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张贵妃闲不住,自顾跑过来凑热闹。
她听着段嫣讲这些时日遇到的事,时不时也插嘴问段嫣可有遇着什么麻烦。段嫣略去刘宗闻的事, 将楚国寿宴,同黑水河那边的驻军说了一遍。
王皇后端庄坐着,面上不见异常,只是动不动就往段嫣碗中夹菜。
这正是用午膳的时候,段嫣回来时已经见过昌平帝了,这会儿用完膳就能好好睡上一觉。
张贵妃见了段嫣,就回了景仁宫,王皇后则是不得不去处理些宫务。段嫣躺在软乎乎的榻上,想到了贪狼将的画像。
确实同淑妃有几分相似。
如今可以知道的是,赵国这位贪狼将确实同淑妃有些关系。只是到底是父女,还是旁的什么关系,就需要再进一步确认了。
而当年那道护身符,现在还握在陈氏家主手中。
段嫣半阖着眸子,目光落在对面天青色帷帐上。
这么多年了,能查到的线索那位陈家主已经都掌握得差不多了。真相估计已经知晓了八成,却顾及着什么不肯说出口。那么,面对贪狼将,陈家主还能像现在这样,不露端倪?
段嫣闭上酸痛的眼睛,打算再找个机会试探陈氏家主。
这期间,她又碰上淑妃,在昌平帝的书房内。
据张贵妃所说,昌平帝近些日越发奇怪了。忽冷忽热,还总是眼神奇怪地打量她。
往日,昌平帝除了处理政事,差不多都待在张贵妃的景仁宫了。而这次段嫣去书房的时候,却看到淑妃在书房替昌平帝磨墨。看着还真有那么点郎情妾意的样子。
段嫣身边跟着段启段妘等人来给昌平帝请安。如往常一般,昌平帝考过几人的学问,顺带点评了几句,末了,还和颜悦色地让淑妃来说说。
淑妃自然推辞了:“臣妾学识浅薄,在陛下面前摆弄无异于班门弄斧,羞煞人也。”
“爱妃太过谦虚了,”昌平帝被这样一番吹捧,自然受用,“谁不知当年京都名姝,文采斐然,如今不过点评几个初学的孩子,何需贬低自己。”
他都这样说了,淑妃见实在推辞不过,便也不再找旁的借口,只挑了些中肯的话说,末了还不忘赞几句优点。她说话好听,语气温柔,就连平日里脾气有些坏的段睿,都瞪大了眼睛止不住点头,看样子是将淑妃的话听到了心里去。
一派其乐融融,最后昌平帝才挥挥手让段嫣几人回了。淑妃也趁机离了书房。
淑妃才给众人点评了,这时在段启等人眼里,她身上就笼罩着一层严师的光环,让人忍不住后退。
于是淑妃靠近的时候,段启等人齐齐往后挪了几步,没有反应的段嫣就留在了原地,十分突兀。她眉尾挑起,余光瞥了眼身后几人。
淑妃过来了,她对着躲在段嫣身后的几人温温柔柔笑了下,“大皇子知识扎实,看来平日里从未荒废,实在难得。”
段启再次往后退了一步,“启儿有事,先行告退。”然后一溜烟儿就跑了。
淑妃目送段启,然后将目光落在段妘段睿等人身上。段妘看起来比之前沉稳多了,她看着淑妃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转身走了。段睿见她离开,就跟争先似的,连忙跨大步子抢在前面走了。
只剩下段嫣,她迎着淑妃的目光,歪了歪头,道:“淑娘娘有事?”
“许久未见泰清了,”淑妃蹲下身,月色的裙边铺在地面,像极了将开未开的花蕾,她弯起眼睛,眸子里似有流光,“瘦了。”
淑妃的态度一直很奇怪,段嫣并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爱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自己,她也极为理智地进行了分析。人见人爱只是个夸张的说法,她自认为没有这样玄之又玄的魅力。
而淑妃看似温和,一副对自己很喜爱的模样。段嫣却并未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任何的温度,她像是在执行着什么,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一步一步完成。没有哀乐,没有喜怒。
这种感觉很是诡异。
段嫣却没来由的放下了一些警惕,她从中嗅到满满荒芜气息,死寂的,寸草不生的,浓烈得令人窒息,又熟悉得令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建筑林立灰蒙天空的世界。
想到了前世的自己,段嫣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她睫毛颤了颤,声音因为些许时间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许是路程太远了,途中总是睡不安稳。”
当段嫣以为会听到些保重身体,或是好好休息之类的模板客套话时,淑妃却像是精密的机器突然卡顿了,她眼神又瞬间的空茫,而后垂下眸子,脸上的笑也落下。
过了一息,抑或是两三息。淑妃站起身来,她脸上重新挂起笑,像是演练过千万遍那样温和道:“姜兰宁神安眠,不如摆上几盆。你年纪尚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睡好了。”
精密的机器重新运转,让人恍惚于先前的故障。
她明明不适应这样温情的角色,却还是强迫着自己这样做了。
执着一个良善母亲的角色么?
段嫣垂下眼,并不指出淑妃的异常之处,她只是低低应了声,谢过了淑妃。
似乎是因着这点不顺利,淑妃也没有继续聊下去,她摸了摸段嫣的头,然后转身离去。段嫣看着她的身影,纤瘦,独自一人,穿过蜿蜒,最后消失不见。
淑妃此人,看起来颇受众人爱戴。宫里随便寻着几个宫婢内侍问一问,十之八九都是在说淑妃的好话。不论是从前未出阁时,还是如今身处深宫,她都不缺爱慕者。
但她总是孤身一人,时常连静兮都留在宫中,自己一个人随心而走,穿过这宫里大小的花苑,高低的楼阁,时而沉默,时而温言细语,看起来总是副温柔无忧的模样。
段嫣想到自己为了得知淑妃身世时对陈氏家主说的话。
或许,淑妃也在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人探究自己的来处,似乎已经成了本能。落叶归根,鸟倦还巢,有来处,才有归处。
段嫣看着系统上那已经升到百分之三十的完成度,轻咬了下舌尖,疼痛瞬间让人从那种气氛里脱离出来,她抿着嘴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也转身回了坤宁宫。
之前段嫣想着要找个机会试探陈氏家主,没想到几日后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那驻扎在黑水河对岸的赵国贪狼将,竟然借着各种手段,给昌平帝递了信函。里面有赵国皇帝的玉玺印章,说是希望让贪狼将入京一叙。
独身一人,入到京都,几乎就是羊入虎口。赵国都不怕损失一员大将,昌平帝便不客气,直接应了。届时只要他想,寻着点由头便能将这位贪狼将困杀京都,简直轻而易举,
或许是出于轻蔑,贪狼将入雍皇宫那日,昌平帝还为他举了场小宴,接风洗尘。
这位贪狼将年轻时声名在外,是赵国儿郎听名而起敬的人物。不过数十年过去,风光不再,成了郁郁不得志的老将。要不是还担着这个名头,恐怕已经没人还记得这么个人了。
昌平帝即位时,贪狼将已经落寞,是以这还是他第一回 看见这人。
宴席上,昌平帝盯着贪狼将的脸瞧了几眼,随后不动声色道:“贪狼将军倒是看着有些眼熟。”
贪狼将怔了怔,眼里似乎闪过些什么,正要说话,就被同样在席中的陈氏家主打断了,“臣瞧着,这位贪狼将军确实有些眼熟。”
昌平帝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感兴趣地转向陈氏家主,“爱卿可觉得像何人?”
“似乎……”陈氏家主沉吟片刻,视线在武将的宴桌那边停留,而后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像极了唐将军,陛下你看,贪狼将军眉浓,呈倒飞之态,颇为狂放,可不就与唐将军那两道浓眉有异曲同工之处?”
众人哗然,纷纷转头去找那位唐将军,不说还好,一听陈家主的分析,就越看越像。直把那位唐将军看得浓眉倒立,虎目瞪圆,这下子与贪狼将愈发相像了。
昌平帝摩挲着酒杯,意味不明看了眼陈家主,“爱卿倒是好眼力。”
“陛下谬赞,”陈家主神色未变,鬓边微白,他笑着站起来朝着龙椅上的人拱了拱手。
谁也没发现另一边,贪狼将渐渐暗淡下去的神色。
第47章
贪狼将确实是老了, 发须染霜,暮气沉沉。被陈家主打断后他就沉默了下来。
昌平帝在一旁笑里藏刀不留情面,贪狼将却只是颓然地, 泄了生气一般,受着那话中的讥诮, 一动不动。
昌平帝对赵国敌意很大。不说这回赵军大大咧咧地驻扎黑水河, 放言攻城。就说上回的刺杀,昌平帝至今都将赵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身为帝王,该有的器量也有,但睚眦必报也一点不缺。
如今面对帝国将领, 昌平帝做面子功夫, 和颜悦色地为其举办了接风宴, 但这也同样代表着后面的报复折腾会一样不少地上来。
杀之, 辱之,困之,或者招为己用。
昌平帝心内早已有了多种打算。
而当看到贪狼将时,他却觉得似曾相识, 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等他想起,左手那侧的陈氏家主就给他递上了答案。昌平帝还是觉得违和,却也没再深究。
等众人讨论容貌的热度消散后, 贪狼将站起身, 朝昌平帝拜了一拜, 道:“此回入雍,实在冒昧。但吾皇前些日子忽得摇光将军入梦,说有一子流落大雍。吾皇心忧,特派臣前来大雍迎回摇光将军之子。”
段嫣刚回宫的时候便将这事同昌平帝说了, 是以这时听到贪狼将这样说,他也并不惊讶。只是做足了疑惑的模样,“贵国摇光将军竟还留下了血脉?”
听到这话,贪狼将就知道这事有得磨了。面前这位大雍的皇帝一开口就是质疑摇光将军之子的存在,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们顺利找人。
于是贪狼将解释道:“当年国内战乱,摇光夫人不幸走失。而后摇光将军护着陛下突围,重伤身亡。慌乱之中也没人提起那位走失的摇光夫人。近来陛下得摇光将军入梦,之后也谴人探查,才得知摇光夫人走失时已经怀胎十月,流落大雍后确实是诞下了一名男婴。”
“骨肉分离,阴阳两隔,乃世间至苦,愿雍皇陛下行个方便。”
贪狼将抬起头看向昌平帝,一双浑浊的眼睛有一瞬间锐利如鹰,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单枪匹马上阵杀敌的时候,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殿中气氛顿时就凝滞了。
昌平帝坐在上首,冷哼一声,“贪狼将军倒是生得一张妙口,说摇光将军的血脉在我大雍境内便在我大雍境内,待会儿你指着我哪位大臣家中的骄儿,说那就是你们摇光之子,那朕便得压着能臣,双手将人送与你们赵国不成?”
席间众人登时脸色不好,有些人已经斜着眼睛审视贪狼将了。
“不是我等冷心冷血,而是贪狼将军这话,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啊。”陈家主紧接着昌平帝的话,慢慢悠悠补了一句。
那些大臣也不是吃素的,都看出了昌平帝的意思。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让贪狼将摆出证据。
可怜贪狼将半辈子都在马背上过日子,平日说话也是直来直往。这回面对一群嘴上功夫厉害的,顿时就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讷讷张开口,却苦于没有能说服众人的证明之物,急得胡子都快掉了。
赵国内,找摇光之子的事情也出现了两个声音。皇帝十分执着,说一定要将人找回来,太子是皇帝一手扶持上来的,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是谁,自然紧跟着皇帝的脚步,对找人这件事十分支持。可皇帝病弱,大权难免旁落。膝下其他几位皇子都是而立之年,在朝廷盘踞多年,见皇帝太子都要找那摇光之子,便秉承着不能让敌人好过的原则,在这件事上肆意捣乱。
于是最后多方协调,妥协退让,贪狼将被踢了出来,领了这个命令。黑水河那边的军队就是朝堂的缩影,派系错杂,各自为政,零零散散的不成体统。简直像是乱民组起来的军队,不听命令无视军纪,压根没任何用处。
见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本来就病得脑子有些糊涂的赵国皇帝一纸令下,让贪狼将寻个机会入雍皇宫,尽量争取说服昌平帝,将摇光之子找回来,完全没将孤身入敌的贪狼将的安危放在考量之内。
不过贪狼将也不在意,为人臣者,食君俸禄,忠其君主。接到密令后他二话不说,就递了信函,进了雍皇宫。
只是如今这局面,出乎他的意料,实在应付不来。
“贪狼将军难得来一次,莫再说这些话了。来来来,你们马背上的人,不是都讲究痛饮开怀吗?来人,给贪狼将军满上!”昌平帝故作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略过去。
宫婢上前斟酒,贪狼将连忙移开酒杯,欲拒绝。
昌平帝就淡下了脸上的笑,冷声道:“是这宫婢不合将军心意?手脚蠢笨,怪不得贪狼将军不愿饮这酒。既然如此,来人,将这婢子拖下去。”
贪狼这时将也明白了,自己这酒是无论如何也得喝。于是没管已经吓得跪下去的宫婢,自顾拿起酒壶,往杯中倒满了酒,仰头饮下。
昌平帝变戏法似的,脸上又有了笑意。
“既然将军满意我大雍美酒,朕便允你喝个尽兴。”
有宫人将褐色酒坛端上来,这架势看来是不打算让贪狼将好过了。
陈家主依旧一副文雅的模样,案上美酒浅尝则止,他将昌平帝的刁难和那贪狼将的窘态看在眼里,没有露出看好戏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不忍。
一道颜色已褪了八成的护身符,静静待在他袖中。
坤宁宫内。
因着这回宴席,俱是大臣。后宫嫔妃无一人到场,段嫣也规规矩矩待在了宫内。
她听说那位贪狼将竟来了雍皇宫内时,还很是吃惊。赵国皇帝这是放弃自己手底下的老将了?当时段嫣确实被这番操作弄得有些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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