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248章

作者:姚霁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由此可见,柳家两老对自个儿的孩子是真心地疼爱。

  托生在这样的人家,实是天大的福气。

  夫君温柔、父母疼爱,柳氏这一生,应该会很圆满。

  红药心头最后一丝执念,至此终是了却,一时间只觉神清气爽,只想找点事情来做做。

  于是,她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

  找石塔。

  真实情形其实是,除了这么件事儿,她手头也没别的事可做。

  五月乃是恶月,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月里举宴,而就算有花宴、茶宴之类的,也没红药这待嫁之女什么事。

  将要出闺的她,如今只能在家呆着,哪里也不能去。

  所以,就只能找石塔了。

  为此,红药还学着徐玠的样子,专门拟了一份“计划书”,每天按早晚两顿饭的时辰点儿满府乱晃,赶上天气凉爽,晌午还要再加一顿。

  就这么着过了十来天,世子爷不干了,跑到刘氏跟前委委屈屈诉了段苦,大抵说来就是“二妹妹吓得人家小心肝乱跳人家好怕怕”这种。

  原来,每年夏天,国公府几位爷就爱大中午地在湖里泡着,图个凉快。

  当然了,这一凉快,难免就要露个体啊、果个身啊之类的,有些不大雅致。

  只是,正午时分,大太阳当头,乃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女眷们根本不会拣这个时候出门儿,就算后来有了个殷巧慧,她也从没在这个时候往外跑过。

  可红药她跟别的女子能一样么?

  就算是大中午的,她也经常时不时地冒个头,把几位爷吓得抱头鼠窜,湖中聚会也只能就此取消了。

  世子爷一想这不成啊,他们几个也就这么点儿乐子,若是连这都没了,这夏天可怎么熬。

  于是,他就跑老娘跟前告状去了,希望老娘作主,让二妹妹中午别出来。

  面对长子的委屈,刘氏非但不同情,反倒还恼了,拍着竹椅怒道:

  “这大夏天地,屋子里又热,你妹妹在外头走一走又怎么了?你就不晓得让让她?她又不像你们爷们儿能到处逛,可怜见地,竟是哪里都去不得,可不就只能在园子里散散心么?”

  完了还嫌不够,又埋怨:“难得有个妹妹,也不知道多疼着,还嫌弃?你们几个到现在也没个闺女,说不得就是你们太凶,吓得人家小丫头不敢往咱家托生。都怨你们,到现在我都没个小孙女儿抱着。”

  最后再骂:“赶紧回屋给我生个小孙女儿是正经,别没事找事,这么热的天,你不烦我还烦呢?”

  世子爷被骂得一头灰,溜墙根儿跑了。

  从此后,国公府几位爷都老实了,每天只敢挑晚上在湖里碰面儿,后来倒又弄出了个“夜泳”的新玩法,最后竟还在勋贵圈儿里时兴了起来,亦是一桩奇闻了。

第330章 月圆

  自从得了刘氏撑腰,红药自是越发地有了底气,每天如同巡山大王一般地各处乱逛乱走,务求将国公府的角角落落都给看上一遍。

  然而,那小石塔却偏不出现,就像是专门躲着她一样,倒是别的方面收获颇丰。

  比如,撞破偷懒(情)的下人、发现会赌的局子、找到能钻人的狗洞以及可供人爬出墙且结实得离奇的藤蔓等等,不一而足。

  而每查到一宗此类事件,红药必定先行人脏并获,再挨个儿审出口供,待诸事齐备后,方上报到刘氏或常氏那里,由她二人发落。

  总而言之,小石塔没找着,却让红药歪打正着地查出了好些国公府的漏洞,并筛出了不少下人里的渣子。

  刘氏于是越发觉得这个女儿认得好,这么热的天气,还不忘帮着打理家中庶务,任劳任怨、公私分明,还不怕得罪人,简直太对她老人家的脾胃了。

  世子夫人常氏也觉得,小姑子这办法甚是高明,遂专门匀出一日的闲暇,带了些精致茶点来到晓烟阁,请红药写下详细的章程,姑嫂两个有商有量地,便定下了按时按点、按人头负责各区域并行巡查的规制。

  如此一来,整个国公府的气象竟为之一肃,下人们偷奸耍滑、挑三拣四的陋习也为之改观,也是意外之喜了。

  唯有红药,心中颇为失落。

  没找见小石塔,总让她心生不安,仿佛有什么人正不怀好意地躲在暗处偷窥,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这让她越发着紧,每天往外跑得更勤了。

  红药这里一无所获,徐玠却是写来了几次字条儿,道是在另几家也发现了小石塔,还用暗语将那些府邸都给列了出来。

  红药细看了看,见这些人家竟无一例外皆是勋贵,一个文官儿都没有,不由大是称奇。

  合着这是专挑勋贵人家祸害啊。

  这想法令红药极是惶恐,生怕自己有所疏漏,简直恨不能成天在外跑着才好。

  这一日清晨,红药巡山……不,是巡院归来,自然仍旧是空手而返。

  她却也习惯了,心里并不着急。回屋后,因走出了一身的薄汗,她便命荷露去耳房备水,打算先行沐浴,再去明萱堂请安。

  不想这里才吩咐下去,那厢便有小丫鬟挑帘跑了来,急匆匆地禀报道:“姑娘,玄棋姐姐来了。”

  红药“哟”了一声,奇道:“她怎么过来了?”

  这大清早地,玄棋不说在明萱堂服侍主子洗漱,跑来晓烟阁作甚?莫不是刘氏那里有事?

  命人将玄棋让进来之后,红药便笑着道:“我猜你来了准定是有事的,这便说吧。”

  玄棋见她穿着身家常薄纱衫子,翠袖半卷,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那肌肤极是匀净,竟比腕子上的羊脂玉镯子更显眼。

  玄棋便想,二姑娘这些日子天天往外跑,居然一点儿没晒黑,反倒养得越发地好,京里多半的姑娘怕都及不上,这也真是老天爷偏爱,这么晒着还能越来越白。

  一面心下赞叹着,她一面便上前道:

  “奴婢来的不巧,耽误了姑娘洗漱,姑娘恕罪。因昨儿傍晚怀恩侯夫人有信来了,只那时候天色已晚,老夫人便叫奴婢今日一早跟姑娘说一声,请姑娘先叫人去门房取了信,别混忘了。”

  红药一听竟是柳氏来了信,不由喜出望外,忙命人去门房拿信,又赏了玄棋一个红封,再三谢了她,方让她去了。

  此时水已经放好了,红药便去耳房沐浴,待梳洗一新,柳氏的信也从门房取来了。

  红药便坐在妆台前,由得芰月等人在旁替她挽发插戴,自顾读起信来。

  柳氏的信写得很长,足有三页纸,而待看完了,红药将信笺往案上一搁,摇头叹道:“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见她眉眼皆弯、满脸地喜气,似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荷露便陪笑问道:“姑娘,柳夫人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怎么姑娘瞧完了这么欢喜呢?”

  红药从镜子里看着她,唇角翘了起来,道:“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这位柳夫人哪,竟和另一位柳夫人还是亲戚呢。”

  “哟,姑娘这说的可有意思了,听着竟像是有两个柳夫人似地。”菡烟最是机灵,当即便听出了不对,就此问了出来。

  红药便学着徐玠那神棍样儿,摇头晃脑地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除了怀恩侯府,皇城里还有一位神医娘子,也姓柳。因这柳神医得着了诰命,不也是柳夫人么?这么一来,可不就有两位柳夫人了?”

  几个丫鬟只听得面面相觑,过后仍是菡烟当先问:“姑娘这意思是说,怀恩侯夫人和那柳神医柳夫人,是一家子?”

  “往上数五辈儿,就是一家子。”红药笑道。

  众丫鬟闻言,俱皆咋舌。

  这亲戚论的,可真是远得不能再远了。

  而其实,若非读了柳氏的信,红药也不敢相信,柳神医与柳湘芷,居然还沾着亲。

  简直巧合得不像真的了。

  可是,柳氏的信写得明明白白,两下里还真就是亲戚,那柳神医的高祖与柳父的高祖,当年是远房的堂兄弟。

  因本就是出五服的亲戚,后来又各立门户,渐渐地也就断了往来。

  孰料过了这么些年,这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亲戚关系,居然又重新给续上了,而按两边的辈分排下来,柳神医乃是柳湘芷的表姑母。

  说到两家认亲的过程,亦堪称神奇。

  原来,前些时候,柳湘芷的诰命封赏下来了,她自是要与怀恩侯进宫谢恩的,结果将出宫时,巧遇了柳神医。

  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吧,原该错身而过的两个人,居然就此聊上了,且还聊得颇为投缘,待知道双方都姓柳,且祖上都在湘南住过,自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各自的家世。

  回去后,柳湘芷特意回了趟娘家,向其父求证此事,又翻看了族谱,最终确定,两个柳家还真就是一家人。

  柳氏在信中说,眼下两边已经商量好了,待今年岁暮之时,柳大人便会开祠堂、设宴席,请来族中耄老为证,将此事祭告列祖列宗,正式将两柳并为一支。

  这样一来,柳神医便又有了娘家人了,再不是无依无靠的了,而柳大人那一头好处则更多。

  这却是因为,柳神医与宫里的几位贵主,那可是极为交好的。

  此事她先行禀报了李太后并周皇后,最后竟又捅到了建昭帝跟前。

  于是,建昭帝在命两卫明察暗访之后,又亲召了柳主簿御前奏对,据说,对其才学颇为欣赏,看样子擢拔有望。

  有此前因,柳主簿自也意识到了柳神医的重要性,遂以族长的身份,去了柳神医的夫家程家一趟,以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表明,这位柳家的族妹,往后又多了一座靠山。

  其实吧,他大可不必如此。

  程家本来就拿柳神医当祖宗供着呢,若不然,仅是一个徐五郎,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待事情过了明路,各方面都知会到了,柳氏这才给红药写信报喜,而红药也自是为他们高兴。

  许是老天要来个喜上加喜,便在收到这消息后没几日,红药的三嫂阮氏便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国公府男丁的队伍,又壮大了。

  刘氏自然也是欢喜的,只背着人时,却叫许妈妈将一早就备下的小花袄儿、珍珠小绣鞋、桃花璎珞小金锁等女孩子用的衣物,尽皆收了起来。

  红药后来去瞧过,那小衣服小绣鞋的做工极为精致,只料子却有些参差不齐,有的很新,有的却是半旧的,像是有些年头儿了。

  许妈妈便告诉红药,这是刘氏从二十前就开始叫人备下的,先是求女心切,后来就成了想要个小孙女儿养在膝下,却总是难偿心愿。

  而即便如此,刘氏也会每年都往里添上一两样新的,再减去旧的,以随时准备迎接小孙女的到来,于是,便有了如今这新旧掺半的一箱衣物。

  红药便感慨,别人家是求子,国公府却一心求女,也不知谁更羡慕谁多一些。

  无论如何,添丁总是喜事,凡与国公府有往来者,皆都送来了贺礼,而阮氏孕中的一些用物,只要能往外送的,也都被相熟的讨要走了。

  国公府风水好、人丁旺,阖京皆知。

  这也就是国公府不愿张扬,不然弄个小佛堂、小道观给人拜一拜、求个子什么,估计不比那些名寺大观的香火差。

  便在这连番喜事中,忽忽已是浃旬过去,梅雨落尽,炎热的盛夏终于来临。

  六月十六,诸事咸宜。

  这一日,便是红药的大喜之日。

  从清晨时起,她的视线里,便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红。

  殷殷地、滟滟地、浓烈地,亦是热切地,那端正而又美丽的大红色,满天满地、无边无际,似是要将红药整个人都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