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奴婢不知。”向妈妈适时露出茫然的神情。
朱氏“啪”地一拍大腿,笑道:“我告诉你吧,五郎说的是定国公府才认下的那个闺女,听说叫什么红药的。那丫头我见过,那就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哦嗬嗬嗬……”
她努力将溢出的笑又憋了回去,五官再度扭曲起来。
向妈妈低垂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口中陪笑道:“哎哟,五爷原来说的是那位顾姑娘啊——”
她拖长了余音,似有若无地扫了朱氏一眼,不动声色地道:“那……咱们五爷岂不是亏了么?那位顾姑娘哪里配得……”
“配得!我说配得!”不待她说完,朱氏立时打断了她,故作正色地道:“我瞧着他两个当真很配,配得很,天造地设就该是一对儿。”
言至此,朱氏再一次“噗噗噗”地笑出了声,面上有着掩不去的快意:“一个妓生子,还能指望娶什么名门之女不成?配个奴婢老婆不正合适?”
轻飘飘地说罢这话,朱氏转眸看了向妈妈一眼。
向妈妈会意,忙笑着凑趣儿:“哎呀可不是么?王妃这一说,奴婢也觉着这门亲事倒是门当户对地。”
“这才对么。”朱氏满意了。
徐玠挑的这个媳妇,她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原先她便没想、亦不敢,在徐玠的婚事上做手脚。
如今看来,她岂止不该阻挠,简直就该尽全力促成这对“神仙眷侣”才是。
这事够她笑一辈子的了。
她更是十分乐意有这样一个当过宫女的五儿媳。
于是,王爷没多久就收到了朱氏派人递来的话,表示她对这门亲事十分赞成,且自告奋勇要亲去国公府提亲。
东平郡王对此自是乐见。
他倒是没觉着徐玠讨个做过宫女的媳妇有什么不好。
事实上,他认为这门亲事很不错。
以东平郡王府的门第,最好所有姻亲皆出自寒门或庶民,如此,这富贵尊荣才能长长久久地维系下去。
自这一日起,东平郡王府五公子与定国公府二姑娘的婚事,便正式摆上了桌面儿。
议亲的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一应问名、纳吉、纳征等诸事,皆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便已完成,放眼整个玉京城,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快的了婚事了。
若换作以往,这门亲事必定惹来无数议论。
一个是郡王府庶子,一个是国公爷才认下的义女,徐玠与红药的身份,本就有许多值得推敲之处,若细究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只是,建昭十六年的春天,热闹事一桩接着一桩,反将此事给盖住了。而这其中最大的热闹,自然首推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诞。
第311章 秋千
千秋节这一日,红药得了太后娘娘亲自点名,在刘氏并常氏的带领下,进宫领宴。
离开皇城不过月余,而今故地重游,红药却恍若隔世。
旧时亭台、曾经殿宇,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似是几生几世皆不曾变过,然而,那其间来去的,却皆是陌生的脸孔。
她识得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当年,福、禄、寿、喜、红、芳这六个辈儿的宫人,充盈着整座皇城,走到哪里都能瞧见,更遑论那些在宫里一呆就是几十年的太监内侍了。
可在今年初,他们都与红药一样被遣出了宫,即便偶尔有那么几个留下的,也多半去了浣衣局、惜薪司等处当苦差,莫说东西六宫了,便连内皇城都进不去。
倒是有更为年老的宫人,从外皇城抽调进来,暂代管事之职,只待辽北新来的宫婢摸熟门道,再调回原处。
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红药随在刘氏并常氏身后,来到了广华殿。
太后娘娘的寿宴,便在此处举行。
跨进殿门时,红药一眼便瞧见了诚王。
诚王瘦了。
那张肥圆的脸,眼下竟稍稍显出了几分轮廓,就连眼睛好似也变大了那么一丝丝。
当然,大了一丝丝的小眼睛,也仍旧是小眼睛,若不使劲儿瞪圆了,你甚至都找不到那黑眼珠在哪儿。
而瘦了的诚王,瞧来也依旧是一脸憨态,弯眉笑眼地坐在那里,如一尊弥勒,随时都能普渡众生。
借着向太后娘娘行礼之机,红药乍着胆子,悄悄向诚王身后睇了一眼。
诚王妃并几名妾侍皆端坐着,湘妃并不在其中。
也不知她是否真如红药猜测的那样,在这一世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又或者是她此时尚在封地,未曾随行进京?
这念头在红药心头转了转,便也丢开了。
目今最要紧之事,还是安安生生、稳稳妥妥地将这寿宴的过场走完,至于旁的,她委实没那个心力顾及。
幸运的是,今日宴中宾客虽多,作为主人的皇族,却只来了三位,分别是寿星太后娘娘,并帝后二人。
这倒非是诸嫔妃没那个资格给太后娘娘贺寿,而是她们与三位公主皆另设筵席,于偏殿就座,两下里也不过隔了一道宫门罢了。
一见这安排,红药立时便知,这定是太后娘娘之意。
她老人家想是怕了那五花八门的熏香,遂将嫔妃都给调拨开了。
当然,这其中未尝没有别的意思。
红药记得清楚,去岁冬至夜宴那晚,皇后娘娘险遭算计,这才过去没两个月,太后娘娘着紧些,再正常不过。
看着周皇后高高隆起的腹部,红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诸嫔妃的缺席,并未令太后娘娘的寿宴失色。正相反,整场宫宴进退有度、喜乐适中,委实比红药两辈子见过的宫宴清静了百倍。
唯有一样令人憾然,便是席间饭菜略差了些滋味,不咸不淡、不鲜不甜,自然亦是无功无过,完全比不上徐玠鼓捣出来的那些美食。
所幸红药向来胃口甚佳,倒也没饿着自个儿,还吃得挺饱。
待宴罢,太后娘娘当先起身,帝后二人次之,众臣携家眷随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广华殿。
接下来要去水音阁听戏,周皇后因孕中多有不便,自是提前告退。
至于建昭帝并一众大臣,亦不过在水音阁略坐了坐,便在天子的率领下,齐齐退席。
据说,陛下要在金光亭搞曲水流觞,还要坐船游玉带河赏桃花,顺带着再去下游猎圃打个兔子什么的。
总之,皆是些男人家喜欢的游乐。
至于女客,除了去后园赏花,便只能老老实实坐着听戏。
红药约莫是其中最老实的一个,扎在凳子上便没挪过窝儿,纵使有相熟的姑娘邀约游园,她也摇头婉拒。
水音阁后园素以风物优美而著称,园中遍植奇花异草,仅是花林便有两处,更有清溪一带、亭台几座、假山幽径无数,比之最大的西苑也没小多少。
仅就红药所知,发生在后园的各种故事或事故,没有十件也有九件。
这么大一座园子,又正逢着如此大宴,若说里头没藏着个把牛鬼蛇神,那是绝不可能的。
是故,红药情愿听戏打盹儿,也断不会往那麻烦堆里凑。
“好孩子,真真教为娘省心。”见红药端端正正坐得笔直,两眼只盯着戏台子,动都不带动一下的,刘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章兰心这个前车之鉴,刘氏愈发深刻地体会到,女孩子最要紧还是心胸与品性,至于容貌、脾气、学识等等,反倒在其次。
便如章兰心,若她能放开心胸,不去钻那个牛角尖,她的路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须知人生在世,最难得“放过”二字。
放过旁人,也放过自己。
个中滋味,也唯有那徐五郎所说的“难得糊涂”,方可抵得过了。
而换个角度看,难得糊涂,不也是一种“放过”么?
惜乎章兰心不懂这个道理,分明握得一手好牌,却昏招频出,最终得此收梢,想来亦使人唏嘘。
而与她相反的例子,则是红药。
方才刘氏分明瞧见,那几个被红药婉拒的侯门贵女,泰半面色不虞,有一个脾气急的,还瞪了红药一眼,显是觉着这西贝货的国公府姑娘,有点儿不识抬举。
可红药呢,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戏照瞧、零嘴儿照吃……嗯,吃得稍稍有点多。
总之,这孩子心是真宽。
“要说呢,便去逛逛也没什么,人多就成。”常氏此时说道,因帕子掩了口,声音也就只座中三人能听见。
红药正吃着紫藤花糕呢,此时闻言,笑得一脸明灿:“大嫂嫂说的是,只是这戏很好看啊,我舍不得走。”
常氏笑眯眯地望她一眼。
你舍不得的是零嘴儿吧。
“来,喝口茶,这点心有点儿干。”刘氏柔声说道,将茶盏推去红药手边。
红药忙起身接了,复又坐下,笑道:“这茶也好喝,我更舍不得走啦。”
刘氏与常氏闻言,尽皆笑起来。
正说笑间,忽见一个穿宝蓝袍子的太监走了过来,躬腰道:“太后娘娘请顾姑娘前头说话去。”
座中三人定睛看去,认出来人乃是仁寿宫新提上来的大管事,名叫赵宸恩。
数日前,他曾来过国公府,宣读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红药这才有幸进宫领宴。
一见是他,刘氏等人尽皆离了座,刘氏当先笑着招呼:“赵公公,咱们又见面了。”
这赵宸恩乃是辽北农人出身,生得浓眉大眼地,相貌十分淳朴,此时闻言,他习惯性地抓抓头,忽又觉出失仪,忙咳嗽一声,拢袖道:“俺……咱家瞧着夫人的气色是越发地好了。”
这话他说得颇为生疏,显是还未习惯宫里那套作派,所幸也没人会挑他的眼。
刘氏笑而不语,旁边的江妈妈已然悄无声息地上前,将个红封递了过去。
赵宸恩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接了,口中迸出耳语般的话语:“是三殿下想见顾姑娘。”
聪明人。
座中三人同时生出如上的念头。
甭管客套话熟练与否,听话听音这一节,赵宸恩算是修炼到家了。
别过刘氏并常氏,红药跟在赵宸恩身后,去到太后娘娘宝座跟前。
果然,太后娘娘只略问了她两句,便招手唤来三公主,笑道:“好啦,这人呢,皇祖母已经给你叫来了,那秋千架也都弄好了,现下总该叫皇祖母好生瞧个戏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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