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听闻楚国这边,有座灵隐寺,里面求的护身符最是灵验,却数量稀少,还得是有缘之人才可求符,不知是怎么个有缘法?”
张咸听了,嗤笑一声,“有缘?那是财缘。”
段嫣心下一动,面上一副好奇之色,“此话怎讲?”
“公主是未曾见过灵隐寺那秃驴,”张咸摇头,“说是大师,寻有缘人。实则看衣服下碟,见着权贵子弟便凑上去大呼有缘,寒门则是瞧也不瞧上一眼。”
段嫣将这话记在心中。几日后,当她站在了张咸所说的看财缘的灵隐寺面前时,一位仙风道骨的僧人来到她面前,念了句“阿弥陀佛”。
紧接着一句,“施主同我佛有缘。”
段启顿时皱紧了脸,同身边的殷疏嘀咕:“果真是财缘。”
殷疏安抚道:“殿下少安毋躁,您怎知这就是那位张公子说的看财缘的大师?”
这话也说的有理,段启想了想,便稍稍安了心,静看段嫣同那大师交谈。
“诸位施主请往庙中走,”那僧人引着他们,一边说道,“方才在庙中静坐,便见着外头白光不散。贫僧掐指一算,才知是由四位有缘人到了。”
段嫣嘴角含笑,不因为这番话露出异样。可段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看向殷疏,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怎么越听越不靠谱?
殷疏避而不答,反而低声道:“地湿路滑,殿下看着点脚下。”
求护身符的步骤同之前听说过的差不多,那僧人替段嫣等人看过面相,又问了生辰八字,数个时辰的水磨功夫之后,小巧的护身符才被送了过来。
几人的护身符,乍一眼看过去没什么两样。细细一瞧,却能看出不同。只不过段嫣同殷疏的,却真是一模一样了。
沈清然攥着护身符,脸色有点冷。他性子里那些不耐都涌了上来,压着眉眼问那僧人:“贵寺就是这般应付我等?敷衍到连公主的护身符都成了大路货色。”
那僧人笑着,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缘妙极。”
沈清然被他这太极功夫惹得嘴角那点弧度都维持不住了,整个人彻底变回了段嫣不在场时的模样,冷得刺人。
他看了殷疏一眼,眼光凌厉摄人,像掺了霜雪。
殷疏拿着小小的护身符,并未往段嫣身边凑,而是十分安静地待在段启身边。是以沈清然的针对显得极为突兀,也显得太过殷勤。
“沈清然,”段启往前一步,挡在了殷疏身前,“你在这儿逞什么威风?”
对于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护身符,段嫣没什么情绪。她正要说什么,四周突然就窜出一批黑衣人,手执长刀,侍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刀剑锵锵,打斗声,利刃割裂衣料,劈在人身上,鲜血撒开。一瞬间平静的寺庙门前成了人间地狱。
一个黑衣人一剑砍倒面前的侍卫,趁着这个空隙迅速靠近段嫣,在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掳走了段嫣,顺带也带走了不知不觉中靠段嫣极近的殷疏。
楚国皇宫内,近些时候被分到拢月公主名下的那座宫殿,此时静悄无声。
段嫣被人扛在肩上,没被打晕,也没有用上迷|药。她清醒着被带进了宫殿的暗室。这是不久前刘宗闻才说过的,拢月公主的宫殿。
被扔在地上后,她冷静环顾四周,余光中殷疏慢慢起身,正弯腰弹去衣上灰尘。她记得被掳走之前,殷疏是刻意靠近的,甚至一同被掳走,或许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不等她多想什么,前面的墙壁就被打开。寒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冰棺,刘宗闻立在冰棺前,神色温和,他只穿着单薄长袍,此时指尖都泛着青白之色。
“阿九,你看,泰清公主来了。”他手指落在冰棺上,面带笑意,“她不愿见你,阿兄便将人请过来了。你此时定是快活极了,只是我还看不到。不过莫急,苗师说了,只要让同命之人替你渡厄,你就能好起来了。”
冰棺中的拢月公主分明没有了活人气息,刘宗闻却只当她是病了,睡着了。
段嫣没有傻到同刘宗闻去争论这个,她冷冷看着刘宗闻,这位看似精明的楚三皇子。原先便觉得他在打什么算盘,却没想到是这般感情用事,或许说,段嫣猜到事情同刘紫魏有关,却没想到他会疯到这个地步。
“阿九,你且再等等。”
刘宗闻抽|出佩剑,银白色亮光一闪而过,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慢慢逼近段嫣。
第44章
“三皇子不担心引起两国纷争?”看着刘宗闻提剑走来, 段嫣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地问道。
似乎是念着点情分,刘宗闻停了下来, 他笑得温润,“泰清公主来楚时, 便由荣将军护送。谁不知道父皇将你们护得周全?况且, 泰清公主还不知道吧?”
刘宗闻停了下,那张看起来好脾气的脸上闪过有恃无恐, “赵国已出兵,剑指大雍。而泰清公主,则从楚国寿宴离开后, 遇赵国刺客, 身亡。”
“就算大雍能从这场兵乱中缓过来, 要对付的也只有赵国。出兵之恨, 杀女之仇,关我楚国什么事?”
先前对着冰棺露出疯狂之色的人,这会儿却条理清晰。从段嫣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刘宗闻的布局就开始了。
段嫣眼神落在剑刃的寒光上, 她没对此表现出什么不忿或者遭到背叛的惊怒,只是淡淡道:“三皇子曾说会保护好拢月公主,如今看来, 却只是空话大话假话罢了。”
殷疏侧目, 看向段嫣。随后又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段嫣面前。
这话像是一巴掌,映衬着身后的冰棺,狠狠扇在刘宗闻脸上, 他提着剑的手抖了抖。
“再说同命之人,硬要依着三皇子的说法来算的话,我与那位拢月公主倒是勉强能算同命,可与冰棺中这位,却是算不得的。”
之前在雍皇宫时,占据刘紫魏身体的外来者大嚷段嫣借尸还魂,事后刘宗闻又是一副认定了段嫣有办法将真正的刘紫魏找回来的模样,再到不久前刘宗闻邀段嫣到外一叙时说的话,透露的意思。无一不在表明,他猜出了段嫣的来历。
所以当他口中的那位苗师,说用同命之人献祭,便能唤回刘紫魏的灵魂时,刘宗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段嫣。
他或许是没想到,也或许是自我逃避地忽略了,直到段嫣将这话说出来,硬生生撕裂开了脆弱的保护层时,一切都变得血淋林。
刘宗闻怔了怔,他低头看手中剑,寒光落进他眼中,刺眼的很。他很快又清醒过来,轻轻笑了声,“谎话连篇。”
而后便不再多说,神色更加肃杀,提着剑继续逼近。
段嫣心中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拖延的时间差不多了。右手抬起,做了个手势,于是突然间暗室的门被破开,整间暗室都被围了起来。
那黑衣人将段嫣带进来时,是从暗道直通皇宫内。于是这也方便了段嫣,借着这条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领了一批人进入楚国皇宫。
“倒是要感谢三皇子告知那些信息。”段嫣看似在同刘宗闻平静交谈,暗卫却慢慢靠近冰棺。
刘宗闻眼皮一撩,长剑一闪,指向那暗卫,哂笑道:“多说无益,不过成王败寇尔。你如今不动手,下次便是我动手之时。”
棋盘在段嫣踏入楚国地界那一刻便开始运转。正如刘宗闻所说,大雍此时自顾不暇,就算段嫣在楚国内出事,依着她初入楚国时,楚皇帝便派出心腹大将前去迎接的郑重架势,也没人能将遇袭的事情扯到楚国头上。届时只要稍加引导,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赵国所为,就算有人心有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找不了楚国麻烦。
而刘宗闻,自然也可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段嫣竟敏锐至此。早在寿宴之前,便往大雍发信要来人手,挖好了坑,让他这个本是捕猎者的人,成了坑底的猎物。
若段嫣再晚上些时候察觉,或者赵国出兵得再快些,大雍处于慌乱中,人手调配不齐,那事情就会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但一切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段嫣在这场棋局中胜出。如今暗室里,是刘宗闻形单影只势单力薄。
他的侍卫都早早被遣了出去,就连将段嫣掳过来的那黑衣人,在看到那口冰棺后也低头快速退去。
一柄长剑,一口冰棺,这已是刘宗闻仅有的东西了。
他本剑指段嫣的侍卫,却渐渐松了手,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不甘的嗡鸣。
“泰清公主不如与我做个交易。”他突然道,神情闲适得不像个即将被擒拿的败落者,“正如你一开始打算的那般。”
话题转得太快,暗卫们的动作都是一停,纷纷回头看段嫣。段嫣并未开口,可有时候沉默就意味着不否认,不否认即使承认。
确实,从发现刘宗闻不对劲开始,段嫣让隐一传信回去时说的那句“万事顺意,一切皆好”,就是表明了自己在楚国遇到了麻烦,需要王皇后那边再增派人手过来的意思。
而于灵隐寺门前遇袭,也在段嫣的计划之中,她要想知道刘宗闻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就必须亲自去看看。
殷疏或许就是从她的身上发现了一些端倪,才会跟着一块儿过来。这又是在表露忠诚?博取好感?
不得不说,若换一个人,或许殷疏就成功了。但段嫣知道他的手段,于是总对他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这回殷疏的行为,她只在心中过了几遍,就想明白了其中意图。
段嫣看着至今沉默护在身前的殷疏,视线移开,落到那口冰棺上。
同刘宗闻合作,或者说,以冰棺牵制刘宗闻,令他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命令行事。这也是段嫣计划中的一步,甚至同刘宗闻说了许多,就是为了等刘宗闻主动说出这句话。
意料之中的,刘宗闻主动提了,同时他也看穿了段嫣的意图。这两个都是聪明人,自然不需要再过多的花费口舌。
刘宗闻看着冰棺,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反抗的任由人将冰棺围住。在不久之后,冰棺将离开这里,被运往千里之外的大雍,作为他的软肋,挟制他。
但此刻,刘宗闻却放松下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冰棺里的人,脸上再次挂上如往常一般的温和笑意。
他低下头,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飘散在森冷的空气中。
段嫣垂下眼,转身出了暗室。她走的是来时的那条暗道,却在半路见到了年如意。她还记得这人,是在比试时听从刘宗闻的吩咐,当面质疑刘紫魏借尸还魂的人。
她此时被侍卫扣着双手,头低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段嫣。脸上怔然片刻,下一秒急促喊道:“泰清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段嫣停下来,看了跟在身后的殷疏一眼。
殷疏抿着唇笑了下,然后极有分寸地先从暗道离开。
“有什么事?”暗道僻静,除了身边的侍卫便没了旁人,段嫣好整以暇看着面前人。
“三殿下……”年如意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您打算将三殿下怎么样?”
段嫣抬起眼,“与你何干?”
年如意脸色一白,张开嘴,又讷讷闭上。她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帕子,说起了别的:“紫魏她……刚回楚国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说完这话,又顿了会儿,似乎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她将我邀至宫中,聊起了当初的事情。她忘了许多,只记得落水之前的事,她还安慰我,说那时落水不关我的事。”
年如意神色恍惚,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的,段嫣却听的仔细。
“但是有一回紫魏她经过当初落水的湖,却突然失去意识了。”她浑身颤抖起来,“我没有推她,这回没有失手将她推下去,可她就是像当初落水时那样,脸色青白,没有呼吸了!”
年如意越来越激动,瞳孔骤然紧缩,像是极于求得认同一般,上半身紧紧压向段嫣,立马被一旁的侍卫制止了。
刘紫魏这件事,段嫣要说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但说有多么强烈的感情,甚至感同身受,那也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时候,段嫣就像在听一个故事,一两分感慨,半点儿可惜。
出于这点微弱的情绪,她没有打断。
年如意沉默了许久,渐渐从那种恐惧又激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带着点回忆的口吻,她继续道:“三殿下他,幼时受过很多苦……”
“生母不详,不受陛下重视,就连地位最低的宫婢都敢踩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紫魏说,第一回 见到三殿下的时候,他甚至将地上脏污的饭菜视若珍宝,捧在手心。”
“堂堂皇子,竟然活得不如一个下等宫人。”
“那时候,我陪着紫魏去看过几回,活得真狼狈啊……”年如意声音渐低,“紫魏只不过帮过他几回,他便念到了今日。”
这最后一句话中含着的复杂意味,让段嫣多看了她一眼。
这三人之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
*
因着刘宗闻说的赵国发兵,直指大雍。段嫣没有冒然返程,而是先让隐一传了信同宫内联系。本以为如今不安稳,信也会传得慢些,却没想到几日后段嫣就收到了王皇后的回复。
“无虞,可回。”
稍微了解形势后,段嫣就开始让人做好回大雍的准备。同时将暗室中的冰棺作为挟制刘宗闻的点,运往大雍。
段启等人对段嫣能平安回来感到欣喜,见到护送她的那些侍卫,只以为是普通的劫匪作案,便没再多问。只是沈清然依旧对着殷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露出十足的排斥。不过家教使然,即使厌恶,沈清然也没有做出什么,只是无视了殷疏。
而殷疏也不曾多说什么,对于在暗室中听到的事情,他皆是闭紧了嘴,俨然一副值得信赖的模样。绕是段嫣,也不由得觉得殷疏这人若是用得好了,能省去一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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