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霁珊
“卧槽!”
“尼玛!”
异口同声地语罢,二人再次陷入了呆滞。
因他们皆立于高墙之下,又有树木遮挡,故皆未受伤,亦不曾受满街惶惶人群的惊扰。
而即便如此,他们亦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静了数息,红药当先回过了神,微怒道:
“诶你怎么骂人?!”
一开口,出来的却是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
原来竟是对方也说了同样的话。
又是异口同声。
于是,两个人再一次同时愣住了。
等等,他(她)怎么知道这是骂人的话?
这原是话本子里瞧来(写着)的,而那话本子现在还没卖(抄)出来呢,他(她)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两个人怔怔地看着对方,数个呼吸之后,各自张大了眼睛(嘴巴)。
这人怎么瞧着如此面熟?
莫非……是他(她)?
四道视线在半空里长久地胶着,由震惊而怀疑、由怀疑而惊恐,再由惊恐变成了不敢置信。
若是他(她)再年轻上几十岁,倒是与眼前之人一模一样。
不,分明眼前之人,就“是”那个人。
更年轻些、也更好看些的那个人。
那眉眼、那神情、那动作,还有吃惊时眼睛(嘴巴)张大的弧度,与他(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别无二致。
莫非……真的是他(她)?
“顾……”
“刘……”
两个人不知是第几次同时开了口。
一字未了,“轰隆”,陡然又是一声巨响,却是瑞林杂货铺的大门被人大力撞倒,几个蒙面男子冲了出来,掌中刀剑映着秋阳,泛出出冰冷的寒光,而在他们身后,潘体乾负了两手,闲庭信步般走了出来。
“杀人啦!”人群中陡然爆出一声尖叫,顷刻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徐玠应声回首,神情陡然一变。
金国人!
那蒙面男子中有一人头巾落地,露出了里头的披发髡顶,正是标准的金国男子发式。
汤正德,你完蛋了!
徐玠很想大笑。
然而,那笑意才抵胸臆,便又迅速被巨大的悲愤阻塞,一瞬间,他的眼前恍惚现出前世辽北的情形,千里沃土被敌国攻占、无数百姓与官兵在冰雪中逃亡……
他咧着嘴,仿佛在笑,又像在哭,旋即心头微动,想起了身后少女,忙转头道:“你小心……”
声音戛然而止。
树荫之下,哪里还有华服少女的影子?
徐玠呆住了。
也就在这一刻,四下里猛地传来一阵喊杀声,金执卫的枪阵与内卫的刀林同时出现,将蒙面人团团围住。
那几人互望一眼,面巾上的眼睛充血而凶狠,怒吼一声,直冲了过去。
“嗤、嗤、嗤”,半空骤然腾起一片乌芒,却原来是埋伏在房顶驽箭手发动了。
刹那间,金国探子已被驽箭包围。
跑不掉了。
徐玠心头大定,却又很快生出怔忡。
她……离开了?
何时?
他返身行至树下,也不知自己要找些什么,只不住地往周遭看。
忽地,眼角划过一道刺目的金光,他凝神望去,便见那树下余荫之间、衰草泥泞之中,落着一支牡丹花钗,钗首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她的?
徐玠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拾起金钗,感受着钗尾在掌心的尖利,不知何故,那种怔忡的感觉越发地强烈起来,心底若有重锤击打,一阵紧似一阵、一阵重似一阵,那声音如此地巨大而沉重,渐渐地,将他整颗心都填满了。
【第二卷 ·双飞燕子几时回】
第123章 雪天
小雪那一夜,霁月如水,玉京内外一片澄澈。
然而,将至天明时,天边忽地云气翻涌,不久后,竟下起了雪。
雪不大,细细的似是盐沫子,一忽尔疾、一忽尔缓,微风过处,扬扬洒洒,好像东风吹乱的柳絮。
未至午错时分,那皇城的琉璃瓦上,便覆了一层白霜。
徐玠搓着脸步出仁寿宫,两个腮帮子还在隐隐作痛。
老太太手劲儿还真不小。
心里嘟囔了一句,徐玠略微觉出几分不自在。
论年纪他能叫太后娘娘一声老妹儿,可如今,太后娘娘却对他一脸慈祥,还使劲儿捏他的脸,说他“得人意儿”。
徐玠就有点不大高兴。
就算他如今还嫩着,怎么着也满十五了,又非五岁,太后娘娘怎么还拿逗小孩儿那套待他呢?
也或者,她老人家膝下空虚了太久,已经不太记得怎么哄小孩子了罢。
徐玠放下手,停步四顾。
雪已暂歇,菲薄的阳光从云层里透下几缕,浅淡的金色,照上身,并不觉着暖。
“五爷可冷不冷?要不要老奴替您拿件衣裳披着?”李进忠殷勤问道。
徐玠忙摆手笑:“我不冷,李公公可别这么客气,我可当不起。”
论理他该称对方一声“爷爷”,这是年老位尊的太监应得的敬称,便是东平郡王在此,亦当如此称呼。
只是,徐玠自己个也快八十了,李进忠怕还未满六十呢,不客气地说,他没叫对方一声“小友”,就算是敬重了。
爷爷?
他才是爷爷。
徐玠半边嘴角勾着,十足纨绔样儿。
李进忠倒也没太在意,面上的笑容颇为亲厚。
最近东平郡王风头正劲,徐五爷更是时不常地便被陛下叫进宫说话,父子两个简在帝心,太后娘娘都知道给陛下做脸,何况他们这些奴才?
“外头冷,李公公也别送了,这道儿我认得,我自己走就是。”徐玠此时说道。
太后娘娘特命大总管李进忠相送,委实给足了颜面,他也不能太厚颜无耻,该推的还是得推。
虽然照本意说来,有李进忠在场最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总要有个过得去的见证人,才好往下进行。
不过,还是那句话,礼数不可缺。
见他如此客气,李进忠笑得越发软和,只说奉太后娘娘之命,必要相送。
徐玠便也没再坚持,笑道:“那就有劳李公公了。”
“好说,好说。”李进忠躬腰说道,复又在前引路。
“这雪倒是没下起来,天也不算太冷。”徐玠负手随在他身后,悠闲地说道。
李进忠便陪笑:“五爷要是想瞧雪景儿,等下大雪的时候再来,那时候的皇城可好看了。”
徐玠也不过引个话题罢了,闻言便嘻笑起来:“这话可是李公公亲口说的,到时候我死乞百赖地来了,李公公可不能不理我。”
“这哪儿能呢?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李进忠笑得眼睛都没了,停了一会儿,又道:
“说起来,五爷今儿怕是受累了。几位殿下如今正忙着年考,并不大往太后娘娘跟前儿来,娘娘便把表姑娘叫进来说话解闷儿,只表姑娘太安静懂事了些,娘娘想要个热闹竟是不成。所幸五爷来了,老奴瞧着,太后娘娘很爱听五爷的故事,表姑娘虽不吱声,想也是爱听的。”
团团热闹的一席话,却令徐玠怔了一息。
不过,他很快便仰天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脸,我也就耍个嘴皮儿罢了。”
笑容不减,拢在袖中的手捏成了拳头。
未料今日仁寿宫之行,竟还有这一层意思。
李进忠所说的表姑娘,乃是李太后堂姐家的外孙女儿,名叫孙月娇。
这位堂姐是李太后仅余的娘家亲眷了,全家皆在邻县务农,两下里倒也偶有往来,因最近三位公主忙于功课,李太后一时闲来无事,便将孙月娇召进宫小住,也算聊解寂寞。
今日徐玠进宫,也是李太后“想找个小孩子家说话热闹热闹”。
然而,果真如此么?
还是说,他想多了?
徐玠一脸地若无其事,左右顾视,似是在欣赏皇城雪景,眼尾余光却观察着李进忠的反应。
李进忠躬腰低头,瞧来极是谦恭。
或许……有点过于谦恭了。
徐玠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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