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行有道
谁能想象这位自诩高贵的公主会落到如今下场呢?魏太后冷笑道,“看来永安府上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好歹是个侯爷的女儿,也能当成玩物似的往园子里送,她都不嫌丢脸,哀家可怕什么?”
方姑姑无奈道:“那您就笃定温小姐真能得宠?”
魏太后淡淡道:“她是否得宠都不重要,哀家无非借她试上一试。”
若温岚真能顺利得皇帝青眼,固然是她的造化,但也足可见皇帝与一般男子并无不同,既如此,他迟早会厌倦林氏;纵使不成,温岚贸贸然前去接近,必然会触怒林氏,但凡林氏露出一点丑恶妇人的嫉妒嘴脸,皇帝想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钟爱她。
魏太后此举可谓一箭双雕,她倒庆幸永安给她递了一把刀子,这下魏太后不必亲自出手,也能使敌人不战而败。
方姑姑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却听得云里雾里——皇帝宠不宠爱林昭容跟她是否吃醋有何关系,照她看林昭容本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主儿,皇帝还不是疼她疼得不得了?太后娘娘这回只怕要失算了。
不过太后娘娘此刻正在兴头上,方姑姑也不便去打击,便知唯唯道:“您何必非得同昭容娘娘过不去呢?陛下若得知此事想必不会高兴的。”
这话她已劝过多次,魏太后却总不肯听,方姑姑难免觉得这位主子有些顽固,更甚一点则是铁石心肠。
魏太后面前滑过那张娇花软玉般的面孔,眼中嫌恶更深,“你该问问林氏做了些什么,她就是个祸害,哀家当初本不该许她进宫。”
还敢在皇帝背后进谗,以致于承恩公在朝上连遭申斥,偏偏皇帝也是个耳根子软的,非但不论她妄议朝政之罪,反倒对林氏愈发宠爱。若再不设法将其除去,魏太后担心魏家迟早会毁在她手里。何况林氏只生下公主就已这般骄横,来日若诞下皇子,只怕皇帝更会对她言听计从,到那时,这后宫便该是林氏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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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岚一路从水榭穿去,神情颇见忧闷。适才魏太后虽给她指了条明路,可温岚对此亦是半信半疑的,听说连那位承恩公府出来的魏选侍都被打进冷宫,魏太后教的法子真能有用?
她从永安公主府中带来的侍女却极为天真,“您就放心吧,太后娘娘所说怎可能有错?就算太后跟公主殿下从前真有些龃龉,可一家子亲戚哪有隔夜仇的,您对着太后娘娘毕恭毕敬,太后自然愿意拉您一把,总好过让外人拣了便宜吧?”
温岚苦笑,“但愿如此。”
眼看已到了林昭容所住的瑞云轩,温岚示意侍女上前叩门,且叮嘱道:“记得客气些,别失了分寸。”
侍女知道自家小姐还得借林昭容的东风,哪里敢怠慢,故而里头的人还未出来,她便已浓浓堆出一脸的笑。
此刻两人活像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温岚心中愈发烦闷,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得拿出卑躬屈膝的态度来,惟愿林昭容能看在她可怜至深的份上,提携她一把。
彼时林若秋刚从温泉馆中回来,衣裳都有些湿乎乎的,都怪楚镇玩得太浪,这会子又赶着办差去了,来不及为她将身体细细擦干,林若秋只得匆匆裹上衣裳回来。
许是那缅铃在体内造成的余波,现下她仍觉得两腿不住发颤,跟抽筋似的,站都站不稳。
红柳咦道:“娘娘怎去了恁久?那池子里的水当真如此惬意么?”
且听说那水是冬暖夏凉的,按说泡久了会身子发冷,怎么林主子的脸却这样红,跟中暑了一般。
林若秋任由红柳拿干布为她细细擦拭,只老着脸不说话,她敢打赌,这会子说句话一定也跟戏腔似的,连尾音都带着震动——方才闹得实在太厉害了,难怪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方才她就差点死在楚镇身上。还好那人懂得见好就收,否则这会儿她只能赤条条地被人背回来。
忽见进宝悄悄进门,负手站立一旁道:“娘娘,温姑娘想求见您。”
行宫不比宫中处处规矩,有客造访也无须经过层层通传,故而进宝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知会林若秋——他当然不敢擅自放人进来。
“所为何事?”林若秋蹙眉问道。
无事献殷切,非奸即盗,她可不信这位温家小姐是和她一见如故才来做朋友的。
进宝向一旁的红柳挤了挤眼睛,“还能是因何?咱们的陛下就是块唐僧肉,谁见了都想尝一口呢!”
“你小子越发促狭了!”林若秋笑骂道,将一个软枕扔到他身上。
进宝轻轻松松地接过,继续凑趣,“可纵使咱们的陛下是那圣僧,他也只肯为娘娘您折节破戒,旁的妖精看都不会看一眼呢!”
林若秋被他逗得乐不可支,但细想想还真有道理:在她来之前,楚镇可不就过得如苦行僧一般么?是她这个妖女不干人事,哄得圣僧落入凡尘。
现在圣僧成了她掌中之物,林若秋自然不愿将唐僧肉拱手让人,因收住笑正色道:“本宫不愿见她,让她回去吧。”
倘若温岚与她同为宫中嫔妃,她或许还得赏三分薄面,可一个没名没分的未婚小姐,林若秋何须同她客气?现在她就很后悔当初收下魏雨萱那块金银,换了如今的她,绝不肯做这种事——她对楚镇的占有欲是越来越强烈了。就算她不过是个昭容,可大家各凭本事吃饭,凭什么她要将身边的男人拱手相让?
无论这个温岚是何目的,林若秋都懒得接招,只吩咐进宝等人,“日后她再过来,就说本宫正忙着,无暇见客。”
想必温岚碰过几次壁,自己就该知难而退。
进宝会意,因悄悄的退出去,那温岚小姐一见他便欢喜上前,“公公,不知娘娘此刻可有空见我?”
进宝摇摇头,“主子此刻不在殿中,姑娘您且回去吧。”
温岚仍不肯死心,“可方才里头明明传来动静……”
进宝面不改色的道:“想必是哪里的野猫在作耗,您也晓得,这行宫地处偏僻,没准就有野物喜欢上蹿下跳的。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姑娘您若还不回,当心遇上危险。”
温岚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把自己比作下贱的“野物”,脸色不禁一阵红一阵白,又怕辩不过这阉人反而出丑,只得怏怏地道:“那请公公代为转达,说我改日再来。”
进宝随口应了声,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气,继而重重甩上门。
温岚只觉喉间一口气提不上来,缓了两三下才算呼吸平顺。
侍女担忧的搀扶着她,“小姐,如今该怎么办?”
温岚同样一筹莫展,从前倒没听人说林昭容这般跋扈,无奈彼此尊卑分明,林昭容真不肯见她,她也不能硬闯进去,只得忧心忡忡的道:“等明日再来试试吧。”
林若秋从窗口望见那狐媚子离去,方才舒了口气,只觉她这趟来避暑山庄就是个错误,留在宫里倒能清清静静的。
当然最应怪的还是楚镇,谁叫这男人太能招蜂引蝶?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也自会有数不胜数的蜂蝶围上前来。
心中存了气,楚镇晚间过来的时候,林若秋的脸色便不十分愉快,只乌云盖顶的在那里帮景婳换尿片。她照顾孩子倒是十分拿手,可能因为膝下唯独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对其格外仔细。
听到皇帝的脚步声,林若秋只草草肃了一肃,仍旧忙活手里的事。
楚镇不禁纳闷,因向魏安使了个眼色,魏安会意,悄悄将进宝叫到一边,“你家主子呕什么气?”
进宝踌躇当不当说。
魏安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小声喝道:“蠢材!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旁人也就罢了,连陛下你还想瞒着?”
进宝只得苦着脸,将温岚小姐来访的事竹筒倒豆子倾诉了一遍。
魏安则原封不动的复述到皇帝那里。
楚镇听罢,略沉思了一刻,便轻轻上前,按着林若秋肩膀柔声道:“你在为温氏怄气?放心,永安公主不过是送她过来服侍太后,与朕是毫不相干的。”
林若秋扭头睨他一眼,这种谎话皇帝也就能哄哄小孩子吧?
楚镇一直将她当小孩子心性看,倒没想过面前是个难哄的大人,只得诚实说道:“就算永安姑母真有点别的意思,你以为朕是那不分轻重之人?温氏再如何也是宣平侯之女,朕怎可能在行宫与其有所苟且,你未免将朕想得太昏聩了些。”
原本这是极具说服力的理由,可女人吃醋起来从来是不讲理智的,林若秋立刻逮着他话里的错处,咄咄逼人道:“哦,原来陛下是因温小姐身份高贵才不敢肆意胡为,如此说来,若大长公主挑些秦楼楚馆里的姑娘过来,您是否就毫不介意了?”
楚镇不意她这样会诡辩,自己反被堵得语塞。
林若秋不依不饶的道:“您没话可说了吧?妾就知道,什么专宠一人,不过是没奈何之下的妥协罢了,若宫里的女人个个都能和窑子里的那般浮浪,只怕您倒应接不暇呢……”
话还未完,唇上温热的触感已封印住剩余的一切。林若秋呜呜了两声,尝试推搡对方的胸膛,却发现那是堵纹丝不动的城墙,她只得无奈放弃,任由胸腔中的氧气逐渐被人夺去,最终倒向那人怀中。
楚镇由此悟出一个道理,多说不如多做,尤其是面对林若秋这样的女人,尤其得顺着毛捋——她上辈子真是只猫吧?
楚镇抚着她柔顺的青丝,十分坦白的道:“你如此疑心朕委实不必,但凡细想想便知,那些花样除了你,朕还同谁玩过?连你朕都是哄了又哄方才答应,朕可不敢去招惹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姑娘们。”
林若秋被他吻得没了力气,只得软软的抓住其袖管,似恼非恼的瞪他一眼,什么花不花样的,这人真是个下流胚子,亏他从前竟装得那般正经——如今才算展露本性。
楚镇含笑望进她眼中,“如何,适才玩得不够尽兴?那咱们再试一回罢。”
林若秋听见他腕中叮当作响,便知那串缅铃仍被他捏着,忙死命想要推拒。午后她在池子里就险些晕过去,这会子还来?她可没力气折腾!
林若秋只得央求,“陛下饶命!”总觉得楚镇得了这些邪物恰似如虎添翼,她后悔自己不该教他——虽然大半都是靠他自学成才。
“放心,朕自有分寸。”楚镇吻了吻她的额头,却并不松开,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进内室,随手放下帷帐,他早看出面前人是个口嫌体正直的,与其光说不做,倒不如只做不说。
魏安忙拉着进宝知趣退下,心道陛下和娘娘可真是越来越有兴致了,这大热的天,也不嫌累得慌。
大约这个就叫做血气方刚吧。
第64章 赶人
待得折腾完毕已是第二日晨曦, 楚镇从轩舍出来, 外边值夜的魏安忙一骨碌从墙角坐起, 忍住要打不打的呵欠:“陛下怎么自个儿出来了?您知会一声,小的便可进去伺候……”
楚镇摆摆手, 一脸严肃的道:“不必了。”
沾了那些脏东西, 他宁愿自己收拾, 且知晓林若秋皮薄面嫩, 回头若让外人瞧见那样的物事, 只怕她又该要死要活起来——都是做娘的人, 似乎越活越回去, 楚镇想想亦颇新奇,莫非是被他娇惯成这样的么?
那他可得再娇惯些。
魏安见皇帝精神不错, 可知昨晚应该不算多累,因小心翼翼问道:“林主子起来不曾?”
皇帝瞪他一眼,“不该问的事就不要多问。”
魏安连忙噤声, 心道他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皇帝却想到哪儿去了?不过贵人的事的确少管为妙, 魏安忙岔开话题, “陛下此刻是命人传膳,还是先去水榭办公?”
楚镇向来作息极其规律,哪怕在度假期间也不肯放松, 因想起宫中带来的一摞奏章还未批阅, 便道:“去水榭吧。”
魏安忙恭恭敬敬的上前引路, 却见皇帝突然顿住脚步, 不禁咦道:“陛下?”
楚镇沉吟一刻,“替朕留意温氏的动静。”
莫非皇帝真看上温家小姐了?讶异一闪而过,魏安便发现皇帝眼中的冷芒,登时会过意来:皇帝哪是取中了温小姐,恰恰相反,他是嫌弃得不得了。
多半还是因着林主子的缘故吧,否则陛下是犯不着同个小姑娘过不去的。魏安微微叹息,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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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岚那日虽吃了闭门羹,可她牢记魏太后的嘱咐,并未因此而泄气。纵使林昭容不肯搭理她,她也务必要让昭容娘娘看到自己的诚心——她只是想服侍林昭容身侧,奉洒扫之职亦可,绝没有任何不敬的念头。
无奈林昭容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温岚连往瑞云轩去了几次,也没见着林昭容的身影,总不见得她天天跟陛下厮缠在一起?
看来竟是林昭容不肯见她。
侍女陪着她天天两头跑,腿脚乏了,心也倦了,忍不住劝道:“姑娘咱不如干脆回去吧,哪怕服侍太后娘娘也比这个强。”
温岚干涩的笑道:“你不懂,太后哪里需要人服侍?”
至少这次,魏太后跟永安公主的意思是一致的,她们都需要一个人来笼络陛下,与其是别人,为何不能是她?温岚心知这次是她唯一能把握的机会,等陛下离了行宫,她便连这唯一的机会都没了。
侍女苦着脸道:“可昭容娘娘摆明了躲着咱们,您能有什么办法?”
温岚神色坚定的道:“铁杵能磨针,滴水可穿石,只要咱们有心,总能达成目的。”
她就不信林昭容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且她来的次数愈多,林昭容的名声便会越坏一分:她并没有想法设法去接近陛下,旁人自然不好说她的不是;可林昭容不同,这样怠慢一位公主府的小姐,外人说起来只会是林昭容不近人情、生性嫉妒,见了美貌女子便如临大敌。
林昭容既然是凡人,就定会顾及外界对她的看法,温岚深信自己再多来几次,林昭容必然会顶不住压力,作出妥协。
于是她往瑞云轩去得更勤,也不惧外头暑气炎热,甚至连林昭容素日常来往的几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好来个守株待兔,只苦了跟她出来的丫头,白白受尽烈日煎熬。
这日午后,温岚带着侍女在水榭旁的石桥边徘徊,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出极淡极淡的颜色,令人疑心是两个幽魂在此处闲逛。
侍女生得丰硕,出汗愈勤,只觉人都快晒虚脱了,只得愁眉苦脸的道:“小姐,咱们还得等到几时啊?”
温岚安抚她,“再忍一忍,没准待会子就会有人过来。”
她刚打听清楚,林昭容这个时辰总要往泉池中沐浴,因此特意在途中等候,此处也没有别的路径可走。
至于见了面该说什么话,温岚亦盘算得一清二楚,她当然不会跟林昭容置气,反而会竭力逢迎,连永安公主她都能哄得高高兴兴的,就不信这个林昭容会多难对付——自然了,林昭容是否乐意她在身旁服侍是另一回事,林昭容越提防她,温岚才越该高兴,这说明她对林氏足够造成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