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落窗帘
一行人到正房里坐下,王海芳给两人倒了水, 她的女儿张青青在里屋睡午觉。
得知两人是来租房子的,王海芳苦笑着坐在边上的凳子上:“夏夏, 你跟姐关系好, 姐也不瞒着你, 我这间房子的租金低价是三块一个月,比街面上的很多店铺要便宜很多。”
王海芳捏着手:“便宜也有便宜的不好。我婆婆在一年前走了,我男人也没了,现在我们家就剩下我和我青青。但我男人家还有个叔叔,也住在镇上,只是房子的位置没有我们这里的好,从我婆婆走后,他们一家就时不时的来串串门,话里话外的让我们把房子跟他们家换。”
“我男人身体不好,硬是逞着没同意。等我男人也走了,他们就天天过来,以青青不是男孩的借口来要求我们把房子给他们,前天更是离谱得要把他们家的男孩儿过继到我男人名下。”
王海芳说得轻飘飘的,但何夏却能明白这个中心酸,上辈子曾大顺跟刘香桃死了以后,曾文越的二婶也总是时不时的就到家里来阴阳怪气几句。
那老两口没死之前他们一家也常来,话里话外总说秀珍不是曾家血脉,养着没用还是个女孩,也提出要将家里的一个孙子过给何夏养。
上辈子曾大顺每次都很坚定的拒绝了,她那时候还挺感动的。然而现在想想,那都是个屁。
何夏看着王海芳:“海芳姐,你怎么不跟王大娘王大婶说一声,她们总归是会帮你想办法的。”
何夏话才说完,忽然想起王大婶家一家。
王大婶家一家都是由王大婶做主的,而王大婶则是明面上一碗水端平,暗地里重男轻女的人。
但要说她对王海芳不好,那也不是,在王海芳还没出嫁前,别的小孩子有什么,王海芳也会有什么,她也从来不打骂王海芳。
直到王海芳长大了,十八岁了,被她许给了镇上的张家。
村里谁不夸王海芳她娘对孩子好?可熟知张家内里的,谁又看得起王海芳她娘?
张家老头死得早,王海芳她男人张立军是跟着张老太长大的。母子俩相依为命,据传,张立军二十岁了还跟他娘一起睡。
而这传闻传出去后张立军他娘还找人专门吵过架。而张立军的身子是真的不好,二十多岁的人了,身子病歪歪的,走几步路就要喘气,一看就命不久矣?
60年代后实行计划生育,跟以前比,谁家的孩子都少,特别是镇上的,谁也不愿意跟张立军这样的人结婚,就怕嫁过来要守寡。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张立军就看上了来镇上玩耍的王海芳了。
张立军他娘最宠他,只要他想要的,就算再难她都会变着法的给张立军弄来。
像王海芳这样的农村姑娘更是如此了。
那时候还是76年,高考刚刚恢复,还没改革开放,张立军的娘找媒人找到了王海芳家,给了王大婶180块钱的彩礼,王大婶便打包将王海芳嫁了过来。
次年王海芳的小弟就娶了一个媳妇儿。而王海芳嫁人后回去的次数也有限。何夏记得的只有两次,一次是何弘义结婚,一次是她结婚。
何夏忽然间有些怔忪。
王海芳苦笑一声:“夏夏,我就跟你说实话,这事儿如果我找我娘,我娘会比张家叔叔做得更加过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王大婶做的事情比外人知道的更加过分。就在张立军死后没多久,王大婶就来过一次镇上,她的目的很明确,让王海芳找个人改嫁,镇上的房子拿给王海芳的弟弟住,王海芳生的孩子也给她弟弟养。
王海芳怎么可能会同意,母女俩大吵了一架,王大婶怒气冲冲地回了村,打哪以后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王海芳看着何夏:“夏夏,这房子你要是租,那我就租给你,三块钱一个月,但是青青她叔爷肯定会来找你们麻烦。要是你们顶不住,那就不租了。”
何夏跟陆征能对视一眼,陆征能道:“海芳姐,这你不用担心,我陆征能别的本事没有,但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陆征能能在这个年代凭借一己之力攒下一千多块钱的巨款,且大多数都是在黑市里面换来的。
胆量、人脉缺一不可。
别的不说,光秦山镇上就有陆征能的好几个哥们儿。其中一个的爹还在政府工作呢。
陆征能这么一说,王海芳就放心了。
两家敲定了房租费用,何夏便问起王海芳的去处。
王海芳道:“我没嫁人,镇上传的那些话都是我放出去的。我在县城租了个房子,准备自己做一点头花发夹什么的卖,我之前已经在县里做过好几天了,生意挺好的。”
王海芳的手从小就巧,有段时间她迷上了编头发,何夏就是她的试验品之一。
何夏知道她有自己的营生,自然也十分高兴。问了王海芳县城的地址,再把这往后一年的房租都给了王海芳,何夏他们就走了。
王海芳把他们送出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海芳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何夏回了家,彭文慧在走廊下摘豆角,何夏搬了个凳子坐到何夏的对面帮她干活儿,陆征能十分不见外的把何夏摆摊用的东西洗洗涮涮。
彭文慧也不是没说过陆征能让他不要干,但陆征能每次都笑着说闲着也是闲着,次数多了,彭文慧就不管陆征能了。
“妈,海芳姐的男人死了你知道不?”何夏跟彭文慧八卦。
在何夏没有离婚之前,彭文慧也是混迹在村里大老娘们中的一员,她们那消息灵通得谁家晚上吃了啥她们都知道。
“知道啊,她男人死了得有半年了吧,怎么了?”
何夏将王海芳的事儿告诉了彭文慧,隐去了王海芳独自上县城居住的事情。
彭文慧听了也是唏嘘不已:“你王大婶这个人啊,就不是个好人。从小到大你别看她好像一碗水端平,你海芳姐跟她弟在家的待遇都差不多,但私底下你王大婶还不知道怎么补贴你海芳姐她弟呢。”
“别的不说,就大生产那会儿,你王大婶带着王海平去山上干活儿,每天干一会儿,你王大婶就会找个地方给他烧鸡蛋吃。你海芳姐就没吃过她烧的鸡蛋。”
何夏还是第一次听彭文慧说这件事,惊讶得啊了一声:“村里人都说王大婶好,对海芳姐也好。”
彭文慧道:“这看人啊,也得看人两面,跟村里那些动不动就打孩子的人家相比,你王大婶确实不打小孩儿,但她会软刀子戳肉啊。”
“那时候你哥跟你海芳姐走得近,你海芳姐也快十八了,她明里暗里可没少挤兑我和你爸呢,话里话外的都是你哥配不上她家海芳。”彭文慧说起这个也是有些气。
王海芳从小就跟何弘义玩得好,彭文慧也不是没想过娶王海芳回家做儿媳妇儿,但王大婶在彭文慧面前挤兑过那么几次以后,彭文慧就勒令何弘义不许跟王海芳再有来往。
慢慢的,两个孩子就淡了下来。没过多久,王海芳就嫁到镇上去了。
彭文慧叹了一口气:“海芳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何夏知道彭文慧在可惜什么。她往关琼英的房间看了一眼:“我嫂子没在家啊?”
彭文慧嗯了一声:“去隔壁跟巧慧做针线了。”
“那巧慧就是个大嘴巴,最喜欢挑拨离间,也不知道你嫂子跟她有什么好说的,见天的凑到一处。”
何夏听她不在家,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陆征能洗好了东西就走了,没留在何夏家吃饭,都那么熟了,何夏也懒得送他了,陆征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晚上何树国父子三人回来了,他们是到隔壁村去给人家做木工了,主家包吃包材料,何树国他们就只是负责做,每样家具按照大小收钱。
像三橱柜这样的大柜子收手工费两块,像沙发这样的收十块,要是加垫子,价钱就更高一些。其他的小件儿的价格也不低。
何树国他们一去就去三父子,两天就能做完一家人。
今天他们去做最后一家,做完了,往后这半个月家里就没活儿做了。
晚上这顿饭家里喝的是稀饭,才是泡菜跟何夏炒的青菜还有一盘土豆丝,主食吃的是青菜窝窝头。
何树国喝了一口粥,道:“我们接的木活儿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给我们夏夏打嫁妆了。我都想好了,咱们就给夏夏打一张大红新床,再打一张沙发,一个三橱柜......”
何树国兴致勃勃地将要给何夏的嫁妆,关琼英起先还心平气和的听着,等听到何树国说要给何夏打床打沙发的时候她彻底的坐不住了。
何树国还没说完,关琼英便气冲冲地道:“爸,小妹都是二婚了,她之前结婚时扛回来的那些家具不是还能用吗?她屋里不是也有一张沙发?我觉得就不必打新的了吧?”
第28章 两更合一
关琼英的一句话, 让原本其乐融融的饭桌瞬间就变得落针可闻。
何夏放下端在碗里的碗, 直勾勾的看着关琼英。
何弘义则在一把把关琼英摁在凳子上:“你瞎说什么, 这么多饭还顶不住你的嘴巴吗?”
何弘义说完,立马又朝何树国等人赔笑脸:“妈你们别管她, 她瞎说的。”
关琼英狠狠地瞪了一眼何弘义:“什么我瞎说的,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夏夏离婚在家住, 花了咱们多少钱,别的不说, 就你跟着去东省哪次就花了不少。之后夏夏又折腾这个吃的,折腾那个吃的, 每天花多少钱?这不都是家里的钱吗?”
“夏夏现在是二婚, 家具都还在,都还是好的为什么又要费那个功夫再打?”这些话关琼英憋了好久了。
以前她肚子里没有怀孕,怕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以后被彭文慧用她嫁进来还没怀过孕为由将话题转开。
现在她肚子里怀孕了,怀的还是何家第四代唯一的一个孩子,关琼英觉得这个家里怎么招都应该有个一席之地了。
何树国嘴边扬着的笑容逐渐消失, 何爷爷则放下了一直捧着的酒杯, 问关琼英:“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好呢?”
何爷爷在家里一般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但他只要一开口,何树国哪怕持有反对意见也不会再开口。
他今天这么问关琼英, 关琼英脸上一喜,她觉得何爷爷既然问了她, 那她肯定对何树国的话是不满意的。
在这一刻, 关琼英觉得自己得到了何家最高权威的认可, 她高高的扬起下巴:“爷爷,咱们家现在虽然还没分家,但小妹都是嫁出去的闺女了,她也一个多月两个月了,天天霍霍这霍霍那的,我觉得得交点材料费,别的不说,光咱们家的调料她就用了不少。”
“还有就是弘义跟她去那趟东省花的钱,弘义是家里的男丁,他花的那份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夏夏花出去的那份怎么也得还点吧?”
“弘义说加上车费她花了一百多,不说让她还全部,咋也得还个五六十吧,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何夏看着关琼英,她从来没发现关琼英是个这么斤斤计较的人。看着关琼英那理直气壮地神态,何夏忽然觉得她一点儿也不认识关琼英这个人。
或许上辈子她就真的没有了解过关琼英吧。也许在她回娘家后,关琼英也会这么斤斤计较的跟何弘义算这些账。
那她侄子经常给她送东西呢,关琼英怎么想?会不会气疯了?
何夏张张嘴,准备怼关琼英,何夏脾气是好,但是论吵架,何夏还没怕过谁,然而这个家里论怼人,轮不到何夏。
在她之前,彭文慧已经忍无可忍开始怼起关琼英了,她甚至鼓起了掌:“琼英你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按照你说的,泼出去的水用了娘家的东西用一分要还一份。”
“那按照你的逻辑,做人儿媳妇儿的嘛,肯定从婆家那边拿东西回家也是不行的。都是泼出去的水了,不想着婆家干惦记着娘家,那像话吗?”
“来,咱们算一笔账。咱也不从远了算,就算近处的。”
“自打你怀孕以后,每天你都要求要吃一个鸡蛋。咱们家鸡也不是不下蛋,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我允许了,但是每天一个蛋一个礼拜里你至少有四天是不吃收起来的。”
“从你发现怀孕到现在,也有一个半月了吧,你看你一个礼拜存四个,六个礼拜得有二十四个,两斤多三斤了。”
“这些鸡蛋你又拿回你娘家了吧?这不是钱?我前段时间在村里收鸡蛋,一斤一毛八,你这得三毛多了啊。”
“再说夏夏做的包子,你也时不时的留一点给你娘家送去,还有咱们小卖部里的东西,你不也时不时的就拿点油盐酱醋点心零食的回去吗?这钱算下来也不少了。”
“你说说,你现在应该怎么办吧?”
关琼英没想到彭文慧会跟她算这一些,她张张嘴巴:“这怎么能一样,我是往娘家拿钱,又不是花娘家的钱。”
关琼英话说出口了,才觉得这话不对。
彭文慧在此时已经鼓起了掌:“你说得对,但问题是,我是你娘家吗?关琼英,你是我女儿吗?合着在你的心里,你无条件补贴娘家就是对的,我们何家这个做婆家的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就应该供着你补贴娘家是吧?”
“关琼英,你也就是嫁到我家来了,我也是对你太好了,但凡我对你不好一点,你今天也不敢站在这里和我说这种话。”
“你愿意补贴你娘家我管不着,但是从今往后,我何家的一分一毫你都别想动,要不然你试试。”
彭文慧指着关琼英的手在微微发抖。
何夏看彭文慧这样,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作为偏爱的那个,今晚争吵的□□,关琼英也被彭文慧怼了,何夏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