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涴
“嘿嘿,我这不是先给您打个招呼预订一下吗?这么好的苗子,不抢先下手可得悔断肠。”
工部尚书见冯克己没把话说死就知道这事儿有门儿,顾淮之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品侍郎,多少眼睛盯着呢?只待在一个地方也不行,就该趁着年轻去六个部门都转转,到时候拜相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正好现在年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有他们这些老东西能顶一顶,多好的历练机会。说起来那小子也真是厉害,走到哪儿就把财运带到哪儿,去康郡,康郡从一个鸟不拉屎的穷酸地儿摇身一变成了繁华不弱于京城的富庶郡;当青州刺史,三年时间,青州的发展速度就跟坐了驰道似的蹭蹭往上冲;回京后进了户部,户部立马从弱小可怜的穷光蛋变成金光闪闪的暴发户。这等传奇经历,其他人私下里都管顾淮之叫财神爷。
这世上,又有谁会讨厌财神爷呢?
顾淮之完全不知道有两位大佬为了他的去向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又默契地达成共识。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出门没多带几个护卫,不然怎么都得让护卫给眼前这帮混蛋套个麻袋打他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再说。
这话得从顾淮之教完子后说起,和儿子互吹完之后,顾淮之想着和西域的驰道也该开工了,一时心血来潮便去了工地上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顾淮之修驰道,从来都是以雇佣的方式雇老百姓过来干活,给的待遇也不错,尤其是中午的那餐饭,油水十足。在青州时,顾淮之就是凭借这招赢得了大半民心。
然而这次,顾淮之穿着常服往工地那边一走,脸色就沉了下来。不说其他的,前来修驰道的百姓碗里的东西已经告诉了顾淮之许多问题。那里头虽然是一碗干饭,菜却少得可怜,还尽是一滴油水都没有的水煮白菜,每人只得了四五片。
顾淮之不由双目冒火,呵呵,搞小动作搞到他头上来了。他要是不好好发作一回,这帮人怕是不会明白爪子伸得太长会被剁掉的道理!
第114章 彻查
也是顾淮之大意了,早几年在青州时,他威名在外,动不动就喜欢搞微服私访那一套,下面的官员是真怵他,不敢触他的霉头。再加上顾淮之软硬兼施,又给他们发了不少奖金,底下官员心里还挺美,奖金的数额可不少,都快赶上他们以往昧着良心伸手贪的数目了。能光明正大地进银子,谁还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伸手去贪啊。
青州算是顾淮之一手带起来的,之前在康郡的时候,其他官员就了解了他的行事作风,后来顾淮之擢升青州刺史,和其他官员早就过了磨合期,下面的郡守们自然不敢乱伸手。
现在进了京城,顾淮之在户部的根基不如在青州时稳,户部这个实权又有油水的部门,里头派系林立,人际关系极为复杂,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有一两个靠山。所以,即便顾淮之出身好,能力强,这帮家伙也不像青州那帮官员一样对顾淮之敬畏不已。
反正大家后头都有人,顾家再厉害,也不至于跟这么多人撕破脸。说白了就是有恃无恐。
然而,他们失算了,顾淮之还真敢和他们翻脸。
这帮蛀虫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有本事作死就得有本事扛住东窗事发后的结局,想拿人情关系说事儿,没门!
再说了,这可是顾淮之任户部侍郎以来办的第一桩大事,真被这帮蛀虫搅和了,顾淮之不要面子的吗?
本着消灭蛀虫人人有责的原则,顾淮之带足了护卫往工地上转了一圈,在看到前来修路的百姓碗中的稀饭后,顾淮之怒极反笑,连着道了三声好,“本官给你们那么多银子用作伙食费,你们就让百姓们喝稀粥?”
负责后勤的小吏当即就白了脸,汗出如浆,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
顾淮之也懒得管他,这就是最底层的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侍卫们跟随顾淮之多年,不用顾淮之多说便自行拿人。在场的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绑了个结实。
工地上的百姓们都看呆了,吓得跪在地上直发抖,生怕这位来头很大的大人一开口就把他们也绑了。
顾淮之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抚众人道:“大家不用惊慌,我把他们拿下,是因为他们手脚不干净。这次修驰道,工期长,干的都是辛苦活。我特地吩咐他们要给你们准备好一点的伙食,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阳奉阴违,贪墨你们的伙食银子!你们说,这样的东西,该不该抓?”
百姓虽未读书开智,心里也有一杆秤,明白好歹。听了顾淮之这番话,众人心中恐惧渐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愤怒,他们早出晚归累得跟狗一样,挣的都是辛苦钱,这等黑心肝的人竟然还克扣他们的吃食,天理何在?
眼下顾淮之明显要清算此事,百姓们胆气渐足,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贪官该死!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余下的百姓情绪立即被带动,跟着大喊,“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见此情景,被侍卫们绑着不能动弹的官吏们脸色愈发苍白,抖着身子惊惧地看着原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无知愚民,看清楚他们脸上的恨意后,官吏们忍不住向顾淮之投去求救的眼神,开始求饶,“顾大人,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也是被人蒙蔽的,罪不至死啊!”
顾淮之冷笑,“你们天天在这分发百姓的吃食,现在推脱说自己不知情,这是把本官当成三岁小儿来糊弄吗?”
说罢,顾淮之一甩袖子,不再搭理他们,点了个侍卫问道:“账本可都拿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揪着一个文士从棚中出来,恭敬地递上账册,“长公子,账本在此。”
顾淮之随手一翻,脸上更是冷笑连连,抬手将账本劈头盖脸砸在这中年文士头上,暴怒道:“有鱼有肉,有鸡有蛋,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都进了谁的肚子?”
中年文士面容惨淡,低声叹道:“大人向下官发怒又有何用,下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更何况,相比起以往征徭役时的吃食,这次给他们的吃食已经十分不错了,隔三差五就能吃上几大碗满满的饭,大人不妨问问他们,这次他们的吃食是不是比以往好得多?”
顾淮之都被这不要脸的言论给气笑了,“合着你贪墨了他们的伙食银子,他们还得感谢你?”
中年文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血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顾淮之微微抬手,用眼神安抚躁乱的百姓,温声道:“大家不必着急,此事我既然已经插手,就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大家先稍作休整,一会儿会有新来的管事过来,你们继续修驰道便是。”
众人看顾淮之说话和气,言语间一直在替他们讨公道,心里便偏了几分,觉得这位大人看起来虽然年轻,但确实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听了顾淮之这话,当即就有人拍着胸脯嚷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准儿把活干得漂漂亮亮!”
“对!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跟着一起嚷嚷。这样一个特地让人给他们准备好饭菜的大人,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说的话,大家伙必须听!
顾淮之见众人情绪平稳,又安抚了他们几句,而后直接将绑来的一串人全都扔进了大理寺。
徐晖都被顾淮之这一系列的操作给惊了一瞬,私下提醒顾淮之,“你把事闹得这么大,当心不好收场。”
当场拿人,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一个处理不好就变成大事故,到时候顾淮之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徐晖还奇怪呢,顾淮之一贯行事稳妥,怎么这回这么冒进?怎么着也得不动声色地抓出几条大鱼才好一起收网,现在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
顾淮之摇摇头,轻声道:“放心,我没事,户部那些账目,每一项都有相应负责人,我顺便把他们都揪了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好审。”
徐晖的表情有一瞬间怪异,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说我刻板方正嫉恶如仇,如今来看,你倒是比我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顾淮之淡淡开口,“他们现在敢克扣百姓口粮,往后就敢贪墨赈灾银粮,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救命钱和救命粮。现在不严加处置,难不成要等日后养大了他们胃口后胡乱伸手害死无数百姓的性命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徐晖还是有点担心。顾淮之这波操作有点莽,一抓抓了小半个户部的基层官吏,这些人后头又有各种各样的靠山,典史检校这些□□品小官也就算了,被抓的还有好几个正五品的郎中,这些人后头的势力可不是吃素的,接下来要是顾淮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更让徐晖头疼的是,这帮人有世家有勋贵还有寒门,可以说顾淮之这一下是把各方势力全都给得罪了一遍。
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顾淮之倒是老神在在,还有心情安慰徐晖,“不过是几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能翻出多大的事儿来。”
徐晖心道你说的轻松,人活一张脸,你这么公然打他们的脸,接下来还要继续扒他们底裤,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那些人怕是得变身疯狗死咬着你不放。
徐晖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顾淮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哪怕他出身再高其他人也忍不了这口气。修驰道之事本就是顾淮之负责,现在出了贪墨之事,徐晖那边还没把真相查清楚,御史们便迫不及待地弹劾顾淮之治下不严。被抓的人里面又有顾淮之的部下,那人便理所应当地被当成了背锅侠,各种黑锅都往他头上扔,就想借由他将顾淮之给撸下来。
不少人一边给顾淮之扣锅一边冷笑:真以为京城是青州那一亩三分地呢,是该让你吃点苦头,知道京城这地界儿自有一套规矩!
顾淮之的应对特光棍,从容地应了治下不严之罪,还客气地向参他的御史道了声谢。
别说,这温和谦逊的态度再配上他那张让人惊叹的脸,效果简直爆炸,老御史当场叛变,还夸顾淮之知错就改,是个正直的好青年。
顾淮之立即顺势给敌方挖坑,一脸大义凛然地对着元熙帝开口道:“微臣治下不严,甘愿领罚。此番贪墨案牵扯极广,请陛下严查,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元熙帝眼中笑意一闪,温声道:“爱卿一心为公,不顾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也要将这事捅出来,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蠢货!天下才太平多久,朝中竟又多出一些蠹虫,尔等是想再起民怨,引得天下大乱吗?”说到最后,元熙帝的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森然的杀意。
朝上立即跪了一地,有人冷汗涔涔,跟着众人一齐连称不敢。
元熙帝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下来,你们怕是忘了,朕的刀,会杀人!”
说罢,元熙帝又点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勒令他们尽快查明此事。涉及贪墨的官员,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高门,通通去蹲天牢!
百官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高坐殿上的天子,只觉得天子脚上玄色衮金边的鞋面都透着寒意。
再看看闹出这事儿的罪魁祸首,那人面上竟然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众人只觉得心底发寒。
莫非,这事儿本就是元熙帝指使的不成?
第115章 解决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元熙帝动了真怒,其他人心里对顾淮之再不满,也不敢发作出来。哪怕心里把顾淮之的祖宗全部问候了个遍,面对着顾淮之还得笑脸相迎,也是十分为难人了。
这些天,太医们突然忙了起来,据说好些大人肝火旺盛,抓了药都止不住怒火。
顾淮之倒成了最悠闲的那一人,将事情捅出来后就拍拍手,蹲工地闲逛去了。
顾玄忍不住叹气,将人拎进书房,头疼道:“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顾氏家大业大,牵扯太多。跟您商量了,也只是让您头疼。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苦让您再费心?”
看着顾淮之淡定自若的样子,顾玄顿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没好气道:“那也不能如此鲁莽行事!就算陛下允了你又如何,朝堂上关系盘根交错,现在你闭着眼睛一斧头劈下去,不管敌友都是一头包,这是想做什么?”
顾玄真是奇了怪了,这个长孙以前还挺稳重的,到青州待了六年,也算是一方封疆大吏,说一不二,怎么行事还越来越鲁莽了?
顾淮之也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顾玄一眼,“我们这方也有人被牵扯其中?”
到这时,顾玄反而淡定了,冷漠道:“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明知这是你任户部侍郎后办的第一件大事,还敢瞎掺和,不必管他。”
顾淮之见顾玄并不是特别生气的样子,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树大招风,阿公想要借此机会清理一番底下的人?”
朝中几方抱团,每一方也不是铁板一块。但在其他人眼中每一方已经是一党,别人犯事顾家也得被泼点脏水。尤其是这几年不断有寒门学子通过科举进入朝堂,世家与寒门的摩擦也越来越多,各方都有猪队友,再加上元熙帝多加安抚,倒也能保持明面上的平静。
然而对于顾玄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来说,隐患已存,就得想方设法处理好。这个时候,猪队友的存在就让人觉得不那么美妙了,想必顾玄也为这事儿头疼了许久。
正巧,顾淮之给他递了把刀,还挺顺手,去点腐肉正好。
不过顾玄也恼顾淮之这回搞事情还瞒着他,其他世家之人上门求情时,顾玄直接把这烂摊子扔给了顾淮之,理由十分充分,“你凭本事弄出来的烂摊子,当然得你自己处理!”
行吧,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啃老是不道德的。
顾淮之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应付前来求情的人。
“什么,户部一贯的规矩便是如此?”顾淮之故做惊诧,抓住来人的胳膊就要往户部去,嘴里还正气凛然地说道,“那我们可得好好问问冯尚书,他是怎么管的户部,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硕鼠?”
对方简直想打人,万万没想到顾淮之竟然真的跟个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地就要找冯克己去对峙,这人是疯了吧?怎么说也混了将近十年的官场,现在怎么变成愣头青了?
一直以来都很头铁的冯克己也服了顾淮之这次的骚操作,一下子把所有势力全都拖下水,这位去了趟青州,战斗力爆表啊。
顾淮之根本没觉得有多少压力,来一个怼一个。你跟他扯官场潜.规则他就拖着你去当场对峙,你和他套交情他跟你说公私要分明,油盐不进,简直能气晕一帮人。
就连徐晖都私下来找他吐槽,说这些天跑去找他的人也不少,都是顾淮之的锅。
顾淮之顿时哈哈大笑,对徐晖的苦逼遭遇很是开心,伸手给徐晖倒了杯酒,乐呵呵地让徐晖继续,“接着说,多说点你的辛苦事儿让我开心开心。”
徐晖心中来回默念了好几遍这货是自己的妹夫,打死了他自己的妹妹就要当寡妇,小外甥也会没了爹。一连干了好几杯酒,徐晖才忍下了心中强烈想打死顾淮之的冲动,对着顾淮之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就你嘴欠!”
说完,徐晖又好心提醒顾淮之,“你最近自己当心点,出门多带几个护卫。”
真要被人套了麻袋,这会儿都找不出凶手是谁。嫌疑人太多不好查。
顾淮之笑眯眯地应了,点头乐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见他这般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徐晖倒是一怔,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亦立志扫平世间不平事,不成想这些年在朝中汲汲营营,竟是忘了当年的志向。与你相比,倒显得我落了下乘了。来,我敬你一杯!”
顾淮之仰头干了这杯酒,同样笑道:“五哥太高看我了,我敢这么做,也是算好了得失才决定动手的。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背在身上,谁又能快意恩仇?不过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扫除不平之事罢了。”
喝了几杯酒,徐晖醉意渐起,便趁着酒意问顾淮之,“你为何想着将此事闹得这么大?便是有陛下暗示,凭你的手段,也能不动声色地将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是啊,私下里处理妥当,粉饰太平,继续你好我好大家好。听起来真不错。”顾淮之也放松下来,慵懒地倚着柱子,手中的天青色酒杯一顿一顿地晃着,眉眼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但这样,有用吗?”
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低调地处理好这事儿,弄出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顾淮之当然能做到。或者说,这才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毕竟商人讲究和气生财,一般不会轻易跟人撕破脸。但是青州那些百姓给了顾淮之另一种独特的体验,那种被人全心全意信赖感激的滋味,顾淮之两辈子头一回感受到。
上位者可以轻描淡写地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落在普通百姓头上都是一座大山。顾淮之当然可以圆融地处理贪墨之事,但那些百姓们呢?他们的吃食从原本的干饭变成稀粥,每天还要顶着烈日辛苦做工,扛木头,挖驰道,这么大的工作量,要是营养跟不上,那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修驰道是顾淮之一力主张的,要是有人因此丢了性命,顾淮之良心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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