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而最有趣的是,那孩子竟在祖训里找到了一句话,有了这句话打底,皇后就算带上八千御林军回宫,那也是合乎祖训的。
到时候,不知道这些“正直无私”的官员们,那脸被打得疼不疼?
而籍由此事,那铁板一块的朝堂,说不定就能撕开一条口子,让人看清一些东西。
这是真正的阳谋。
建昭帝舒心地笑了,随后便转向东平郡王,带着几分好奇地道:“说起来,你家那小五子,对咱们宗室的祖训竟是倒背如流么?若不是他提了一嘴,就连朕也没注意到那祖训里竟还有那么一条。”
东平郡王此时再不敢相瞒了,一脸诚实地道:“回陛下,这不肖子从前老犯错儿,臣就常罚他抄书背祖训,臣想着,他许就是这么着把祖训给背熟了,这才跟臣说了那个法子。”
说到这里,他又有点不甘心,觉着这功劳怎么着也得算他一半儿,便又乍着胆子小声道:“不是臣说,这小子也就说了个大概,余下的都是臣给他周全了的,臣可废了老大功夫呢。”
建昭帝忍笑点了点头:“是,朕知道郡王有功,朕只是这么一问,正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若没你这聪明的爹,也就不会有聪明机灵的徐小五了。”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东平郡王立马高兴了起来,恨不能手舞足蹈,以示开怀。
“无论如何,你们都立了大功。”建昭帝站起身,在案后踱了两步,负手望向窗外微雨的天空,神情感慨:“从你算起,你家王妃,朕的淑妃,还有你家小五,都是有功之人,待回宫后,朕必定有赏。”
言至此,忽又转首,目注东平郡王,眸中映两点幽幽烛焰:“特别是你家小五,委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何时有空,带他进宫给朕瞧瞧。”
歇一拍,又挥了挥手:“还有王世子他们,朕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到时候也一并带进宫来罢。”
第067章 木屑
东平郡王大喜过望,忙恭声应是,心下却生出了两分可惜。
可惜了,这一份大好前程,竟不曾让他或他的嫡子们得着。
便宜了那孽障。
说起来,东平郡王的两个嫡子——长子徐直、次子徐肃,如今皆无职在身。
至于剩下的庶子们——三子徐珩、四子徐瑞、五子徐玠,就更是白身一个了。
而他方才与建昭帝所说的“小五”,自然便是五子徐玠了。
事实上,就连东平郡王自己,也不过是个空头王爷,俸禄虽然不低,却也远还没到富贵滔天的地步。
有时候,看着那些文臣们一个个清清贵贵地,吃的用的却比他这郡王好了不知多少,他就会特别地羡慕。
若他手头也有实权,又何至于过得如此紧巴?
不过,他很快便又想开了。
谁教他儿子多呢?无论哪个儿子得了前程,于郡王府皆是好事不是?
不是他吹牛,旁的他不敢与建昭帝比,唯独在生儿子这件事上,他可是压着皇帝陛下一个头的。
他有五个儿子呢。
东平郡王腆着肚皮抚了抚颌下的胡须,两眼眯成了细缝,心下挺大逆不道地觉着得意。
成不成器的且不说,只看这儿子的数量,那还是相当可观的,且五个儿子也都大了,但凡有一个能够立起来,郡王府也就立起来了。
再者说,除了这五个儿子,他膝下还有好几个丫头,到时候联上几门好姻亲,不就又能得些进项?此外,徐直前两年还给他添了一双孙子孙女,这日子越发有了盼头。
儿孙福也是福么,东平郡王心宽体胖地想着。
“你家小五,今年满十五了么?”建昭帝忽地问道。
东平郡王醒过神来,忙俯身道:“是,陛下,臣那不肖子文是咸安二十八年六月生的,今年正好十五岁。”
咸安乃先帝年号,先帝在位恰好整三十年。
建昭帝点了点头,又开始出神。
东平郡王见状,自也不敢再说话,便也跟着发呆。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着,他这个幼子,是个挺神奇的存在。
说来,徐玠的生母出身是极低的,且很早就病死了,东平郡王事情又多,这孩子小时候又顽劣,没少讨打,后来他烦了,干脆丢开不管。等到这孩子长成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子弟,东平郡王再想管教,却已经太迟了。
他打断了好几根藤条。
越打,这孩子就越淘坏,大有踏上歪路一去不返的架势。
可谁想,打从半年前起,也不知徐玠通了哪一窍,居然莫名其妙地便将那六十四卦给精通了,头一次出手,就让东平郡王赢了与定国公的赌局。
紧接着,这孩子在学里也渐渐弄出了名堂,竟是一通百通,连带着那提笼架鸟、招猫逗狗的坏毛病,也一并改掉了,竟成了宗室勋贵中百年难得一遇的读书料子。
自此后,东平郡王对他的看法大为改观,而这孩子也争气,除了书读得好,卜卦更是一卜一个准,从没错过。
不过,他个怪毛病,举凡占卜,必须是他“心有所感”,强求却是求不来的,就算拿刀子逼着他,他也不会卜。
他说“此乃天人感应,岂可强求?天若不予,取亦无取”。
东平郡王先还将信将疑,不过,这半年来,徐玠时不常地便要“心有所感”,而郡王名下那十几间铺子,便这“天人感应”之下大赚特赚,不过半年时间,竟把那积年的窟窿都给补足了,还有大笔盈余。
东平郡王直是乐得不行,自是越看这孩子越顺眼。
七月初七那天,徐玠一大早便白着脸跑来告诉郡王,他昨晚忽然心悸,遂起床占卜,竟卜出行宫将会于七月初八晚上走水,且卦中有变,主小人作祟,若这场大火不能阻止,则“紫微星黯”,天下亦将动荡。
东平郡王犹豫了一整天,到底架不住那“富贵险中求”的诱惑,壮着胆子连夜赶赴行宫,将此事源源本本告知了建昭帝,就此免去了行宫的一劫。
“朕这些年来忙于政事,倒是与亲戚们都生份了,你也是的,也不说提醒朕一声。”建昭帝的语声终于出完了神,开口说道。
东平郡王立时拉回了心神。
听来责备的一番话,却透着股子亲近劲儿,显是要与他拉家长。
他登时满身的肥肉都轻了几斤,谄笑着躬腰道:“陛下每日为百姓操劳,微臣又怎敢拿这些家长里短搅扰您呢?”
建昭帝便笑:“家长里短才有意思,一家人也热闹。”
“那是,陛下圣明。”东平郡王乐呵呵地道。
又扯了两句闲话,建昭帝便撩袍坐下,神情渐渐变得郑重起来。
“如今,还是要查清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他道,眼底光焰不住跳动。
今天早上,他收到了一份密函,金执卫并内府密探经查发现,在连接长春、永华、玉清等主要宫殿的宫道上,散落着大量木屑以及少许硫磺。
因彼时尚未下雨,这些东西搜集起来并不困难,他们很快便验出,木屑曾在油里浸泡过,遇水亦不会湿。
而有趣的是,这些木屑居然被染成了绿色,扔在宫道上,远远瞧着,与砖缝间的绿草融为一体,十分难以辨别,而硫磺亦被磨成细粉,它本身就是黄绿色的,亦与草色接近,若非有一个密探鼻子很灵,怕还查不出来。
除此之外,玉华宫(即周皇后的住所)的宫墙有几处敲着声音不对,挖开一看,里头竟不是整块的青砖,而是以油木屑、硫磺与粘土混成的砖块,从粘和处的米浆来看,这些砖块应该是一到两年前掺进去的。
这还只是玉华宫一处,因周皇后不在,两卫才有机会详查。
那么,其他宫殿呢?
比如他住的长春宫,又是何等情形。
建昭帝的眸光渐渐变冷。
若非东平郡王提前示警,若非他家幼子精擅卜卦,昨夜那场火会烧到什么程度,当真难讲。
意外?
建昭帝勾唇冷笑。
这哪里是意外?
弑君倒还差不多。
第068章 两卫
建昭帝的思绪,又回到了两年前。
那个时候,遗诏传闻突然便出现了。
这可能是巧合么?
建昭帝是绝不相信的。
而就在方才,东平郡王转述的占卜结果,亦证明了,所谓遗诏,由始至终,都是骗局。
原来,早在那样久之前,行宫便被人布了局。
可笑的是,这并称不上精妙的一局,却轻而易举地将建昭帝引入其中。
事实上,“先帝遗诏”四字一出,又有哪一位天子能够坐得住?
以此为饵,自是一钓一个准。
不得不说,这一局举重若轻,虽然简单,却有奇效。
“陛下圣明。这事儿的确该好生查清楚喽。”东平郡王的声音传来,语气很是平常。
建昭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
那张堆满肥肉的脸上,是惯常的小心谨慎,偶尔眼珠子往旁转一转,心思皆在明面处,纵使极力遮掩,看在建昭帝眼中,却如透明的一般。
从接到密报的那一刻起,东平郡王身上的那少许嫌疑,便被洗清了。
身为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帝,对于京中这些皇室宗亲,建昭帝还是很放在心上的,郡王府但凡有大动作,他次日便会知晓。
比如,他家那个突然变得聪明起来的小五子,以及那些狗屁倒灶的家务事。
而行宫走水这一局,布局近两年之久,郡王府若涉及其中,必然会有相应的动作,可是,建昭帝埋在郡王府的眼线,却并无这方面的禀报。
由此可见,郡王府与此事并无干系。
这两年来,不,应该说是这几十年来,除了在外喝花酒、在家请喝酒、赴宴去吃酒外,东平郡王就没干过别的。
哦,折腾名下的那些铺子除外。
可惜的是,郡王本身并无经商之才,却还偏偏喜欢捣腾买卖,也不知赔进去多少钱,幸得有太后娘娘背地里贴补着,才没把整个王府都给赔进去。
也就近半年来,生意才见起色,想来这亦是徐玠之功了。
建昭帝不免有些惋惜。
这孩子出身太低,就算有皇帝拉拔着,郡王府也没他的份儿,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
至于东平郡王另几个儿子,一个个烂泥扶不上墙,和他们爹像从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不过是一群蠹朽蠢物。女人们就更别提了,那些糟心事儿,建昭帝看得都腻味。
也正因此,对于这位皇侄儿,皇帝陛下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尤其在这件事上,信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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