫送信,一是要知会太后娘娘,二却是为着三公主。

  若那味道正是尸臭,则此事只大不小,三公主的安危自须放在首位。

  “那就有劳你了。”吕尚宫向程寿眉躬了躬身。

  程寿眉一颗心如灌了铅,重得提不起来,摆手强笑道:“罢了,你小心些。”

  二人分头而去,吕尚宫便又回到院中,再等了片刻,方才离开的那年老嬷嬷终是回转,身后跟着好些尚宫局的女官与粗使仆役。

  见人手齐备,吕尚宫便将她们招至跟前,将人手分成三队,一队由那老嬷嬷领头,直奔后罩房,另一队在院中候命,吕尚宫自己再领一队,唤来红菱,淡声道:“孙管事,劳您驾,带我们去吴嬷嬷的住处瞧一瞧。”

  红菱怯生生应了个是,转身在前引路,很快将人带至吴嬷嬷的住处。

  才一行至屋门,吕尚宫已是面色微变。

  虚掩的门扉中,那股尸臭气已是越发地浓,她不紧不紧掏出方帕子,蒙住了口鼻。

  众人此时也都如法炮制,随后,一名身形矫健的女官便替下红菱,上前推开屋门。

  “吱哑”,木门发出令人齿酸的声响,随着门扉开启,那浓郁的尸臭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呕。

  那矫健女官先行进屋,数息后便又退了出来,沉声禀道:“尚宫,里头没人。”

  吕尚宫紧皱的眉头松了松。

  只要尸首不在哕鸾宫就好,至于吴嬷嬷是死是活,现下可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你带几个人搜一搜。”她吩咐道。

  那矫健女官依言带人走了进去,里头一阵翻箱倒柜之声,旋即便响起一声压抑的惊呼:“这柜子里……这柜子里……”

  颤抖的语声,似能想见那说话之人惊恐的神色。

  吕尚宫神情一紧,疾步走进屋中。

  “噗嗵”,几乎便在她进屋的一瞬,一名年少女官恰好坐倒在地,在她的面前,是一具很高的黄花梨素面大柜,此时柜门大敞,里头垒放着数十余只大小不一、颜色黑黄的麻袋,其中一只已经被人打开,露出了里头的枯骨与腐肉。

  一阵阵难以形容的恶臭,自袋中喷涌而出。

  “那是……那是人……人手……”饶是见多识广,那矫健女官此时亦是霍然变色,伸出微颤的手,指向那腐肉中的一截残骸。

  那的确是人的手指。

  从腐烂的程度来看,这尸首应该不是吴嬷嬷。

  这个天气,尸首没那么快腐烂。

  而即便如此,吕尚宫的脸色亦极为难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吴嬷嬷纵使未死,也和死了差不多了,这几袋腐尸,足见其是作了恶事。

  吕尚宫的胸口起伏着,心里怄得厉害。

  大节下地,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太晦气了。

  强抑下那股恶臭带来的眩晕之感,吕尚宫上前两步,正欲说话,蓦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她愕然回首,便见一人快步走了进来,细看之下,正是方才领队的那名老嬷嬷。

  此时,这老嬷嬷的神情虽还平静,然步履却有些乱,甚至可称踉跄。

  吕尚宫头皮一阵发麻,心头涌出阵阵不祥,当先问:“怎么了?”

  那老嬷嬷凑去她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的语声很轻,然而,这地方本就逼仄,再轻的语声,也能漏出几句来。

  于是,许多人都听到了一个词:

  魇物儿。

  半屋子的人登时白了脸,便连素来镇定的吕尚宫,此际亦是满面惶然。

  魇胜,乃大齐后宫最忌讳之术,凡有犯者,必将遭受最严厉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