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322章

作者:姚霁珊 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活得不耐烦了么?

  见她犹似不信,麻婆子迟疑了片刻,又低声道:“奴婢今晚巡夜,亲眼瞧几个黑影从外头翻墙进来,一溜跑走了,断不会错的。”

  安氏定定地看着她。

  麻婆子眉眼不动,专心替她著衣。

  见此情形,安氏反倒没那么笃定了。

  她原以为是朱氏指使麻婆子来搓磨她的,可如今看来,恐是她想多了。

  也是,朱氏如今就跟那失心疯也似,见天儿神神叨叨地,估摸着也使唤不动麻婆子。

  忖及此,安氏登时又惊又怕。

  敢跑到王府别庄闹事儿的,必是悍匪,庄上那几个庄勇,能拦得住?

  就算加上佃户,那拿锄头的能和拿刀剑的比?

  安氏终于觉出了几分真切的恐惧,颤唇问道:“妈妈……妈妈可瞧见那……那贼人往哪里……跑了?”

  “回夫人,奴婢瞧见他们往田里去了。”

  麻婆子的声音倒还平静,唯手有些不稳,连着几次没系上衣带儿。

  安氏见了,心下越发着慌:“这……这可如何是好?”

  她与朱氏的院子便正通着田地,周遭好些小路,若是贼人从田里摸过来……

  安氏打了个冷战。

  见她吓得唇青面白,麻婆子忙道:“夫人放心,马管事把人都派出去了,就围在这两所院子周遭巡视。咱们人多,不怕的。”

  话虽如此,安氏还是觉着怕

  麻婆子便又道:“马管事说了,这院墙不够高,怕防不住那些贼,便吩咐奴婢们将夫人并王妃请去柴房歇一歇。那柴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夫人放心便是。”

  听着她平稳的语声,安氏略觉放心。

  她原就胆大,方才也不过一时失了方寸,而今凝下心神,便知马全有安排得很好,遂强笑道:“我记得那柴房紧挨着后墙。”

  “夫人好记性。”麻婆子点头道,苍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淡笑:“那墙下就是陡坡,外人根本爬进不来。”

  略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词,很快她又续道:“且柴房也不像这院子招眼,只消多派几个人守着,定是无虞的。”

  安氏赞同地道:“妈妈这话说的是。”

  这院子门户精洁,一看就知道是主子住的,而既是主人屋舍,则内中必有金银细软,这道理任谁都明白。

  两相比较,柴房确实比主院安全些。

  “马管事虑得周全。”安氏笑赞了一句,起身试了试鞋子松紧,转首道:“妈妈,咱们这就去吧。”

  麻婆子也巴不得早早离了此处,闻言忙应了,上前扶着安氏出了屋儿。

  院子里只点着一盏白绢灯笼,菲薄的光晕下,落絮无声飘落,越添寂然。

  安氏没来由地觉得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这院子平素已然够冷清的了,如今瞧来,竟与那荒山古院一般无二。

  安氏心中发毛,强令自己不往下想,一面说话打岔。

  “那个……妈妈,王妃那里是谁服侍的?”佯作关心问了一声,安氏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生怕这声音惊动了什么。

  麻婆子倒是一脸淡定,恭声道:“回夫人,是马家的服侍王妃。”

  安氏胡乱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走。

  所幸院子小,没几步便转出了抄手游廊,麻婆子抢前两步推开了院门。

  “呼——”,寒风裹着雪片扑上头脸,刮得人脸皮生疼。

  安氏忙举袖掩面,眼尾余光瞧见门外站粗使婆子,手里还拿着把镰刀,倒也有几分架势。

  她忙向麻婆子笑了笑,想要说两句场面话,蓦地一道尖利的语声响了起来: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都去哪儿了?我的八抬大轿呢?我的诰命大服呢?”

  随着话音,上房的院门“砰”一声被人推开,王妃朱氏面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第421章 青衣

  说来,安氏已经有些日子没见朱氏了。

  前番王府遣人来庄上,隐有接二人回府之意,安氏满心以为,此事必是十拿九稳,连箱笼都收拾了。

  却不想,左候无音、右等无信,这事儿竟是再没了下文,显是王爷又改主意了。

  安氏又是气、又是怄,料定必有小人作祟,说不得就是五房在背后捣鬼。

  过后她方知晓,纵使回府之事成了,亦只得朱氏一人受益,至于安氏这个三夫人,却是根本就不在那名牌儿上。

  安氏由是便换了个心思。

  怨忿自还是尚存,然心底里又添了一重快意,想着,朱氏这也是咎由自取。

  镇日里就知道搓磨儿媳、作乔作致,如今可不是报应来了,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再者说,多个人陪着自个儿过年,总好过一个人形影相吊,安氏自是乐见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朱氏闭门不出,连定省亦免了,细算算,二人倒有十多天不曾谋面。

  而今日这一见,安氏着实唬了一跳。

  朱氏瘦得几乎脱形。

  原还有三分水秀的一张脸,如今干瘪得都凹下去了,眼眶似两个黑窟窿,颧骨突立、眼角下垂,前额与唇畔的皱纹一下子多了几十根,鬓边亦有了白发。

  这真是朱氏么?

  安氏不由得眨了几下眼。

  这才多久未见,王妃何以变成了这般模样?

  难不成没日没夜瞧话本子,连吃喝睡觉都不顾了?

  此念一生,安氏便有些想笑,忙佯作咳嗽,举袖掩面。

  真真她这婆母是个人才,也不知那脑瓜子怎么想的,竟把那村话野语奉作圭臬,学着话本子里所谓“弃妃”的作派,硬要王爷在她跟前低头。

  这是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儿?

  安氏简直不知该挑哪头儿说起了。

  那般的好局面,便生生教朱氏一通王八拳给搅得乱七八糟,完全是自作自受。

  不过么……

  安氏微敛了眉,悠然地理了理腰畔的玉禁步。

  还是那俩字儿——

  活该!

  “奴婢见过王妃。”

  “奴婢给三夫人请安。”

  马家的并麻婆子的请安声骤然响起,安氏一下子醒过神。

  她低下头,迈着恭顺的碎步趋近朱氏跟前,屈了屈膝。

  “走开!你这贱妇!”

  请安的话尚未离唇,朱氏已然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还作势拿手在鼻前扇了几扇,一脸地嫌弃。

  安氏抿唇而笑。

  咱不跟疯子置气。

  “我说,你们是死的么?我方才不是说要八抬大轿、诰命大服?怎么还不给我拿来?”

  朱氏早将安氏抛在了脑后,尖着嗓子骂将起来。

  马家的忙陪笑:“回王妃,东西都在外院儿备着呢,请王妃移步。”

  朱氏直上直下扫了她几眼,蓦地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抬手照着马家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脆亮的耳光声惊飞了雪片,亦震惊了场中诸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

  马家的更是给打懵了,身子连晃了几晃,下意识抬手就去捂脸。

  朱氏趁此机会将胳膊一拐,直将马家的给甩去一旁,旋即撩裙抬腿,一个窝心脚便踹了过去。

  可怜马家的,多少年都不曾挨过打,竟连个取巧闪避的想头都没有,就这么硬生生挨了一脚,“噗嗵”一声坐倒在地,登时那眼泪就淌了下来。

  委实是这一脚踢得颇重,马家的疼得脸都白了。

  场中有一瞬间的死寂。

  数息后,麻婆子方才“哎哟”了一声,上前欲扶。

  不想,她身形未动,朱氏已然扭脸看了过来,冷冷地道:“怎么?妈妈也想来挨几下不成?”

  麻婆子一时为她气势所慑,犹豫片刻,到底没敢往前凑。

  朱氏翻了翻眼睛,面上隐有得色,淡声道:“不过一个奴才罢了,真当我治不了你们?”

  言至此,她忽尔一笑,伸臂指向四周,捏着嗓子道:

  “也是我素常待你们太宽,教你们忘了高下尊卑。尔等且听好了,我再怎么落魄,也是你们的主子!是高贵的王妃!我的尊严,绝不容尔等小人践踏!”

  一席话抑扬顿挫、拿腔拿调,若闭眼听着,与那台上戏子念白没两样。

  安氏瞬也不瞬地看着朱氏。

  这位是吃错药了?

  合着这么些天不出门儿,净琢磨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