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花不是花
车上两个人皆沉默,顾铮行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旗袍外头,原温初低下头,却听见顾铮行问她。
“你在想什么?”
原温初被他问得有些错愕,她说。
“什么都没想。”
顾铮行却难得反驳她。
“不。你放空的时候不是这样。你方才的眼神,里头有什么东西闪过,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他刨根问底,原温初坐在他身旁,她低声说道。
“那是你。”
“我刚才说谎了,你问我在想什么的时候,我不是什么都没想,我在想你。”
顾铮行握着方向盘,他还勉强能够维持心中冷静,对面的女孩儿,声音一点点的,渗透在他心底,她的声音,不柔和,听在他耳中,却比任何温言软语都甜蜜,他听见原温初说道。
“你刚才凑过来的时候,我想你怎么那么热,可我后来才发现,并不是你身上带来的热气,而是我的一颗心因为你而滚烫起来。”
平常都是顾铮行说好听的话。连他自己都习惯了。
可是眼下原温初说了动听话,他却觉得飘忽忽跟做梦似的,他把车停在路边上,真的,他怕自己开不好车。原温初坐在车上,听见这少年小心翼翼的问她。
“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表示……你也喜欢我?”
少年连这句话都问得极轻,他眼眸低垂,长长睫羽都在颤,浓密如扇,那姿态足可以打动人。
原温初却答得极笃定。
“对。不知道以后如何,但是我现在喜欢你。”
顾铮行忽略了前半句,他也听不清前半句,脑海里头只回荡后头半句,像是尘世里迸发开巨大欢喜,少年恨不得大声告诉这世上所有人他的兴奋得意,又恨不得打开车门出去在港城街道上跑两圈。
但是最后他只是用力地抱紧她,他又小心又忐忑,却端端正正说道。
“在这世上,我最喜欢你。”
不说二话。
不毁心意。
原温初看着他鲜亮脸庞,她伸出手,慢慢地反手拥住他,本总是顺杆子往上爬的顾铮行,却没有更进一步,他的眼只盯着她脸颊与额头,少年身上是真的热气滚滚,他脱掉外套的白衬衫干干净净,他凑近她耳畔,他说。
“我知道我的以后如何。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十八九岁,少年无所畏惧,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响亮,因为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
原温初在顾铮行面前冷静,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得极快。
网站她的心动区,更新了第三个视频,谁点开都忍不住尖叫一声捂脸,顾铮行表白那么热烈,谁不心动谁才是铁石心肠,没谁扛得住。
原温初也不成。
少年热情似火,成了她心上一道光。
她走回去的半道上,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学生,他站在她的办公室外头,垂头丧气,只穿了件单衣,瞧着跟霜打的茄子没区别。
他听见原温初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头带了几分恳求。
“讲师……原先生,我能,我能同你谈谈么?”
“我不知道找谁,只能来找你。”
是殷则虚。
本来张扬舞爪的殷家二少爷,这个从没一天认真听讲的纨绔,眼下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感觉他浑身上下都似是被水浇透过一遍,整个人都拧巴干瘪。
其实殷惜已经给他办理了退学,他已经不再是法华学院的学生。
但是原温初好歹教过他两天课,瞧着这小子垂头丧气,她想了想,让他进了办公室。
“说什么?”
殷则虚本来一进办公室就不自在,但是眼下他却觉得原温初的办公室几乎是全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他偷偷看了一眼原温初,才低声说道。
“我想让……让原讲师你替我跟阿惜求情。那些事情我真的做不来的……我压力好大,我阿妈盯着我,生怕我有个好歹,我都不敢告诉她,我天天见的是什么,我怕我妈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我大哥,大哥不是出事了么。我阿爸身体也差。我不上学,天天做事,可是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少年吸了吸鼻子。
“阿惜很负责任,他讲会教我,但是我真的学不来。他带我去家里的场子,让那些人喊我少爷,可是他们跟那些舞厅里头的笑眯眯的人不一样,他们真的会杀人的!我真的怕,我一直都在做噩梦,原讲师,你知不知道,原来欠人钱的,真的要当人的面,一根根把手指头剁下来……”
“我真的不成。我只想吃喝玩乐,我只想安稳度日,我不想像大哥那样奔波忙碌出车祸,我真的不想,我也不能瞎搞……殷家我真的搞不定。”
他这段日子大概是吓得狠,见到原温初宛若倒豆子,哗啦啦把心里头的话全都倒出来。
原温初知道殷则虚是纨绔。
他前世今生都是这等不成器的样子,打磨也打磨不成好料,不过——殷惜跟上一世采取的手段不太一样?
上一次他是冷眼旁观殷则虚把殷家折腾得一塌糊涂,然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这一次,殷惜的速度几乎加快了,而且他似是想要逼得殷则虚主动退出?
这倒霉孩子吓得不轻,想来也是他的安排。
原温初看着可怜巴巴的殷家二少,她冷静地问他。
“你不做,谁接手?”
殷则虚说出那个名字连犹豫都没有。
“不是有阿惜么?他为何要推我出来,他什么都能做好。我们只要坐享其成,没有必要劳苦自食其力。”
原温初盯着他看,他看着眼前的讲师宛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他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应当不会谋夺我家的财产的吧?纵然他想要谋夺,我家这情况,我做什么也拦不住他呀,我……我若老老实实,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他倒是看得开。
原温初站起身,她看着这个慌张不安的少年,正巧瞧着时间该到晚上,陈实也该跟着郑尧兴见世面了,她说道。
“你怕什么,带我看看。”
殷则虚哆嗦得像是一只风雨里头瑟瑟发抖的小鹌鹑,他说道。
“这……这也没必要吧?真的挺血腥,那些人都是些朝不保夕的亡命徒,有的更是欠了一屁股债,那可是地下……地下……盘口,不是原讲师你该去的地方……而且原讲师你拿什么……拿什么做筹码啊。”
殷家的盘口,隐秘生意,的确要有人镇得住场子。港城几张赌牌是开设盘口资格入场券,殷家拿了一张,这件事情,原温初还是后世才知道。
她眼眨也不眨,冷静说道。
“我当然有我的筹码。你不是怕么,我去瞧瞧,你怕什么。你怕,我不怕。”
她也好奇,盘下马场的是不是殷惜。
如果是如此,她好像明白,殷惜是如何一步步发家的了。
第90章 修罗境吃醋,地狱场掰头
殷则虚是万万不肯再回去, 但是原温初的态度太笃定, 让殷则虚自己都后悔因为受不了跑来找自己的这位女先生诉苦了。
他的双手绞动着, 他低声说道。
“你就不能再三思三思……那地方真不该是女子去的——都是赌局,跟马场不一样,我说血腥, 没说谎……”
原温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带路。
殷家二少爷叫了辆车来。他心里头格外惴惴不安,感觉如同怀里头揣了一只活兔子踢来踢去, 而原温初坐在那里,神色始终淡漠, 等到车开去了街道边缘, 殷则虚盯着她的脸,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然, 我给讲师你买顶帽子遮着脸?”
原温初瞥了他一眼。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殷则虚飞快摇头,但是他同时也老老实实地说道。
“不是见不得人, 是原讲师你,你生得太美了,我觉得你美得……美得太惊人, 怕惹出乱子, 我不是阿惜,什么都应对得来,我也是, 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少年苦着一张脸, 原温初这才点头颔首, 这少年溜下来, 又偷偷摸摸地拿了一顶礼帽上头。
“前头那楼就是,不过在下面。阿惜第一次带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儿,还很兴奋。”
少年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着,但是很快又变成了一片失落之色,他轻声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他苦笑了一下,低下头,眼神都黯淡,声线极浅淡,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做不来,阿惜做得来,他能踏着人命替殷家厮杀,我只想……躲在他后头花天酒地坐享其成。”
这条巷子其实很整洁干净,外头挂了招牌。“
安乐同盟会。”
看上去煞有其事,瞧着像是什么善男信女其乐融融的好地方。
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然后抬起脚走进去,脚尖落在台阶上,一旁湿漉漉的地面上,印染着深深浅浅的褐色不明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旁人也不会注意,她的眸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未停留。
……
里头出乎意料的热闹。
“来!呵呵,郑少爷好一阵子不见面,听闻家里头的生意最近不好了?诶呀若是运气好,在这里一夜就可翻本,你抵押的两间铺子,一夜之间就赎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九少爷也来了?听闻九少爷最近行运正劲,春风得意啊,九少爷手里头拿的必定是一手好牌。”
原温初走进去,里头熙攘热闹,殷则虚瞧着却鬼鬼祟祟的,他冲着原温初招手,然后把原温初往旁边领,他声音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惊动了谁。
“这边这边。”
里头原来另有天地。殷则虚盯着自己足下的影子,他声音沉沉地同原温初解释。
“这里头还有一个场子,那里玩的才大,阿惜带我进来过,里头都是殷家信得过的人,外头那些人,如不是熟客,也很难进,里头玩的都是至少这个数。”
殷则虚伸出手比划一下,然后他瞧着对面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带了几分畏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