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花不是花
原温初本就不犹豫。她站在他身旁,看他眼底冰山,她问他。
“殷惜,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惜沉默。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结个善缘而已。”
“毕竟你是原家大小姐,又留洋归来。”
“而我当初只是殷家一个管家,我想要同你结个善缘,说不定到了某一刻,你便能够帮上我的忙,不是么?”
原温初听着他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之中涌过许多画面,都同前世有关系,她站在那里,身旁的殷惜却没有再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站在她身旁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隔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原温初问道。
“所以你到底认不认识白秀岚?”
殷惜仍然轻描淡写,姿态轻巧。
“认识。她是原家太太,原家同殷家是亲戚,一向有来往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可是他的语气这么轻轻巧巧,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原温初冷笑了一下,殷惜听见原温初开口说道。
“不,你之前就认识她对不对?”
“你一定不想要说实话么?”
殷惜停顿了两下,隔了数秒,原温初才听见他的声音,他声线愈发低沉,原温初听见他反问。
“你想要听什么样的实话?”
“原温初,我的确认识白秀岚。我很多年前就认识她。我告诉你实话,你满意了么?”
原温初默不作声。而这个青年,明明是搅动整个港城风云喜怒都不动声色的大佬,但是眼下,他的眸光则是落在原温初的脸颊之上,隔数秒钟,原温初听见他轻声说道。
“我认识白秀岚是因为我的母亲。她同我母亲,是同一个歌厅的舞女。我母亲带着我,当初她还未认识你父亲,出身贫寒,一门心思想要改换命运。我母亲同她关系算得上是不错,她入行,也有我母亲领路。”
“所以我见过她。”
“原温初,你的母亲是你的伤疤,我的母亲也是我的伤疤。何必耿耿于怀地刨根问底?”
原大小姐握紧了手掌。
殷惜几乎从不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很清楚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够打动她。殷惜的眼神落在她脸颊上头,他轻声说道。
“那一对母女过得很狼狈。我知道你要复仇,我没有帮过白秀岚。你还有什么要问?”
原温初站在那里,她默不作声地抿紧唇瓣。她脸颊冰凉,是风霜打落一冬天的雪花,她藏在心里头的冰雪却根本不得融化,她低着头,不去看殷惜的脸庞,唯有睫羽细微地颤动着。
而殷惜看着原温初的手指。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前世原温初最为软弱无依的时候,他见到她,披着单薄外衣,站得笔直,狼狈沧桑,可是她魂魄里头仍然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黑暗里头,把一切照得雪亮。
港城最为不堪,最为声名狼藉的大小姐,就是她。她走投无路,人人都想要看她笑话,可是她藏在魂魄里头的那团火焰那么鲜明,那么熠熠生辉,那么璀璨的光芒呀,好似在最黑暗的长河里头,也要跋涉向前。
尘埃里头开出的花朵,就是前世的原温初。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像是着了魔。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但是手指明明只是细微地抬起了一下,他自己就好似触犯了什么禁忌条例一般,然后迫切无比地收回了他自己的手指,他眼瞳细微地流转了一下,见到原温初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才撤回眼神。
如此卑微。
卑微得一点都不像是他,恐怕也无人能够想象得到,他殷惜,居然有朝一日,也能够卑微到这种程度,卑微到整个人都不再是他,可是他这一生,也只能够为了一个女人卑微到这种程度。
他内心苦笑。
原温初却根本不理会殷惜苦不苦,她抿了抿唇,然后冷静发问道。
“原温宁说,你撺掇白秀岚害人。”
“是真的么?”
殷惜顿了顿,然后反问原温初。
“你觉得,白秀岚的话可以相信么?”
原温初默不作声。白秀岚的话……可不可以相信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件事情,殷惜一定有什么隐瞒了她的事情。
她过往不同他对峙,是因为她没有武器,也没有充足的底气,同殷惜对峙,但是如今她什么都不怕,她抬起头,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却突然凑近她。
殷惜同她之间,平素都隔了安全距离。他突然凑近她,眼神落在她身上,原温初感觉到对方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略微闭上眼眸,再睁开的刹那,眼瞳之中有流徙的银河,是层层碎裂开来的冰原万里,他说道。
“原温初,你为什么要回港城来?”
“这个港城,还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么?”
原温初抬头看向他。
“殷惜,港城就应当是你的天地么?”
“你能在港城占据一方天地,我连回来都不可以?”
殷惜的呼吸为之急促了一下,然后他苦笑着说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温初眼瞳仍然是一片淡漠,她扭过头,墙壁上头挂了地图,她凝望着象征港城的那个小点,同北面的广袤天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过几日,我可能要北上一趟,去沪城。”
她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殷惜的表情都为之一变,他向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想要攥住原温初的手腕,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却无法再保持那么平静。
“北上去沪城?可是北面那般乱糟糟,你去沪城……我也有生意在那边,我让人送你去,这样安全点,我心里头也好放心。”
原温初却摇头,殷惜的确是担忧在意,但是她的反应却极为平静,她开口说道。
“不需要你送我去,我自己自然有渠道过去。正因为北面乱,所以我才要走。”
涉及到她的安全,殷惜没有办法熟视无睹,其他时候,他可以随着原温初的性子来,但是眼下他却做不到当做一切无事发生,就让她这么莽撞离开港城,他低声说道。
“乖一些,你别去。”
他的声音沙哑隐忍,情绪被他自己深深埋在他自己的心里头,殷惜自己都觉得自己极其能够忍耐,可是面对眼前的原大小姐,他怎么做怎么错,只能选择忍耐。
不是他殷惜想要忍,是他无可奈何,在她面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何尝不羡慕旁人亲近她?他何尝不想要像是两年前那个顾铮行那般,直接往她身旁蹭,靠近她接近她,可是他做不到。他咬了咬唇,然后说道。
“我劝说不了你,终归有人能劝你。”
“原温初,你莫要任性。”
原大小姐人好似一朵俏丽玫瑰,她扭过头,眼底是星星点点笑意绽放开来,她哪怕是玫瑰,都是尘世之间最为娇艳欲滴的那一朵,然后原温初开口说道。
“我决定的事情,谁也变更不了。殷惜,你更不可能改变我的主意,所以,不要白费心机了。”
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头是烟波浩渺,殷惜同她之间隔了两三米,他声音低沉急迫。
“你别去——内地对于你而言不是什么福地……”
原温初骤然之间眉眼凝住,她盯着殷惜的脸庞,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
“不是福地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很好奇,殷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从两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事瞒住我。如今我愈发肯定,对不对?”
殷惜同样看着她的脸,只是他自己的神色淡漠了许多,像是天色转阴,天边那一缕渺淡的烟雾,烟云凝住,这个港城眼下名声最大的商界大亨,被认为凶恶无穷的大商人,在她面前却表现出几分无措,他抿唇,那唇瓣凉薄,哪怕是这样看过去,也能让人觉得,并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反问。
“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从你那一日,去殷家赴宴,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你是不是也同样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
屏幕前头的观众们忍不住开始搓手了。
这两个人对峙得好哇!这个局面,是不是等同于快要互相掀开底牌了?
原大小姐是重生的,大家都知道。
殷惜是重生的,观众们也知道。
不过眼下看着这个情况,是不是原大小姐打算跟殷惜掀开底牌,彼此都戳破对方重生的事实了?
双重生者对峙,互相掀开底牌。
剧情有必要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刺激的么。早就知道时间线过了两年,原大小姐重回港城,必定还有精彩篇章在后头等着,不过双重生对打,还是让人有点小兴奋的。
“快说啊……啊啊啊要不是被屏蔽,我们早八百年就戳穿这个事实了——原大小姐快上,别给他留脸面!”
“我想看他们对上前世的口供,这两个人前世肯定很有精彩的故事,快快快,掀开底牌吵起来,我想要知道殷惜前世到底跟原大小姐发生过什么,进展到了哪一步,我小板凳都搬好了,专心等着呢!”
“就是!快,咱们快人快语,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话乘着今天就说明白了吧,爱恨纠缠别整的那么麻烦了,麻溜的,我看完还要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呢!”
原温初默不作声地抿唇。
她早猜到了。
而殷惜则是看着她的脸颊,这张年轻绝美的脸庞,让人沉迷也让人恍惚不已。他两世为人,却从来都栽到她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因为这个港城,原温初从来独一无二,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原温初了。
前一世——他不是也没有等到么。
他低下头,黑发黑眸的殷惜,低声说道。
“那一日,我没想到你会来。”
他指的是,殷家那一日的宴会。他这一世见到原温初的第一眼,她去赴宴——穿着洋装同披肩,骄傲无比的原家大小姐,他看见她的那一眼,心里头几多诧异几多沉迷,更多是倒吸一口冷气,他想,原来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
他得看着她,一世太平。
殷惜既然开了这个头,再往下说下去,似乎也就顺利了许多。他原本以为有些话,会极其难以说出口,但是原来,这些话也没有他所想的那般艰难,他本就是冷静到了极致的人,真正打算坦白,反而比他所想的,更加容易些。
“原温初,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想,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护好你。”
“有些不必要让你承受的痛苦……你便大可以不承受。”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你已经不需要旁人护着。我起初不知道,但是后头逐渐反应过来,你是同我一般无二,重来一次的人。”
“你每一桩事情都做得很好,华必文华必武那对兄弟伤害不了你。孔家你也保护住了。何家你干脆利落的退婚。”