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花不是花
……
原温初送走孔青雀,转头就去见了陈实。
陈实连续跟在殷惜的那个手下郑尧兴的后头跑了几周,整个人精神气都不同了,少年变得精明干练许多。
虽然本来是想要让这个少年正经做生意,日后同那些威风大掌柜一般,但是这少年自己选择了这条伴随着血腥黑暗的路,原温初虽然担心,仍然放手让他一搏。
不过看上去,他似是适应良好。
她抿了抿唇,声线柔和。
“跟着郑尧兴后头跑场子,感觉如何?”
陈实抓了抓自己头顶上头的那顶鸭舌帽,他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说。
“感觉?感觉自己胆子大了许多。”
原温初开玩笑地问他。
“大到什么程度?敢砍人了?”
她这句话纯粹只是开玩笑,但是对面的少年却因为她这句话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神态之中显露得一丝慌张,却显然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玩笑话,然后原温初听见陈实低低地说道。
“如果一定要砍,我会动手。”
陈实抬盯着她看,少年的眼瞳还是明亮的,但是比原温初最初看到陈实的时候,里头多出了一些晦暗的东西,像是黑暗之中一盏摇曳烛火,烛光深处的情绪,让人看不透彻。
原温初突然怔住了。
陈实向后退了两步,他说道。
“如果一定要有人手上染血,那是我比较好。毕竟我天生贱命一条——郑哥说了,道上混的,不能怕事。有的时候,自己不狠,就得忍受旁人的狠。那么还是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头比较好。”
原温初想要说什么,陈实却突然说道。
“原大小姐,我是跟了郑哥,我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起来的。你千万要小心一点,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如同顾家小少爷那样的人,是很少的,更多人只想要贪恋你容貌,窥探你家世,这世上,多得是野狼一般凶恶之徒,就好像华必文华必武那对兄弟。”
“原大小姐你能先发制人一次。未必每一次都能得到先机,有运气。”
原温初挥了挥手,她觉得陈实太忧心忡忡了。
可是第二日,她就知道,陈实的话有他的道理,这少年一语成谶,警备司那边传来消息。
华必武越狱了!
没人说清楚他是如何越狱的——但是他的确消失不见。
得到消息的陈实气喘吁吁地来找原温初,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他举了一把半旧的灰伞,站在雨里头,竭尽力气地喊她的名字。等到原温初走过去,就看见对面的少年紧张到了极致的眼睛。
“原大小姐,你这几日千万不要出门!”
“若是一定要出门,必定要让人跟着才好。华必武越狱了——华必武一定会来找你!”
“他一定会来报复你,你千千万要小心。”
对面的陈实,紧张到了极致,他浑身都颤抖着,他紧盯着原温初的眼睛,不放心地再三叮嘱。
“陌生人的车,不论是谁派来的也不要上。这里头说不定有他哥哥的手笔,他哥哥自己不越狱,却让华必武出来,是知道他就是一条穷凶极恶的疯狗,想要让他打头阵。”
原温初同陈实对视,瓢泼大雨里头,她凝望陈实的眼,陈实极少瞧见原温初有这么平静的神色,他心中咯噔一下,却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
“等等……原大小姐,你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你想要做什么?”
原温初回望他,她平静地说道。
“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么?”
“既然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话,他便无法逃到其他地方,过完他的下半生。那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怎么会让他偷渡到其他地方,逃出生天,痛痛快快的过日子?”
陈实听见她这样说,立刻在心里头明白了她的心思同主意。
她要把她自己当做诱饵,她要引诱华必武入瓮。
可是这样危险的事她怎么能做。
陈实一瞬心乱如麻,他没有这个胆子答应她,更不可能拿她的性命冒险。
华必武越狱,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原温初的胆子比他想的大。她的反应也比陈实想的要冷静无数倍,陈实盯着她的眼睛,他却摇头,不论如何都不肯松口答应。
“不成,谁做诱饵都可以,但是原大小姐你不行,我跟着郑哥跑腿,我会盯着码头,他如果想要离开港城,不论是去内地还是逃去东南亚,都需要从码头走,他肯定要偷渡的,他又拿不出身份证明,外头到处都在抓他——轮不到原大小姐你冒险。”
少年似是怕她当真动了这个心思,话语都说得飞快,他的眼眸转动都不转动一下,说的话认真严肃到了极致。
“原小姐,你不要做这种以身犯险的事。”
“如果我说服不了你,我要去找能说服你的人来。”
陈实这么说,急匆匆地便离去。
原温初因为他的强烈反应而愣住,她心中理所应当地以为陈实会让顾铮行来说服她,但是她若是下定决心,即便是顾小少爷拦不住她,但是她这一次却没有猜中陈实的心思。
下午的那场雨,越下越大,等到了傍晚,瓢泼大雨里,几乎看不见人影。
但是原温初今夜却要顶着这样的大雨出门。
陈实说找人来,却许久不见人影。
原温初今夜是必定要出门的,不论雨势多大,哪怕外头下刀子,她都不退缩,更加不会因为可能出现报仇的华必武,就缩在法华学院哪里都不去。
因为今日是黄道吉日,也是原温宁同何礼峰的订婚宴。
这个大场面,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够不到场?
她不可能错过。
她正在思索着这么大的雨,怕是难以找到车夫,一辆漆黑轿车停在门外,然后车门缓缓打开,一只手撑住了一把大伞,隔了雨幕窥探她。
黑沉沉的雨伞,雨水打在上头发出响声,对面的男人穿了皮鞋踩踏在雨水里头,一步步地朝着她走过来。
雨势太大,让人视线模糊。
原温初甚至有些看不清楚对面的脸颊,她下意识地以为是顾铮行,以为是陈实让他来劝自己,但是对面的人却一步步地迈步到她面前,然后同她对视,她同他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半。
隔着瓢泼大雨,她终于看清楚了对面的男人的脸。
不是……不是顾铮行。
而是一个令原温初感觉到意想不到的人物。
他站在她对面,雨水纷纷落下,即便打了一把大伞,他的半边手臂仍然已经被雨水打湿,然后原温初听见他优雅而又冰凉的声音,青年略微躬身。
“原小姐急着出门么?我可以送原小姐一程。”
“我弟弟今日有事要办,我替他来。”
顾铮洲,这个男人今夜,又化身成了原温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地下暗庄里头斩断人手指,不动声色狠戾的那个男人。
他没有戴眼镜,雨水纷纷扬扬落下,他举着伞,手掌握紧伞柄,他人比冬日的雨水还要更显三分凉薄意,有沁入骨髓的冷漠阴寒。
他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走吧,原小姐。”
“你去何处,我送你。”
而就在不远处,其实停了另外一辆车,那一辆车上坐了两个人,开车的是郑尧兴,坐在后头的则是殷惜,殷惜本来已经打算打开车门的手掌猛然之间顿住,他握住车门,眼眸微闭,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息。
郑尧兴的表情,明显有点儿慌张。
“头儿?头儿该怎么办?”
雨势太大,模模糊糊的一片,他根本看不清楚谁对谁,就看见远处亮光,一辆车停在原温初面前,然后走下来一个人要带她走。
“我们不是来接她的么,听说那个杀千刀的什么华必武越狱了,她的处境危险得不得了……”
否则头儿不会听到陈实的话,就推了一个重要到了极致的会议,让自己立刻开车赶到这里来。
头儿知道今日是原家二小姐原温宁的订婚宴,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天气再恶劣,原温初也一定会出门。
隔了这么大的一场雨水,郑尧兴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他只能根据大概身形判断是个男的。
原温初居然跟在他身后上了车,肯定不会是华必武——莫非是顾铮行?他又抢先了爷一步?
可是爷儿刚才为什么不下车呢。
明明赶了这么久的路赶过来,一路上因为大雨黑灯瞎火,他作为开车的人都心惊胆战,生怕有个意外,直到车停稳,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人抢了先机,让原家那位大小姐上了前头那辆车。
郑尧兴从后视镜里头,能够看得见殷惜的表情。他低眉敛目,神情之中,似是在忍耐什么,又似是有些踌躇,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
“去何家。祝贺他们家少爷今日订婚宴。”
殷家本来作为原家的远方亲戚,不论如何也能分润到一张请帖,但是殷惜拿到手的时候,看了一眼就丢到一旁,眼下他却指名道姓地要去祝贺,显然根本不是在意原温宁,而是在意同样要去庆贺的原家大小姐原温初。
郑尧兴立刻开车,刮雨器尽忠尽责地把雨水刮开,才能勉强看清面前道路。
郑尧兴忍不住问。
“头儿,你是不是……觉得原大小姐不会选你,才没下车?另外那个来接她的人,是不是顾铮行?”
殷惜没有问答他,郑尧兴自讨没趣,他却还是不肯死心。
“为什么不让原大小姐知道,头儿你一直在偷偷帮她?那个顾家小少爷傻乎乎的——明明头儿你做了不少事情,功劳却都是他的……”
殷惜打断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下雨天专心开车,否则容易出事故。”
郑尧兴不说话了,他们这辆车跟在前头车屁股后头,但是距离很远,这么大的雨,前头未必注意得到。
……
前头的那辆车上原温初同顾铮洲一同坐在后座上,司机开车极为稳当,同开车喜欢横冲直撞的顾铮行有天壤之别!
顾铮洲则是极为冷静地盯着身旁的女孩,这么大的雨,不论如何都会显得狼狈,但是她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几缕,反而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原温初说道。
“今日是我庶妹,同我前未婚夫的订婚宴,我总不好缺席,所以得赶去……祝贺她们。”
那司机跟没听见似的。
顾铮洲却笑了笑,他的眸光意味深长缭绕过一圈,又落回到原温初的耳垂上,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那请帖还是我让人送来的。毕竟顾家消息灵通,早早知道那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