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花不是花
……
她母亲的墓园没有变更过。但是这整座后山似是都被重新翻修过一遍,种植了许多鲜花,一看就下过心思苦力,时时刻刻保证有人浇灌,才能够让花朵绽放得如此生动。
原温初沿着山道往上攀登,这里四周好似被围拢了起来,然后原温初听见陈实说道。
“是殷家家主殷惜。他买了这块地,又把这块地藏起来,不许旁人迁动墓碑进入其中,正因为如此,所以一度搞得怨声载道,但是殷惜他仍然我行我素,没有丝毫要放弃打算的意思。”
原温初听了,神色仍然毫无波澜。
她只是平静地说道。
“大抵是心中有愧才会如此。无须在意。”
她这句话讲得认真,沿着台阶往上走,她母亲的墓碑在半山腰,陈实给她带来了鲜花,她站在墓碑旁边,心里头好似有许多话要讲给她听,但是那些话在这个瞬间又好似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告诉她白秀岚罪有应得?
告诉她,她如今过得很好,不再像前世那样是个受气包,不再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她如今比之前风光无数倍,千倍万倍,过得比谁都扬眉吐气。
还是告诉她,她有了一个喜欢的人,她过上她想要过的生活,哪怕是从痛苦之中崛起,但是她也终归成为了她想要成为的那种人,而不是如同前世那般,仓皇不可终日,自己都瞧不起她自己……
天色阴沉,好似快要下雨。她每每来这里,似乎都是下雨天。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原温初起初以为是陈实,但是她很快听出细微不同来。不是陈实,那少年的脚步声,并没有如此……如此敲打在人心上,这脚步声给原温初的感觉,是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哪怕踩在松软泥土上头,仍然笃定无比。
她站在原地没有回过头来。
然后原温初听见了那道声音。是天际烟雨,是天青落雾。
“原温初,我猜你应当在这里。”
她不回头,可是那个人却一步步地走到原温初面前来,他的眸光,落在原温初的脸颊上头,然后飞速挪移开来。
大概全港城都想象不到,这个掌控港城无数经济命脉,强大到了极致的男人——居然也会有这么一面。
喜欢到甚至不敢触碰一下。
隐忍到了极致的男人,连那双沉甸甸的黑眸里头的情感,都被他自己按压到了极致,他根本不允许自己爆发出来一丝一毫。
所以他的脸颊如同冰块一般,冰凉无比。
他挪移开眼神,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听说,白秀岚自己去警备司报了案。”
“她的儿子,被她自己亲女儿送去了福利院。原温宁当初把弟弟接回家,是因为她听说,想要有孕,有一个偏方,要接喜。这是她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打听来的,所以才把那个孩子接回去,等到她自己也生了孩子,她的那个弟弟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了,不如送到福利院了事。”
原温初静默不语。
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打听到了。
殷惜站在那里,他身体绷直,然后他说道。
“原温初,白秀岚同原温宁这对母女,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你开心么?”
原温初说道。
“那你呢。你成为殷家的家主,你开心么?”
“你如今在港城风生水起,人人都说你是商业奇才,所有人都敬畏你三分,你几乎快要能够在这个港城一手遮天——你开心么?”
原本是殷惜问原温初,却被原温初抓到机会反问,殷惜默然不做声,他仿佛呼吸都急促,隔了许久,他方才说道。
“人生在世,开心与否,对我来说,从来不重要。”
“ 我只想要赢。”
“赢了,做人上人,怎么会不开心?”
他顿了顿,说道。
“我给伯母来送花。”
原温初却说道。
“我回来了,日后自然都有我给我母亲送花。”
殷惜碰了一个钉子,这个钉子不软不硬,却足以碰得他头破血流,可是他神色仍然没有变化,天边好似又飘落起下雨,殷惜低低敛起眉目,然后他问原温初。
“既然你回来了,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你回港城,总归是回来做事业。我知道你脾性,不会沉溺在情爱,若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以说给我听。”
这个男人的声音温厚笃定,原温初其实回港从未想过要借用殷惜的力量,只是她犹豫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等等。”
“顾铮洲同你斗得很凶?”
“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查过没有。”
顾铮洲同殷惜在港城都斗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说殷惜没有查过顾铮洲的话,原温初第一个不相信。
殷惜其实也料想到原温初一定回张口问顾铮洲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他毫无隐瞒。
“他的确有点古怪。我怀疑他可能有点邪门——好几次,他都能够做到未卜先知,用运气来解释说不过去。我找过港城风水师,但是暂时摸不出他的门道。他如此邪门,你最好离他远一些,毕竟我如今也不知道顾铮洲的底细到底是什么。”
“他眼下同港城上层社会打得火热,我怀疑他想走的路子很野,我查过他的资金流向,有大量金钱借助影业公司的扩张,输入海外同东南亚,我觉得他不是简单做生意那么简单,你回港城,暂时不要招惹他。”
“顾铮洲很危险。何况,有我同他斗,不需要你上阵的。”
殷惜说的坦率。这些消息本该是绝密,可是他却毫无保留地告诉原温初。
他劝诫原温初不要同顾铮洲斗,但是原温初却只是冷笑,然后她抬起头盯着殷惜的瞳孔看,里头好似有火焰在窜动,殷惜听见原温初说道。
“不要同顾铮洲斗,这件事情我做不到。”
“我自然有账要找他偿还。”
殷惜的神色有些静默。
天色愈发阴沉,好似有雨滴飘落,沾染在他西装上头,打湿了他的衣衫,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开口说道。
“有账找他偿还?”
“是为了顾铮行么。”
原温初不说话了。当然是为了顾铮行,但是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然后她听见殷惜继续开口说道。
“你果然很喜欢顾铮行。你是不是认定,他是顾铮洲害死?”
原温初抬起头看向殷惜。
“要不然呢。你不要说他是你害的——因为嫉妒,殷惜,这种事情,哪怕别人都觉得你会做,可是我知道你做不出来。你虽然狠,但是有的事情,你的确不会做。”
殷惜看着眼前女孩的脸庞,眼瞳是流火,内里仍然有倔强血勇。港城都说,原温初美得不可方物,所以方才招惹得各方大佬都心动,唯有殷惜才最明白,原温初最为吸引人,从来不是她的脸庞,当然她的皮相的确是人世间的顶级,但是她最动人的绝不是皮相。
是隐匿在皮相之下。
那么一点赴汤蹈火绝不畏惧的勇猛。
他前世遇上她的时候,她皮相已被损耗,整个人那么狼狈不堪,没有绝世妖娆好容貌,没有婀娜多姿的好身段,只是那样一个原温初,仍然能够让人一眼就心动,就是因为她眼中的那点不甘心的倔强之意。
那是比一副好皮囊更打动人的东西。他在她眼瞳之中,仿若看见他自己的影。
俯首看众生,众生皆汲汲营营,为琐事奔波忙碌,只是有的人,胸膛里头藏得那么一点动人,那种不凡之气,骗不得人的。
殷惜沉默半晌,他轻声说道。
“原温初,顾铮洲我来斗。”
眼前的女孩脸颊仍然冰冷,是一个冬日的霜雪凝固成冰山雪野,铺天盖地在她脸颊,眼眸里头弥散开来,然后她说道。
“不。”
“你不懂。有的事情,我得自己做,才能够安心。”
“我要报仇,谁也代替不了我的。”
殷惜看着她的脸颊,这女孩的雷霆手段他大概能够猜得到,毕竟把人逼到走投无路,并不是他殷惜一个人的专利。
只是他凝望着原温初的脸庞,然后才轻声说道。
“好。”
“原温初,是不是所有害过你同你在乎的人的罪魁祸首,都不会有好下场?”
原温初答得不假思索,几乎没犹豫过。
“对。我为何要让这些人风光活着,有好下场?”
殷惜盯着她带着野性难驯的眼,觉得眼前的绝美女人,像是一把出鞘利刃,她是刀子,从刀鞘之中抽出来,就能够让人鲜血横流。
前世他觉得原温初不够狠。
每每叹息她的柔软。
只是如今她足够狠了,他心里头却好似荡漾开更加复杂的情绪,他收回眸光,低眉敛目,然后他说道。
“那按照你心意所为吧。原温初,我知道你会成为这世上至璀璨一个。”
他转身向外,陈实握着一把伞上来,他给原温初撑伞,原温初脊背挺直,她凝望面前细雨,然后她提高了声音。她朗声说道。
“走吧。我们该回警备司了。”
她回去要看白秀岚的口供,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内容。
……
李沉意匆匆走出来,看着坐在外头的原大小姐,表情有些复杂。
反而原温初表现得比他轻松许多,她抬起头凝望李沉意的脸庞,然后开口问道。
“结果如何?”
李沉意唯恐她接受不了,倒是她表现得比他这个审讯的警官还冷静。
“的确是她吧?”
李沉意点头,他想了想,补充说道。
“的确是白秀岚对你母亲下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供认不讳。她当年为了上位,的确做了恶事……诶。这案子还在调查,回头若是有进展,我会通知你。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一番?”
原温初却没有急着点头。
她站在原地,审讯室外头的墙面雪白,但是上头却沾染了一点点的红色油漆,瞧着如同鲜血一般,灼眼得很,原温初盯着那么一点红色油漆看得认真,然后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