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父皇斥责二皇弟从不曾学到过什么,我看是有些偏颇了。今日看来,二皇弟哪里是不曾学过东西,只是是把学过的东西都用到嘴皮子上罢了,厉害得很呢。”
段嫣停顿一下,意味深长,“不过,若下回再让我知晓二皇弟这般厉害,那就不得不请二皇弟到江大将军那儿去历练些时候了。”
话音一落,就连在一旁的宜妃都皱起了眉,似乎是没想到段嫣同江氏还有这么深的联系。段嫣仍由她打量,坦荡地笑了下,然后牵着段嘉瑾径直往前走去,宜妃带来的宫人纷纷避开,空出宽阔一条路来。
前面是马厩,左边有一排的是性情温顺的小马驹,但段嫣今日也没打算让段嘉瑾自己骑马,她拿了含细递过来的披风,给他穿上,头上的小帽子也细细戴好。
她蹲下来的时候正好与段嘉瑾平视,发现这人又抿着嘴,正在暗自生气。段嫣眼角一抽,自从段嘉瑾出生后就时常觉得无奈,她心内叹气。
“怎么了?”
段嫣倒是从不对他发脾气,也很少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情绪。她只会冷静又耐心地问明其中理由,然后有条不紊地解决问题。
但段嘉瑾自幼在病痛里养成了古怪的性子,执拗,敏感。时常毫无迹象地,就开始躲起来生闷气,问也不吭声。
可这回问话的人是段嫣,他被那样注视着,头就一点一点低下去,声音也细不可闻。
段嫣离得近,倒是听到了他说的是什么,却故意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声音太小,听不清。”
虽然大多数人都因为段嘉瑾身体不好迁就他,这也成了段嘉瑾养成现在这样脾气的一大原因。段嫣不会去制止她们,因为往往溺爱能让人感觉到自己是被在乎的。而只要她还在,就能站在失控的边界线上,时不时将人拉回来。
段嘉瑾不用成为一个恪守规矩的人,只要有她在,他尽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得自由自在。
“不说,我可走了啊?”
她眯着眼睛,然后做出欲离开的模样。段嘉瑾没忍住,立马就开口了。他握着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阿姐你同那蠢货说太多话了!”
声音大得不像是段嘉瑾说出来的,就连一旁的含细都吓了一跳,望着段嫣两人,惊疑不定。
“我为何不能同二皇弟说话?”
段嫣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垂眸看着他。
往日里皱个眉就把坤宁宫众人急得人仰马翻的主儿,在段嫣面前却像是仰躺着将肚皮露出来的白毛猫儿,被冷落时满身怨气,一旦被安抚了那么一下,有心花怒放,什么不愉快都忘了。
段嘉瑾随着段嫣的动作仰起头,因消瘦本就格外显眼的双眸瞪得愈发大了。他张了张嘴,心里一大堆理由,可就是不想说出来。分明同段睿那蠢货说话就是不应当的,就算阿姐是为了他出头,但不让她同段睿说话,为什么还要理由?
小孩子气恼的理由总是五花八门某名其妙。
只不过一息之间,段嘉瑾生气的原因又换了一个。不再是因为段嫣同段睿说了那么多话,而是因为段嫣为了段睿质问他。
段嘉瑾撇开了头,气得小胸脯一颤一颤的。
直到段嫣走开,也真的按耐住,守住骨气没再同段嫣说话。
似乎是为了从方才的败落中找回场子,段睿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从段嘉瑾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马的长尾甩过来的疾风,马蹄飞奔时四溅的石子灰尘,空气里越来越浓的马味。
段嘉瑾捏紧了拳头,冷冷扫了骑在马背上得意洋洋的人一眼。正当这时,一道身影却如利刃窜了出去,如同贯穿长夜的第一道曙光,划开天际,一片灰暗间骤然裂开缝隙。
明光、暖风、桂花香。
段嘉瑾怔怔松开手,他看向同样愣住的段睿。然后挑起下巴,扯着嘴角,回了个猖狂至极的笑。
骑着马跑了一圈,确定这匹马还算温顺,段嫣便拉了下缰绳,在段嘉瑾身边停下。她今天穿的衣裙并不适合骑马,但只跑个几圈却也不会影响到多少。
她从马上下来,把段嘉瑾抱上去。然后放慢了速度近乎闲散一般,拉着缰绳护住段嘉瑾,慢慢悠悠的遛马走了一圈。
她确实是说了带段嘉瑾骑马,可没允诺骑的是快马还是慢马,就算现在段嘉瑾不满,她也能这样反斥回去。
可等了一会儿,两圈都快溜完了,段嫣却还是没听到段嘉瑾的声音。难得见人这么乖巧,段嫣反倒觉得奇怪。她侧着身,偷偷看了下戴着帽兜遮住大半脸的人,然后她愣了下。
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不像平日里那般,死气沉沉,或是恶劣不满。此时他才像个普通的六岁孩童,瞳孔里满是新奇,几乎是皮包骨头青筋可见的双手紧紧抓住马脖子上的黑硬的鬃毛。
段嫣指尖动了动,脚下不着痕迹地夹紧马腹,下一秒这匹黑色大马的速度就加快了。
风好像无处不在,整个人随着马匹飞起来。两旁的景物后移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变成五彩斑斓模糊的长条。
段嘉瑾慢慢瞪大了眼,他呼吸急促起来,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神采。
“阿姐……”
声音被风分割得支离破碎,不过段嫣还是听到了,她小心拉了拉缰绳,放慢速度。
“我想吐……”
段嫣脸色一僵。
……
“所以说,你带嘉瑾骑马去了?”
张贵妃毫不客气嘲笑段嫣,“就说你最是心软,明明平日里看着冷心冷清的,叫人害怕,可一遇到嘉瑾就没辙了吧。”
段嫣心内啧了一声,喝口茶没有反驳算是默认张贵妃的话。
“说起来也是奇怪,那小家伙自小就同你亲近,一见着你同旁人说话都要不高兴老半天。”
张贵妃这六年里容颜几乎没有变化,反而还随着岁月增添了些安然闲适的味道,看着沉淀了不少。在宫中行事也收敛了几分,不似以往那般张扬跋扈。
不过张家人却没有学聪明,在京都闯下的大祸小祸数都数不过来,要不是有张贵妃顶着,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当年在大街上拦下丞相家小孙女儿的张成端如今长到十六岁,却还是一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样。前些日子强抢民女,还把人逼得撞墙自尽,如今被那女子的家人告到京兆府处去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正当这种关键的时候,十多位自称曾被张成端逼迫的人竟然也纷纷站了出来,指认张成端,骂他罪大恶极,罄竹难书,还骂张家有妖妃撑腰,为祸京都,是一大祸害。
昌平帝对张贵妃倒是一如既往的宠爱。
一贯以来,张家人惹下的麻烦,还没传到张贵妃耳朵里的时候,就已被被昌平帝压下去了。这也导致一些张姓子弟愈发张扬跋扈,自认为自己背靠皇家,不管犯多大的错都没人能拿自己怎么样。
但这回张成端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了,而且就像是一息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连给人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段嫣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人在设局。
她这回来找张贵妃也是因着这件事,却没想到张贵妃自己却一点都不着急,反倒调侃起她来了。
段嫣却也没漏过她眉目间一闪而过的忧愁,支着下巴问道:“父皇可知晓此事了?”
张贵妃脸上的笑落下,哼了一声,“他还能不知道?什么事情不都是先传到他那边,我才能听一耳朵。”
这话说的,听起来便觉得怨气颇重。不过这宫中也就只有张贵妃会用这样的口气埋怨昌平帝了。
她说起张成端的事情,难免发牢骚,“成端那孩子虽说不服管教,平日里也爱玩了些,可我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可他倒好,一开口就是让成端先把罪认下,不是自己做的事这要怎么认啊?再说了成端都还没成亲呢!要是把这种罪名认下来了,以后怎么找到称心意的姑娘家?本来名声就不怎么好了……”
后面那个“他”指的是谁在明显不过了。段嫣只当作没听到,不过最后一声嘀咕,她却是弯着眼睛笑了。看来张贵妃如今也是知道张家人在京都是个怎么样的名声了,同当年动不动就求着昌平帝把郡主下嫁的盲目自信,看起来是强上不少。
“且静观其变罢,”段嫣没有说太多,她同张贵妃乐观的态度不同,看着幕后之人的动作,总感觉对方不会仅限于毁掉一个张成端的名声就够了。
对方想要设计的,或许是整个张家,也或许是如今仍然宠冠六宫的张贵妃,又或许,是同张贵妃关系匪浅,联系密切的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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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俗话说得好, 老大用捧老小用宠。张成端作为张家这一代最小的男丁,平日里最受张老夫妇的疼爱。对于张老夫妇来说,就算是老张家的嫡长子来了, 在小孙子面前也得靠边站着。
张成端两三岁的时候,张家就因为张贵妃受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从偏僻的小村子里搬来了寸土寸金的京都地界,还有了气派的宅子。可以说张成端自小就没受过苦。长大些的时候张家就已经因为张贵妃, 在京都没人敢惹,连显赫权贵都得给几分脸面。
在这样的环境里,张成端就算惹再大的麻烦, 也不会出事。
张家人也自认为背靠张贵妃这座大山, 底气甚足, 无人敢惹, 却没想到这回翻了车。
自张成端被人收押关起来之后,张家老四就急得团团转。他媳妇儿狠狠拧了把他的软肉,骂道:“有功夫在这儿转悠,还不如去宫里求求你那妹妹。”
张老四生了个无法无天的儿子, 自己却是个没胆儿又老实的,听到自家媳妇儿的话,讷讷出声:“阿妹那边恐怕也不方便吧……”
“你个孬种,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让你儿子吃板子陪命去啊?我告诉你张老四, 等会儿你要是敢拦着我, 咱们就走着瞧!”张四媳妇剜了他一眼,然后揪着他的衣服进了厅堂,见着张家二老,就开始哭诉。
“娘啊, 成端那孩子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呢!咱们张家的名头放出去也不管用了,这可怎么办啊?”
张四媳妇拿帕子抹着眼泪,倒不是假装,是真想儿子了。
“老四媳妇儿,你别哭了。阿蓉可是成端嫡亲的姑姑,有她在,成端不会有事,你就放宽心好了。”张老夫人也想孙子,却也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毕竟张成端自小闯祸,就算以前调戏丞相家的孙女儿,都因为自家出了个贵妃,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这回,张老夫人依旧不把这当回事,认为过不了多久自己宝贝孙子就能回来了。
张四媳妇儿却不这样想,当母亲的总是比旁人想得更多一些。要是往日,她儿子早就被放出来了,依着张贵妃在京都的声势,那些官府连人都不敢抓的。这回却是一抓就将人关了这么些天,宫里已经传信过去,却至今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不早点将自己宝贝儿子弄出来,牛氏心里就像是有块大石头悬着,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这厅堂里站满了人,不仅是张家几房,就连嫁出去的女儿都回来了。挤作一堆,此时都在七嘴八舌。
张灵花行五,守寡,遂至今仍在张家宅子里住着,当着她的姑奶奶。
她眼睛一转,抢在牛氏前面说话。
“娘,你这话就说错了。人家贵妃娘娘同咱们成端哪里是什么嫡亲的关系?你可别忘了,人家可是陈氏的女儿呢!这都找着了亲生父母了,谁还管咱们这些旧恩人呐?”
张灵花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厅堂内却也没人反驳她。
张老夫妇脸上也露出些惊疑不定的神色。虽说当初张贵妃身世大明,但她并没有同陈氏有过多的联系,对张家也一如既往千依百顺,所以张家人也就不把那当回事。可现在张灵花刻意提到这件事,正巧张成端又一直没有被放出来。于是包括张老夫妇在内的张家人心里就开始怀疑张贵妃是不是同他们生分了,故意端着架子,不将她们的事放在心上了。
察觉到身边这些人神色的变化,张灵花得意地勾起唇角。
“四嫂啊,依我说呢,咱们还不如直接进宫去,找她问问,看看是不是真不把咱们张家放在眼里了。要是真不把咱们张家放在眼里,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牛氏一贯看不上自己这个小姑子。
还没出嫁时就好吃懒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当初踩着姐妹乐滋滋嫁了个屠夫家,可还没等她炫耀多久,张贵妃就被选进宫中,成为人上人。眼看着娘家发达了,这张灵花在夫家就死命作妖,终于把男人给折腾病了,没了,连忙就拎着包袱上京投奔娘家来了。都这个年纪了,还挑三拣四,不要脸的整日把眼珠子放在那些个公侯伯府家男人身上,还撺掇她家男人去给她干那牵线的勾当,妄想一举飞上枝头做凤凰。
一想起这事,牛氏就来气,恨不得骂一声不要脸。
但这时候张灵花的话正好说到她心坎里了,她也正想再找机会进宫一趟,于是难得没有同她呛声,低头不再说话。
倒是张老三的媳妇儿问了句:“做什么打算?”
这话就像是递过去的□□,张灵花清了清嗓子道:“趁着现在还有几分面子情在,咱们不如也往宫里送人。有备无患,多一个人在宫里,不就更没人敢小瞧咱们张家了?要是哪天贵妃娘娘不得宠了,说不定……就正好入陛下的眼了呢!”
她含糊了几个字,拿手帕捂着唇,三十多的人硬要做出小女儿娇羞的姿态来,看得人不忍直视。这几年在张家沾光,保养得不错,往日村子里的枯黄土气也消失不见。头上簪着点翠珠宝,穿着绫罗绸缎,加之张家人也都长得不错,她此时的模样其实也能称得上是丰腴可人。
“而且这个人还得是咱们张家人,不然哪儿能跟咱们一条心啊?”
几房家中有女儿的人都是眼睛一亮,张灵花看出来她们的打算,抓紧手里帕子,脸上有一瞬间狰狞。接着又道:“最好不要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家,陛下选秀,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个鲜嫩漂亮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了。咱们张家也送这样的进去,可拢不住陛下的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做这麻烦事做什么?贵妃娘娘现在不还是向着咱们的吗?前些日子还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你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张老三一向脾气暴躁,见张灵花总是遮遮掩掩,这时候也没了耐性,直接摆了摆手,皱着眉打断。
张灵花一哽,她本来下一句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直接被张老二的话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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