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都
段嫣脸色未变,也不打算同张成端牵扯过多, 便只点了点头, 欲绕道而过。殷疏停了下来, 他那张稍稍修饰过的美人面上, 瞬间泫然欲泣,明明身形高,却也能作出小鸟依人状,在段嫣身边柔弱哭诉。
“这位大人何必言语伤人?奴婢即使再不成器, 那也是殿下的人,您如今越过殿下管教,难道是不将殿下放在眼中么?”
他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 肩头轻颤的模样做得十分到位。
张成端本身名声便不好, 加之时常压着眉眼, 自带生人勿近气场,张狂不羁,行事肆意,正巧对上了殷疏的控诉。于是不光段嫣身边跟随的一些小宫婢, 就连张成端身边的人都忍不住觑了他一眼,心内也觉得这位小侯爷管得太宽,要惹公主殿下生气了。
段嫣不做表态,含细倒是皱了皱眉。她很是看重规矩,段嫣尚未说话,这宫婢便先开了口,显然是规矩学的不行。
不过,那话说得却极称含细心意,比起宫婢的不懂规矩,显然是张成端这态度更让她不喜。于是她也没有多追究,只沉默着等待自家主子的动作。
殷疏敛目,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余光偷偷打量段嫣,见她脸上完全没有被挑动的怒气,便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随后又喊了声:“殿下。”
段嫣的反应并没有让他退却,反而更感兴趣了。他轻轻喊着段嫣,说话时唇总是微微上翘,未语先笑,显得态度可亲。
他这样像是孩童发现了极感兴趣的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先是小心翼翼试探着,确认安全之后再慢慢探出身,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想要更多的,如今得到的总是不满足。
段嫣撩起眼,瞥了身侧这人一眼。然后她慢慢勾起嘴角,笑起来,一字一句朝张成端道:“小侯爷只管好自己身边的人便行了,我的人,无需操心。”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错过身边这个自称郎离的宫婢的神色,眼中满是思量。
段嫣将人留在身边显然是另有打算,自然,身份也是已经派人查过了。
经年失修的宫殿其实也有几个当差的宫人,一般是苦差,没人脉没手段的人才会被扔到那种地方守宫殿。
郎离就是在那种地方当差,性子孤僻,少有出来走动。见过她几次的宫婢都说这人阴森得很,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也从未见过同谁关系好。
当然,这仅仅证明了存在郎离这个人,并不是随口胡诌出来的身份,但也不能证实旁的。
段嫣收敛思绪,在张成端沉默着让开之后,带着人便从他身旁离去。
……
“殿下,您真想好了?”
寝殿内只有段嫣同含细,她说完自己的打算之后,含细便神色怪异,忍不住问道:“这样真的能行吗?”
无怪乎含细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会这般惊诧,因为那实在有些不严谨。
她整张脸都皱起来,止不住地念叨:“您说那郎离,真的会来?要是她不来,那您现在做的不就打了水漂了?”
段嫣闭着眼小憩,任由含细在那儿絮絮叨叨,没有再出声。渐渐的,含细便止住了话,室内骤静。
“试过了才知道……”她揉着额角,声音很轻,显得飘忽。含细却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翌日。
段嫣如常晨起梳妆,早食饮粥。
含细将玉碗呈上去,段嫣用了几口便作罢,挥了挥手将粥撤下去。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段嫣就脸色发白,嘴唇渐渐泛上青紫色。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软软倒下去。
殷疏正立在一旁,段嫣倒下去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而后很快接住了人。如墨的眸子里闪过复杂情绪。
含细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查看段嫣的状况,并不忘派人去请太医。
殿内乱作一团,有人突然颤声叫道:“这儿有一封信!”
展开一看,竟然是让段嫣用从一物交换解药。
含细看到信后,勃然大怒,显然是知晓信上所说之物为何。她焦躁地在殿内踱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嫣被扶着躺好,殷疏站在一旁看着她,突然转头问道:“含细姐姐可知道信中所说是何物?”
含细一脸犹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前些时候,陛下命公主查赵国使臣的事情,随后便发现身亡的一位使臣那儿,丢失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公主昨日才有了些线索,没想到今日便中了旁人的毒计。”
“所以说,那东西并不在公主手中?”
“当然不在,要是已经拿到那东西,我又何必在这儿干着急。”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太医很快就赶到。他为段嫣诊脉之后,额头汗水一颗一颗往下掉,可见其心内不平静。
“公主情况如何?”含细焦急出声。
那太医抖着手,最后长叹一声,道:“公主所中之毒,闻所未闻。”
含细脸色瞬间灰暗下去,她难以置信地倒退几步。却终究还是打起精神,言语之间颇多威慑,让太医注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之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看到段嫣中毒一幕地宫人都限制起来,避免段嫣的事情闹得人人皆知。
她主动朝殷疏解释道:“那东西,就算是陛下也不见得会轻易放弃,若是让他知晓此事,公主便更是凶多吉少了。如今,公主能靠的,只有我们了。”
含细眼睛里燃着火,像是从灰烬里重新冒出了火星子,越燃越旺。
“你且听我说……”
屏退众人之后,含细悄声将她知道的所有消息和线索都告知了殷疏。末了,她眼含鼓励,“公主颇喜欢你,力排众议,将你带回了坤宁宫,如今便是你报答公主的时候了。”
殷疏垂首敛目,看不清神色,却也没有推拒。
照含细说的那样,这件事没有传出去,谁也不知道如今雍皇宫中,嫡出的泰清公主已经中毒陷入昏迷。
王皇后坐镇宫中,宫婢内侍没一个敢说些不该说的。只有那些亲信,才能出宫办事,其余人都终日困在坤宁宫内。坤宁宫内的宫人也都人心惶惶,不管怎样,都盼着泰清公主早日康复。
……
“您说郎离知晓那东西的下落?”
前夜,段嫣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含细想到那唤作郎离的宫婢的惊鸿之态,觉得这也是合情合理。像那般长相的人,怎么看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如今段嫣说这人来历可疑,倒是让含细觉得合该如此。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含细便说起旁的事来。
“郎离这人,还真是奇怪。”
何止奇怪……
段嫣支着头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隐约感觉到了这叫作郎离的宫婢对自己的关注,说审视窥探也谈不上,倒是有些灼热的意味在里头。
不过不管是什么,等一步步照着她的计划走下去,便能知晓真相了。
明日,她便会假作中毒的模样。随后含细会将半真半假的消息告知郎离。她目前还不能确定文良己带到大雍皇宫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至少有三拨人马在找寻这件东西。
昌平帝,荣使臣,郎离。
如果说那日她看到郎离只是个巧合,并无旁人插手的话,那便能确定至少只有三方人马了。但若确实是有人精心安排,将她同郎离都算计进去了,那便说明至少有四个势力,在争夺那件东西。
这雍皇宫,竟漏成个筛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掺一脚。
段嫣起初便觉得不对劲,昌平帝一贯掌控欲极强,卧榻之处不容他人酣睡,雍皇宫的情况向来在他的掌握之中。怎么如今守备松散到这个地步,他这个皇宫的主人却仍旧不做反应?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昌平帝故意为之这么一个可能了。
段嫣想明白这件事,也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计划。昌平帝有他的打算,她自然也得有自己的算计。届时只需请母后坐镇,瞒过乾清宫那边便行了。
至于郎离,段嫣也不是什么迟钝不知事的,她能看出来郎离偶尔泄露出来的眼神。
但不管对方对自己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段嫣都有办法一一应付。如果郎离真的拿到了那件东西,且真的对自己在意的话,便有五成的可能将东西送过来。不过这也是段嫣认为最不靠谱的一个可能,近乎玩笑般的,她从来都认为情感这种东西廉价易碎,当作筹码只有被遗弃的份。
所以段嫣主要将重点放在第二个计划上。若郎离在她中毒期间趁乱逃走,一定会先去将那件东西取出来,届时段嫣派人跟着她,便能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不费吹灰之力。
而如果郎离还没有拿到那件东西,段嫣又给了她假的消息,她一定会露出破绽。届时就算段嫣不能直接得到那件东西,她也有所收获。
段嫣看了眼面前还在担忧这事儿露馅的含细,没有将心里另一个猜测说出来。
那日,她站在屏风之后,郎离身为女子,却仓皇转身。且郎离的身体也不如一般女子柔软,她曾抓着郎离的小臂站起来,只觉得那手臂线条清晰,修长结实。
这郎离,大概是个男子。
第78章
段嫣装作昏迷的样子, 却也没有彻底放下外边儿的事。
她躺在床榻上,面容平和,不论是谁来看都会认为这是真的中毒昏迷过去了。实际上, 她一直没有停下思考,每日含细会悄悄地将消息报告给她, 包括郎离的一举一动。
郎离每日也会来看看她, 不过回回含细都伴在一旁,没有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也是段嫣专门交代过的。
即使她能看出来, 郎离对她有些心思。但她不认为仅靠这些,郎离就会投靠于她。估计找到机会对她动手,对方便决计不会手软。
昨日, 含细传来消息, 说郎离那儿似乎真找着了什么东西, 顺利得仿佛是早就安排好了。
段嫣知道事情正照着她的计划一步步往前推进, 便淡定等着郎离的接下来的行动。
天际初白,含细正在为段嫣净脸,听到外头动静,段嫣重新闭上眼, 尽职地扮演一个中毒昏迷之人。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进来了。
“殿下今日怎么样?”
段嫣很容易便听出来,这是郎离的声音。
含细叹了口气, “还是那样, 距离期限越来越近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东西找出来。”
闭着眼,听觉更加敏锐,段嫣能听出郎离声音里的犹豫。他慢慢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用一方手帕包着, 上面沾了泥。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没想到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出现了。段嫣愣了下,有种计划被打乱的无措感,但一瞬间就恢复过来,那种怪异的情绪消散得很快。她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最后定下心神再次听着两人的谈话。
“这是……虎符?”含细惊呼一声,最后两字简直像是卡在嗓子里,含糊不清滚了出来。
“赵国的虎符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六国虎符都是不一样的,含细作为段嫣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还是了解一些寻常人不知晓的事情的。比如面前的虎符,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赵国之物。
殷疏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段嫣身上,面前的人一副昏迷不知事的模样,面上同醒着的时候一般无二。清冷得如同山顶云雾,摸不着看不清。他轻咬了下舌尖,眸子眯起。随后又收回目光,露出不知情的神色,道:“这是在一处偏僻角落拾到的,当时觉得模样奇特,便捡了回来。没成想,竟是虎符。”
此时含细只想同段嫣商量此事,也没心思同殷疏演下去了,便略有敷衍地应付着:“也是你运气好,看来这回殿下能平安醒来了,届时殿下定不会亏待了你。”
殷疏垂手而立,“不敢居功,只是望殿下平安罢了。”
“难为你有这份心。”含细又说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让殷疏先出去了。而后含细再次警惕地出去了一趟,确认没有人在外头,才回了屋小声地喊了段嫣。
“殿下。”
段嫣慢慢睁开眼,倒是没有坐起来。依旧双手置于小腹前,平躺着。她平静地看着天青色苏纱帐顶,轻薄的纱随着风荡开一层层弧度,像澄碧色的湖水一般泛起涟漪。
她再次合上眼,许久之后才又睁开。
然后单手支着身体,半倚在雕花黄木漆红床头,黑发如瀑。
“虎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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